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虛情假意

“少夫人。”擔心霍酒詞丢下她,畫眉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

“噓。”霍酒詞擰起眉心,示意畫眉小聲些。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俯身為畫眉解開繩索。

窗戶封鎖,霍酒詞按着門框往外推去,誰料房門也上了鎖,怪不得沒人看守。

“少夫人,怎麽辦。”房門被鎖,畫眉急了,她一急便想哭。

“別吵。”霍酒詞低聲喝道。她記得,姑姑教過一個開鎖的法子。她從發髻裏抽出一只細長的簪子,将帶有珠花鈎子的那頭插入鎖孔之中,試探着去勾裏頭的鎖芯。

“咔”,鎖開了,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掉落的鎖扣,“走。”

畫眉亦步亦趨地跟在霍酒詞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今夜月光如水,兩人都将腳步聲放得極輕,生怕吵着那群綁匪。柴房在最後頭,穿過後院子才到正廳。

“呼嚕,呼嚕”,守院的兩人鼾聲震天,瞧着像是睡熟了。

一遇這兩人,畫眉登時吓得雙腿直哆嗦,差點往前跪去,好在霍酒詞及時扶住了她。

她們小心翼翼地越過兩人往前廳走,前廳睡着不少人,歪七扭八的,且都是男人,同樣是鼾聲震天。

畫眉緊緊抓着霍酒詞的衣袖,半點也不敢松開。

霍酒詞主動走在前頭,時刻觀察四周的動靜,“撲通”“撲通”“撲通”,心跳愈發激烈,她其實也慌。

“大哥,那倆娘們……”忽地,有人喊了一聲,驚得霍酒詞與畫眉心涼半截。

霍酒詞扭頭往身後看去,男人并未醒來,只是啧巴了一下嘴巴。

“呼……”幸虧是虛驚,霍酒詞松了口氣,繼續帶着畫眉往前走。兩人一點點朝着大門口走,先出前廳,再過前院,最後才到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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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踏出門檻時,畫眉不小心勾到了裙擺。

她這一聲可大,綁匪也不是聾子。一人睜開眼,循聲一看,大叫道:“兄弟們快醒醒!不好了,那倆娘兒們逃了!”

他一喊,廳上睡着的人全醒了,吓得霍酒詞拉起畫眉拼命往前跑,兩人沒跑幾步便到了馬廄。

“快,上來。”霍酒詞利落上馬,再伸手将畫眉拉上馬,“駕!”

“嗚呼……”林間晚風微冷,吹得兩人的衣衫全往後飛去。

馬匹颠簸得厲害,畫眉緊緊抱着霍酒詞的腰,連頭也不敢擡。不知過了多久,她實在忍不住了,啞聲道:“少夫人,奴婢流血了……”

“什麽?”流血?“籲!”霍酒詞當即勒緊缰繩控制黑馬停下,“怎麽回事?”她将畫眉扶下馬,靈機一動,拔下發髻上的簪子刺向馬屁股。

黑馬吃痛,癫狂似的往前頭跑去。

她想,論騎術,她肯定不是那些綁匪的對手,還不如讓綁匪去追馬。

畫眉面色慘白,額間頻頻有冷汗冒出,她看向霍酒詞,虛弱道:“少夫人,救……”

“噠噠噠”,倏然,黑夜裏傳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顫動。

後頭的馬蹄聲逼近,霍酒詞心口一跳,即刻扶着畫眉往旁躲,“我們先躲起來。”兩人尋了一處茂盛灌木叢躲藏,大氣也不敢出。

果真,綁匪們追馬去了,并沒發現灌木叢的兩人。

“先別走。”霍酒詞按住慌亂的畫眉,目光如鷹。

“畫眉……畫眉……”沒一會兒,林中傳來一JSG道熟悉的男聲,急切而沙啞。

兩人當即對視一眼,是紀忱。

“公子!”畫眉喊出聲,奮力朝紀忱揮手,“公子,畫眉在這兒。”

“畫眉?”聽得人聲,紀忱猛地調轉馬頭朝兩人跑來,他匆匆跳下馬,第一眼看到霍酒詞,她一身狼狽,長發也散了,不由心生憐惜,關切道:“你……”

畫眉淚眼朦胧,剛想說話,嘴還沒張開便暈了過去。

“畫眉!”

皇宮,禦書房。

“皇上,紀大人求見。”門外傳來了胡霁的聲音。

“紀忱?”裴雍放下朱筆,念起近來帝都城裏的流言便覺好笑,他還真想不到,紀忱的妻子會跟衛焚朝有牽扯,“傳。”

“父皇。”裴知逸側過頭,問:“可要兒臣回避?”

裴雍搖頭,“不用,你且坐着。”

“哐當”,胡霁打開房門,随後,紀忱帶着一個滿臉刀疤的男子走進。

“紀愛卿,你這是何意?”裴雍不解。

紀忱上前,如實道:“昨日,微臣的家眷去覺安寺祈福,途中遭歹人綁架,微臣費盡心力才尋着綁匪,仔細盤問之下,其中一人交待,是谷司姑娘指使的他們,谷司姑娘是錦靈公主的侍女,微臣便想請皇上拿個主意。”

裴雍稍一作想便明白了其中緣由。他兒子衆多,女兒就那麽一個,自然是寵愛非常。“胡公公,将錦靈帶過來。”

“是。”胡霁應聲。

裴知逸擡眸看了眼紀忱,他聽人提過,紀忱是帝都三俊之一,還是排名第一的那個。今日一見,他倒覺得紀忱不如裴知臨。

紀忱也瞧見了坐在裴雍身側的裴知逸,心道,這位定是剛回皇宮的五皇子,一看便是心思單純之人,怕是鬥不過大皇子與二皇子。

不消片刻,胡霁将裴子渠和谷司帶了進來。

裴子渠見着紀忱,雙眸一亮。谷司一對上山匪的臉便知事情敗露了,她跪下身,懇切道:“皇上,一切都是奴婢所為,與公主無關。”

紀忱不悅地捏緊雙手。若是被這宮女頂了罪,那他不就白來了。

沒等他說話,裴雍先一步開口,“朕不是傻子,你也不用替錦靈頂罪。”說着,他冷眼望向裴子渠,“錦靈,你可知錯?”

“兒臣,知錯。”裴子渠跪下身,面上有些怕,小聲道:“兒臣只是想給她們倆一個教訓,沒讓綁匪傷害她們。”

“還敢狡辯!”裴雍面上陰沉一片,像是真動了怒。

“……”裴子渠咬着唇瓣不吭聲。

“皇上,內子已懷有身孕,昨日差點……即便公主無心,微臣也想要一個說法。”紀忱恨恨地盯着裴子渠,今日他必須為霍酒詞和畫眉讨回公道。

裴雍起身走出龍案,對着裴子渠厲聲道:“你下次若是再犯,父皇便将你打入天牢,關個一年半載,叫你吃吃苦頭。”

聞言,裴子渠瞬間哭了出來,“嗚嗚嗚……父皇饒命,兒臣發誓,兒臣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她年紀小,哭得也厲害,一時間,禦書房內都是哭聲。

“關禁閉十日。”裴雍黑着臉,并未因裴子渠的眼淚而軟化,“紀愛卿,公主年紀尚小,朕會好好管教她的,沒有下次。”

“謝皇上。”裴雍偏幫,紀忱心頭不痛快,但裴雍保證了沒有下次,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微臣告退。”

“紀忱哥哥……”裴子渠眼巴巴地跟着紀忱出門,嘴巴撅得老高。

幾人離開後,裴雍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在龍案後坐下,“逸兒,你知道父皇為何罰錦靈去關禁閉麽?”

裴知逸想了想,道:“錦靈綁了人卻沒傷害她們,所以父皇輕罰她。”

“錯。”裴雍提筆在奏章上用力一劃,一字一字道:“父皇罰她不是她做錯了,而是她做事不幹淨,給人抓了把柄。”

裴知逸:“……”

一月後,全侯府都知道畫眉懷孕了,紀忱執意将畫眉提為側室,可王約素與紀從回極力反對,最後,畫眉成了妾,暫住溢香院。

今日的天,陰沉沉的,遠處烏雲積聚,濃烈地仿佛要從天際沉下來。

“小姐,我們回嚴州吧……”夕鷺拿了把傘,心疼地望着霍酒詞。以前,她是竭力撮合自家小姐和姑爺,如今,她是覺着,小姐在嚴州随便嫁個人都比嫁給紀忱強。

霍酒詞笑着道:“好啊,等忙完這一陣,我們回嚴州。”她确實想回去一趟,試試爹爹的态度。

如今,她對紀忱什麽感覺都沒了,一顆心全放布莊上。這幾日,王約素幾次找她談圓房的事,她全推了,惹得王約素很是不快。

兩人行至門口,外頭圍着一群人,家丁正在阻攔他們進門。

“是霍姑娘!”

“霍姑娘,你行行好,快給我們錢吧。”

“我們千辛萬苦來到帝都,就是來問你讨錢的。”

……

霍酒詞被說懵了,“讨錢?你們為何要問我讨錢?”看打扮,他們都是嚴州城的人,而且有幾個她認識。

其中一人道:“霍姑娘,你還不知道麽?你家府邸一月前遭了大火,宅子都燒沒了,我們幾家與你家離得近,屋子也被燒沒了,飛來橫禍,不找你讨錢找誰?”

“你說什麽!”霍酒詞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把推開守衛,沖上前問道:“我爹娘呢?他們有沒有事?”

那人繼續道:“霍姑娘,你爹娘慘死在大火裏,我們深感不幸,可我們也被你家連累了。”

聽得爹娘死在大火裏的消息,霍酒詞只覺耳邊“嗡”地一下,霎時,她兩眼一黑,整個人往前撲去。

“小姐!”夕鷺及時扶住霍酒詞,大聲道:“你們胡說!”

霍酒詞搭着夕鷺,愣愣的,跟失了魂兒一般。“我不信,我不信……”

“霍姑娘,大家都是嚴州人,還是老鄰居,你不能這麽欺負我們啊。”

“霍姑娘,你可憐見可憐我吧,我一家子老小都快揭不開鍋了,過來的路費都是找七大姑八大姨借的。”

“霍姑娘,你看看我們,一身破爛,十幾天沒吃飯洗澡了。”

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說着,有的家人被燒死,有的地契房契銀子全沒了,各有各的慘。

霍酒詞慢慢鎮定下來,她知道,爹爹是個愛護百姓的好官,他若是在天有靈,一定希望她補償他們。

“好,我賠。你們進來吧。”

衆人報數,霍酒詞一合計,一共五萬三千兩,絕不是個小數目。她身上就一點嫁妝,哪裏拿得出這麽多。

她擡頭,後堂走出三人,紀從回、王約素、紀忱,看面色,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嚴州的事。

“母親,兒媳……”

王約素近來對于霍酒詞很是不滿,一是畫眉有了身孕,二是霍酒詞不聽她的話,尤其是在與紀忱圓房的事上。在她看來,為侯府着想且聽她話的才是好兒媳。

“不成。”

萬萬沒想到王約素會一口回絕,霍酒詞面上一冷,不悅道:“我同母親借錢也不成麽?”

見狀,紀從回低聲喊了一句,“夫人。”他與霍同慶有結拜的的情意,又是親家,給錢理所應當。不過在錢的事上,他确實沒話語權,因為大部分家財都是王約素的嫁妝。

王約素沒搭理紀從回,她問霍酒詞,“你拿什麽還?”

眼下,霍酒詞心頭全是亂麻,一時也想不出什麽還錢的法子,幹巴巴道:“今後我會竭盡全力打理布莊。”

王約素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淡淡道:“酒詞,你是我們紀家的兒媳,打理布莊天經地義,你掙回來的錢是紀家的,不是你自個兒的。照這個理兒,我不是借錢給你,是扔錢。”

聞言,霍酒詞的臉更白了,身子搖搖欲墜,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約素,仿佛從來沒認識過她。她一直以為,紀從回和王約素是真心待她的。

結果今日見到了兩人的真面目。紀從回願意給,但他做不了主,而王約素,她并非真心待她,是真心待紀家的兒媳。

“我給錢。”忽然,一直沒說話的紀忱開了口。因着之前的事,他總覺愧對霍酒詞,這次說什麽都要幫。他轉向池淵道:“你帶他們去孫伯那兒領錢。”

“是!”池淵一臉驚喜,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那群人面前,“你們跟我走吧。”

“忱兒!”王約素氣極。

紀忱充耳不聞,徑自走向霍酒詞,頭一回用溫柔的聲音同她說話,“我知道,你現在最想回嚴州見他們。去吧,這裏有我。”

霍酒詞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謝謝。”

“等等!”王約素喊住霍酒詞,冷聲道:“酒詞你先別走,既是借錢,必須立字據,一年之內用自己的銀子還清。”

夕鷺咬牙怒視王約素,虧她之前還以為侯府裏頭屬夫人待小姐最好,到頭來竟是夫人最惡,比老祖宗都惡。

“好。”霍酒詞回嚴州心切,也懶得跟王約素說其他的,拿了紙筆便寫。

二月後,霍酒詞重JSG回帝都,果斷将嫁妝賣了,大部分用來還債,小部分留着自己有用。

短短兩月時間,侯府變了許多,羨鴦打理布莊,孫牟管家,而其中變得最多的自然是畫眉,她有了身孕,地位上升不少。

通房先正妻懷孕叫做沒規矩,帝都城裏的百姓也拿此事笑了綏安侯府一月,紀忱全當耳旁風,反倒是王約素和紀從回覺得丢臉,日日待在府中。

可惜,帝都城裏最不缺飯後談資,不到一月時間,四俊的名頭出來了,衆人立馬将綏安侯府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午飯時分,羨鴦匆匆回府,拿了自己畫的圖紙便往前廳走,剛要轉彎進入前廳,只聽前頭傳來一道滿是嘲弄的女聲。

“近來的确是羨鴦在打理布莊,兒媳曉得,可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兩月時間掙的銀子還不如酒詞半月掙的多。”說罷,王約素故意頓了頓,“母親,做生意得講天賦,強求不得。”

随後,羅氏反擊道:“羨鴦才剛接手布莊,上手哪兒有那麽快。再說霍酒詞,你還想指望她一輩子不成?等哪日忱兒休了她,她鐵定回嚴州,到時你是想靠畫眉打理布莊還是自己親自打理?”

羅氏這一說,王約素瞬間噤了聲,不知在打算什麽。

“好歹羨鴦還跟酒詞學過點東西。”說到此處,羅氏的語氣變得苦口婆心起來,“約素,羨鴦雖是我帶大的,可她也是真心在意侯府,你要不放心,便讓忱兒收了她吧。”

“呵呵。”王約素嗤笑,不冷不熱道:“母親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忱兒還沒休酒詞呢,酒詞依舊是妻,要說做妾,畫眉是妾,羨鴦她擠進來是想做通房丫頭?”

通房丫頭……羨鴦暗自念着這四字,清秀的眉眼間透出一抹濃重的陰翳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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