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賣尊嚴
畫眉委屈極了, 眸中含淚,銜而不落,“很累?你抱着她的時候怎麽不累?含情脈脈郎情妾意,我看你好得很。”
“你!”紀忱氣極。他自認還算了解畫眉, 知道她喜歡胡思亂想, 可總這麽無理取鬧,他真的哄不動了, 何況他近來是真的累。
侯府事多, 別人都在想法子掙錢,她還執着于個人的小情小愛, 實在是不懂事。
“侯府一共要還多少債你知道麽,你不知道我告訴你, 我們侯府欠了六十幾萬兩銀子要還。我忙公事已經很累了,回府辛辛苦苦寫字作畫就是為了拿出去賣, 為了能替父親母親分憂。你會什麽, 使小孩子性子?”
“我……”畫眉啞口,低頭死死地咬着唇瓣,淚水一滴滴從她眼中滑落,是委屈,也是自責。她曉得侯府裏的事, 但她并不曉得,紀忱待在書房是為了寫字作畫賣錢。
“你什麽都不會,我不怪你, 我也沒要求過你。”紀忱晃了晃沉重的腦袋, 捏着眉心道:“酒詞去書房是給我出主意, 讓我掙更多的錢, 她前些日子生病了, 今日身子虛,我扶她一下難道不應該?是個人都知道報恩,我自幼飽讀詩書更該知道恩情兩個字怎麽寫。眉兒,跟她相比,你太不懂事了!”
不懂事?畫眉擡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紀忱,自小到大,紀忱從未說過她半句不好。今晚居然說她不懂事。
一想到這裏,她哭得更是厲害,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打在裙擺上。“你從來都沒這麽說過我。”
“因為我今晚真的生氣。”紀忱阖了阖酸痛的眼皮,緩緩轉過身,“我還得去書房作畫,你自己睡吧,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心裏依舊只有你。”
說罷,紀忱大步出門。
“公子……”畫眉難受地抽泣着,再次趴到了錦被上。
翌日,羅氏坐不住了,親自進宮去找裴雍求情。
她雖是裴雍的乳娘,卻并沒經常去找裴雍,她也知道,裴雍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念着恩情是好,不念也正常。
少賠銀子的事,她沒臉說,便只求裴雍放了羨鴦。
裴雍還真念着兒時的恩情,果斷答應放了羨鴦,但布莊該罰的還是要罰。
一大清早,前日借錢的男人來了綏安侯府,送上昨日王約素望眼欲穿的一萬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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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約素看到他時原想破口大罵,轉念一想,自己還有字據在他身上,生生忍住到口的話語。夏維茗都走了,字據也寫了,她再拿這一萬兩銀子用處不大,可他們侯府剩下的銀子也不多,借都借了,便默默收下銀子。
男人一走,王約素随即脫口道:“混賬。”
“夫人。”紀從回拍拍王約素的肩頭,柔聲道:“等錢莊解封,我們便能還上那些銀子了。”
“你根本不清楚存錢數目。這兩筆賬加在一起,錢莊裏的銀子根本不夠還。”王約素茫然地望着手上的銀票,連聲嘆息,落寞道:“布莊經過這一事,名聲一落千丈,怕是沒人會來買布了。光靠你跟忱兒的俸祿,我們侯府實在難過日子。”
再者,這些都是無妄之災,他們侯府的日子之前明明好過得很。結果不知怎麽的,破事一個接一個,跌到了今天。
紀從回扶着王約素坐下身,伸手給她揉捏雙肩,“夫人莫氣,事到如今你氣也沒用。”
王約素單手撐着額際,閉眼休息,壓根不想說話。
“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處,總會想到辦法的,”紀從回面上挂着笑,似乎并不覺得侯府如今的狀況有多慘,“錢沒了可以再賺,不就是時間問題麽。依我看,等過幾日布莊解封了,你還是得讓酒詞去打理。論能力,羨鴦真的不如她。”
“……”王約素沉默着,沒回紀從回的話。她暗自琢磨着,侯府的氣運是不是被霍酒詞帶跑了。
不成,她明日得找人算算,倘若是的話,她還真不能将霍酒詞留在侯府裏。
“夫人在想什麽?”紀從回偏頭問道。
“我在想酒詞,她……”
沒等王約素說完,孫牟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了過來,滿是欣喜,“老爺,夫人,羨鴦姑娘回來了,羨鴦姑娘回來了!”
“什麽?”
紀從回與王約素不約而同地朝聲音來源處看去,下一刻,孫牟帶着羨鴦從大門進入。
羨鴦穿着一身髒兮兮的囚服JSG,長發胡亂披散着,擋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肌膚黑漆漆的,狼狽至極。
“賤人!”王約素猛地起身沖了上去,對着羨鴦就是一巴掌,怒聲道:“都是你害的!”
話沒說完,她便開始扯羨鴦的衣裳,全然不顧身份,雙手甚至掐上了羨鴦的脖子。
“夫人……咳咳咳……咳咳咳……”羨鴦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喉骨痛得厲害,直翻白眼。
見狀,紀從回和孫牟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去掰王約素的手,他們侯府已是欠債滿飛天了,真不想再惹上一樁事。
這時,畫眉扶着羅氏回到侯府,羅氏撞上這場面吓壞了,直直沖了上去,大聲喊道:“你給我住手,你個潑婦!”
被羅氏一罵,王約素心頭的氣更甚,正面對着羅氏道,“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害得我們侯府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她死一千次都該!”
趁此機會,紀從回飛快将王約素的手扯了回來,孫牟随即将羨鴦護在身後。
“咳咳咳。”羨鴦摸着自己的脖子順氣,雙眼通紅,好半晌都沒喘過氣,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在大牢裏倒是沒被嚴刑拷打,但左右被嚴刑拷打的人是真多,慘叫聲尤為難聽,吓得她夜裏都不敢睡覺。
再待下去,她都覺得自己沒死也會被吓死,到此刻,被王約素一掐,她的精神反而緩過來了。
羅氏上前,心疼地瞧着羨鴦,“羨鴦,你怎麽樣了,有沒有被這個潑婦掐着?”
羨鴦扭頭,滿心滿眼的委屈,見着羅氏便跟見着家人一般,嘶啞道:“回老祖宗,羨鴦沒事。”又緩了會兒,她也顧不得嗓子疼了,使勁道:“這一切都是少夫人的詭計!”
“你說什麽?”被這幾字一震,王約素激動的情緒霎時一變。
紀從回沉下臉,不悅道:“羨鴦,沒有證據的事,你可別亂說。”
畫眉瞪大眼,站在一旁不語。
“哼!”羅氏重重捶了一下拐杖,怒氣上臉,“我就知道,是那個喪門星搞的鬼,你們還說不是。”
紀從回還是不信,問道:“你可有證據?”
他一說完,畫眉立馬道:“姐姐為何要這麽做?她不是還欠着侯府六萬兩銀子麽?”
羨鴦其實并沒想通這件事,但她覺得布匹那事多半是霍酒詞所為,即便不是,她也得将這個責任推到霍酒詞頭上。“她是為了報複侯府,報夫人讓她立字據的仇。那日,羨鴦被胡公公帶走,她笑了!”
“還真是這個喪門星啊!”羅氏氣不打一處來,連連拄着拐杖捶地。
“是麽。”王約素面上的神色愈發難看,時青時白,她看向身側的劉嬷嬷,壓着怒意道:“劉嬷嬷,你去将那個白眼狼帶過來。”
然而劉嬷嬷不願相信霍酒詞會做出這種事,遲疑道:“夫人,少夫人還病着呢。”
“病了便将她拖過來!”王約素怒喝,惡狠狠地瞪着劉嬷嬷,“我才是你主子!”
“是。”王約素這次動的氣前所未有得大,劉嬷嬷也不好再為霍酒詞說話,只得去驚春院喊人。
羨鴦暗自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布匹出事的黑鍋她是不用背了。
“羨鴦,你在牢裏有沒有受委屈?”羅氏也不嫌羨鴦身上髒,慈愛地摸着她的長發,心疼壞了,她不信羨鴦會做出坑害侯府的事,今日知道真相,更心疼羨鴦。“你別在這兒待着了,快回福熙院,先換身衣裳,再吃點好的。”
面對羅氏的關心,羨鴦心生感動,忍不住掉下淚來,“謝老祖宗關心……”
這天,紀忱還真照着霍酒詞說的做了,帶了一副空畫上街。
他是帝都城裏赫赫有名的青年俊才,名頭都足夠響亮了,真人一出,更響亮,引來的姑娘也更多。
池淵選了塊好地,将紀忱平日作畫用的東西一一擺好,再拿起事前準備的銅鑼大敲特敲。
“铛……”“铛……”“铛……”銅鑼聲響,瞬間便引來了一大群人,其中還是女子居多。
“當真是紀忱啊。”
“他還是這般俊俏,跟前些日子的太子殿下不相上下。”
“冷冷清清的世家公子,誰不喜歡。”
“你喜歡沒用,人家瞧不上你。”
“那可不一定。”
……
紀忱安安靜靜地坐在攤子上,舉止優雅,面上很冷,冷的像是結了一層霜。今日,他算是出賣了自己的尊嚴。
眼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池淵揚聲道:“各位鄉親父老,各位姑娘公子,今日,我們家公子在此處擺攤,意欲為有緣人畫一幅畫,誰出價高,誰便能到的他的畫。良緣易得,機會難得。”
一聽紀忱要親手為人作畫,圍觀的姑娘們都驚呆了,議論紛紛。
“看樣子,紀公子是真缺錢啊,居然當街給人作畫,這樣的事,放以前我們想都沒想過。”
“确實。不過落了難的公子也是公子。”
“落難了離我們才近。”
……
池淵放下銅鑼開始要價,舉手道:“起步價,一百兩銀子。”
周遭人聲嘈雜,紀忱雖是覺得丢份兒,但也沒法,畢竟他想要錢。以前他有資格清高,可今日沒有。
紀忱愛慕者多,有錢人也多,相互争奪得厲害。
“我出五百兩。”
“七百兩。”
“一千兩!”
“一千一百兩!”
“一千五百兩!”
“二前兩!”
“五千兩!”
五千兩?池淵詫異地張大嘴巴,還真有人肯這麽花錢的。昨日他賣了全部的字畫也就一千多點銀子。還是少夫人聰明,竟能想出這法子。
“一萬兩!”
說話的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長相一般,衣裳華貴,且身上到處挂着金燦燦的飾品,瞧着很是俗氣,一看便是商賈之女。
紀忱下意識皺眉。他不喜為庸俗之人作畫,但人家出一萬兩,多來幾次,侯府的錢就能還上了,不喜也得喜。
冷不丁地,一道邪肆的男聲闖入人群,“我出五萬兩。”
“五萬兩,是誰這麽豪氣?”
“紀忱名氣是大,但一幅畫也值不得五萬兩吧?”
衆人循聲望去,并沒見着人,反而看到了一頂白色飄逸的轎子,不用說,來人便是風流公子衛焚朝。縱然他與紀忱都是帝都齊名的俊才,卻極少一道出現。
五萬兩?紀忱移動視線看向那頂怪異的轎子。他倒是聽過衛焚朝的名字,是與霍酒詞綁在一起的,而不是風流公子的名頭。
“成交。”池淵急急喊道,生怕衛焚朝後悔。
張別樓上前,指着一旁的客棧道:“我家主人與公子不同,不喜被人瞧,還請公子進去作畫。”
聞言,紀忱黑了臉,心頭極為不快。他何時被人這般羞辱過。
随後,轎夫擡着衛焚朝進入客棧,張別樓也不催,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
“公子。”池淵湊近紀忱,小聲問道:“走麽?”
“走。”紀忱吐出一個字,細聽之下有些咬牙的意思。
兩人進入客棧,大堂幾乎沒人,空蕩得很。轎夫放下轎子,張別樓俯身去撩簾子。
随着簾子被撩開,衛焚朝的臉一寸寸露出,白衣白冠,容貌極為出衆,勝似錦畫,美中不足的便是臉色蒼白,蒼白地詭異。
紀忱面上不動聲色,心頭暗暗感嘆一句,此人命不久矣。不過人家活不活,活得久不久與他何幹。“敢問衛公子,是坐在轎子上畫麽?”
“嗯。”衛焚朝靠上背後的絨布軟墊,目光悠遠。
池淵在一旁調色,紀忱揮筆作畫。
突然,衛焚朝開口道:“紀三,聽說你極為寵愛自己的妾室,為她甘願挨家法,對于那位正妻則是冷淡非常。既如此,你就該休了霍酒詞,正好我喜歡,我願意娶她過門。”
紀忱手上一頓,心底起了一絲怒氣,壓着聲音道:“還請衛公子少開玩笑。”
“你不讓開玩笑,我便不給錢了。”衛焚朝挑起一雙劍眉,挑釁意味十足
紀忱握緊手,險些用力過猛将手中的筆杆子捏碎。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為了銀子,再氣他也要忍着。“原來衛生公子是個言而無信之人。”
“哈哈哈。”衛焚朝放肆地笑出了聲,譏諷道:“我若是個言而有信之人,有些生意便做不成了。你以為我是開善堂的麽?”
“你!”紀忱扔下筆,清冷的面上早已爬滿愠色。
衛焚朝并不在乎紀忱是否會走,惬意地拿起身側的扇子扇了扇,輕快道:“紀忱,你要是走了,那五萬兩可就沒了。”
“……”紀忱握緊雙手,整張臉都緊繃着,想來是氣極了。
“公子。”池淵放下手中的東西,忍不住在旁提醒,“錢。”
紀忱不動,緊繃的面頰倒是慢慢松開了幾分。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為了錢,他什麽都可以忍。
忍一忍就過去了。
然而衛焚朝像是沒說夠,繼續道:“我有一計,能讓你掙錢更多的錢。紀三,你長得不賴,那些女人也喜JSG歡你的臉,不如,你去賣一夜,她們砸銀子會更狠。”
“衛焚朝!”終于,忍無可忍,紀忱正要邁步上前教訓衛焚朝。
“公子公子,侯爺喊你回府!”倏地,孫牟在門口大喊。
衛焚朝瞥了眼門口的人,不慌不忙道:“你若是就此離開,我一定不付錢。”
“池淵,收拾東西我們走!”像是沒聽着衛焚朝的話,紀忱拂袖走人,這樣的受氣的錢,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