第19章 尋歡樓下

“少夫人。”池淵追了上來,小心翼翼地湊近霍酒詞,沒敢靠太近。

霍酒詞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內的年輕男人,問道:“他是誰?”

“嗯?”池淵順着霍酒詞的目光往裏頭望去,一眼看到衛焚朝,“風流公子衛焚朝,也是尋歡樓的老板。”

“他就是衛焚朝……”天下首富的公子,那日在道上大擺排場的男人。霍酒詞緩緩收回視線,心道,他能想出那些招攬客人的法子,可見十分有頭腦。

“老規矩,我JSG指着誰,誰就得脫衣裳。”衛焚朝放下手中的琉璃杯,戴上蒙眼的黑布,“游戲,開始。”

這時,不知從何處走出個年約半百的男人,他單手按上圓榻,輕輕一推,那圓榻便轉起來了。

衛焚朝在半空畫着圈兒。圓榻轉着轉着,忽地停了下來。與此同時,他畫圈兒的手也跟着停住。

“第一個是誰?”他扯下布巾,目光掠過長指往上擡。

兩人目光相觸,霍酒詞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便想跑。

衛焚朝勾起唇角,笑得邪肆,猶如一只看着兔子落入陷阱的野狼,薄唇一開一合,“攔住她。”

他下令,當即有六名小倌兒朝霍酒詞沖去。

“我攔着他們,你快走。”說着,池淵用力推了霍酒詞一把。

“哎呦,這是怎麽了?”二樓情況不對勁兒,鸨媽媽擔心有人鬧事便帶人過來查看,她以為衛焚朝一時興起想玩弄男人,連忙進屋道:“公子,他并非我們樓裏的人,是客人。”

“客人又如何。”衛焚朝晃着杯中的美酒,猛地揚手,潑在鸨媽媽臉上,笑着道:“我是不是這兒的老板?”

鸨媽媽被潑了一臉水,妝容全花了,狼狽地很,“公子饒命……”

“樓叔!”衛焚朝放下酒杯,他一喊人,身側的老者便如閃電般飛出,一把扣住霍酒詞的肩頭,将她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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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池淵急得上火,又不敢大鬧,只得跑回侯府去找紀忱。

肩膀被人抓着,霍酒詞動憚不得。她深吸一口氣,使勁壓低聲音,平靜道:“衛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人誰啊,怎麽惹着衛公子了?”

“誰知道呢,衛公子的脾氣一向古怪,心血來潮想逗男人也說不準。”

“那今晚有好戲看了。”

衆人對着霍酒詞裝扮的男人評頭論足,說是骨架生得纖細,有點兒像女人,五官也漂亮,可惜太黑了。

衛焚朝惬意地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對着霍酒詞挑眉,“你躺過來。”

霍酒詞不解地皺起眉頭,衛焚朝雖是笑着看她,但他的眼神是冷的,比冰雪還冷,甚至攜着一抹尖銳的殺意。

她想不明白,為何他對自己會有殺意,難道是桃夭布莊搶了歸雲布莊的生意?不對,她現在是男兒身,他怎會曉得她是誰。

“今日不玩游戲,不需要看客。都滾。”衛焚朝揮手,示意老者趕人。

不一會兒,屋內便只剩下衛焚朝和霍酒詞兩人,氣氛詭異。

“嘭”,房門被人關上。

霍酒詞應聲顫了一顫,局促地站在房門口。畢竟不是真男兒身,她心裏頭還是慌的,雙手捏緊衣袖。

然而衛焚朝什麽都沒做,也沒下榻,他伸出左手,拎起身側的酒壺給自己倒酒。

衣衫滑落間,霍酒詞瞧見了衛焚朝的手腕,清瘦且蒼白,而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腕骨,上頭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好似漁網一般。

不知不覺中,她心頭泛起微妙之感。

随着衣袖滑落,那塊可怖的傷疤便被遮住了。衛焚朝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美的瓷瓶,拇指一頂撥開塞子。

這味道……霍酒詞脫口道:“寒石散?”

衛焚朝不答,好玩似的将粉末倒入酒杯中,面上露出癡迷的模樣,“它可是好東西。”說罷,他拿起酒杯往嘴裏送。

“不能吃!”霍酒詞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出手便去搶奪酒杯,“寒石散是毒物,長期服用你會死的!”

衛焚朝握着酒杯不動,慵懶地掀起眼皮。眼前的女子長了一雙妩媚的桃花眼,面龐給人的感覺卻不妩媚,反而有點天真的味道。

“我死不死與你何幹?怎麽,你在意我?”

聽得他話中的嘲弄,霍酒詞莫名來氣,許是沾了點虞以沫身上的性子,見不得人尋死,她用力拽着他的手,想拿開酒杯,奈何她力氣小,拽不動他分毫。

衛焚朝任由她拽,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漆黑一片。

霍酒詞自知力氣小,腦子一轉,趁着衛焚朝不注意時捏着酒杯往裏傾斜,瞬間,酒水全撒到了衛焚朝的衣襟上。

“……”衛焚朝不悅地擰起眉心。酒水上身粘滋滋的,他不喜歡這感覺,準确說,是厭惡。

霍酒詞松了口氣,站直身子義正言辭道:“我學過一點醫術,你這模樣一看便是寒石散食入過多,陽氣虧損嚴重,再不醫治必有性命之憂。”

“呵呵。”衛焚朝放聲譏笑,随手将酒杯扔了出去,“我就喜歡在這樣的地方,吃這樣的東西,找這樣的樂子,你懂什麽。”

霍酒詞抿着嘴,無法反駁。

“倘若人生沒了樂趣,不如去死。”衛焚朝毫不在乎道,又想拿瓷瓶。

他竟還想吃?霍酒詞眼疾手快,一把奪了床榻上的瓷瓶,果斷将裏頭的粉末全倒在地上。她記得,衛焚朝喜歡幹淨,喜歡到有點病态,這粉末沾了地,他必定不會再碰。

白色墨粉撒在白絨地毯上,幾乎是看不見的。

衛焚朝蹙起長眉,斜眸看去,女子眸光閃着狡黠之色,仿佛在說,“看你還吃不吃”。他沉下臉,閉眼道:“開門,送客。”

對方不為難,霍酒詞自是樂得離開。

許久,衛焚朝才睜開眼,眸中一片光亮,轉瞬碎裂,成了絲絲縷縷的自嘲。“來人,更衣。”

“是。”侍女進屋。

妓子們重新在床榻邊跪下。

衛焚朝換完衣裳後重新躺下,不冷不熱道:“今晚換個玩法,你們磕頭,我喊停了才準停。”

聞言,跪着的妓子們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無奈認命,“咚”“咚”“咚”,霎時,房間裏全是錯落的磕頭聲。

“好,磕得好。每人賞一百兩。”這磕頭聲比仙樂還好聽。衛焚朝拍手,對此極為滿意,他掃了眼站着的幾個小倌兒,“至于你們幾個,跪下将地毯上的寒石散全都舔幹淨。”

小倌兒們瑟瑟發抖,卻又不得不照做。他們簽了死契,生死全掌握在衛焚朝手中。再者,也不是伺候衛焚朝就得死,他們是輪番伺候的,等熬出頭了,他們便有大把銀子,誰不願賭一把。

“嗯……”衛焚朝惬意地打着節拍。他喜歡作踐人,只有看到他們痛苦,他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也覺得痛快。

突然,他開口吩咐,“備飯。”片刻後,他随手指了屋內的三人,“你,來當我娘,你,扮我爹,至于你,做我的夫人。”

被挑中的三人渾身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起了身。“是。”

除卻被挑選的三人,其他人全松了一口氣,紛紛退出雅間。

下人開始上菜,一道又一道,直至将飯桌擺滿。

衛焚朝坐起身,輕快地撣了撣衣袖,溫和道:“爹,娘,夫人,你們三人傻站着做什麽,過來吃飯吧。”

生怕衛焚朝反悔,霍酒詞離開尋歡樓後走得飛快,幾乎是用跑的,不想在半道上遇着了趕來救人的紀忱和池淵。

池淵比紀忱激動,一個箭步沖到霍酒詞身前,關切道:“少夫人沒事吧?”

“我沒事。”霍酒詞尴尬地別過臉,她還以為池淵逃了,沒想他是回府去找紀忱。

紀忱負手立在街頭,端着一副名士風流的姿态。縱然池淵說得不大清楚,但他覺得自己聽明白了,霍酒詞去風月樓是耐不住寂寞。

他心頭隐隐不快,可若真算起來,這事是他對不住她。

“沒事便好。”親耳聽到這話,池淵懸着的心才放下,“公子,少夫人,小人有事先行回家了,你們慢走。”他知道兩人感情淡,得多處處。

霍酒詞微微一笑,叮囑道:“路上小心。”

“走吧。”紀忱開口。

今晚月色正好,兩人穿過來來往往的人流,煞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走了一段路,路上行人少了,紀忱稍稍加快步伐。晚風中,他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該去那種地方。往後若是再去,記得帶人。”

這話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引得霍酒詞思緒萬千。

他是在乎,還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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