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遠離侯府

“姐姐……”頭一次被人這麽當面指責, 畫眉登時委屈得不行,眼中淚光盈盈,“夕鷺雖是被羨鴦挑撥,可她也是真真切切地害了我的孩子, 難道我的孩子就不無辜麽?”

霍酒詞沒搭理她, 直将目光落下哭天喊地的羨鴦身上。

她一轉視線,裴知逸便曉得她要做什麽, 立馬道:“你別去, 小心髒了手,讓楚兼去, 他有分寸。”

霍酒詞搖搖頭,沉着臉道:“我不需要他有分寸。”

聞言, 裴知逸意外地眨了眨眼,偏頭吩咐一旁的楚兼, “楚兼, 太子妃說不用你有分寸,明白麽?”他說得自然,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

“太子妃”,這三字落在廳中,衆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神色各異。

霍酒詞略微不自在,尴尬地将臉往一旁偏。

“明白。”楚兼随手拿了下人手中的木棍,一步步往羨鴦走去。他常年不做表情, 面上比起一般人更冷, 也更叫人害怕,

“不要, 少夫人, 不,太子妃,求求你,別打斷羨鴦的雙腿,羨鴦知道錯了,羨鴦求你了,太子妃,羨鴦求你了……”羨鴦吓得渾身發顫,拼了命地往羅氏身後躲。

“放肆!”羅氏張手護着羨鴦,厲色道:“這裏可是綏安侯府,我是當今聖上的乳娘,你若……”

沒等她說完,楚兼出手快如閃電,一把将羨鴦拽了出來,揚手便是一棍子。

只聽“咔嚓”一聲,骨頭斷裂,接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出現。

瞬間,劇痛席卷全身,羨鴦慘白着臉,眼神空洞。楚兼松手,她軟軟地倒了下去,暈倒在羅氏懷中。

夕鷺目不轉睛地盯着羨鴦,看她痛苦的面容和被打斷的雙腿,此刻,她不說心口有多暢快,但至少沒之前那般痛苦了。

“羨鴦,羨鴦……”羅氏緊緊抱着暈厥的羨鴦,心疼哭了,啞聲道:“你們這對狗男女一定會有報應的!”

裴知逸眼神陰暗,眼角上揚,“這一句,看在你是我父皇乳娘的份兒上繞過你,再說一句定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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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別亂說話!”紀從回當即喝住羅氏,他無奈地望了望羨鴦,“她設計陷害夕鷺時便該有此覺悟,今日被打斷雙腿也是她咎由自取。”

“你……”紀從回這一說,羅氏還真回不了話,只得抱着羨鴦痛哭,“羨鴦,我苦命的孩子啊……”

“只打了一下,真是便宜她了。”霍酒詞利落地收回目光,她記得話本裏的情節,夕鷺被家丁打了将近十棍子,受的痛更多。

那樣的畫面,她想都不敢想,一想便會哭。

“廢人我不要,給你們吧。”該報的仇都報了,霍酒詞巴不得現在就走人。她從衣袖裏拿出羨鴦的賣身契,随手一扔,任由它掉落在地,安安靜靜地躺着。她看向廳上幾人,“夫人,欠的錢記得早點還,不然,你可得還九萬兩銀子。”

紀從回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短短幾月時間,霍酒詞竟變得如此無情。“酒詞,我與你父親曾是結義金蘭,他喊我一聲兄長,十分尊敬我,你這麽做,對得起你父親麽?”

倘若說侯府裏頭霍酒詞最恨羨鴦,那麽她第二恨的人便是紀從回,不是為自己,為自己的父親。

此刻,聽得紀從回拿自己的父親說話,霍酒詞心頭卷起一絲怒意,嘲弄道:“你縱容夫人叫我寫下字據的時候,可有記得我父親喊你一聲兄長?你這麽做,對得起我的父親的救命之恩麽?”

“……”紀從回啞口無言,緩緩低下頭去。

“說完了麽?”裴知逸催促道,盡管他這幾日不在,可她的舉動他都曉得,包括她找人在外頭看府邸的事。她買府邸,那不就是存了不跟他進宮的打算。

這會兒時機正好,他得趁熱打鐵帶她進宮,免得夜長夢多。

塵埃落定。霍酒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突然之間覺得很累,她軟軟地傾過去,閉眼靠在裴知逸肩頭。“我們走。”

“好。”低頭看了眼霍酒詞,裴知逸心疼得不行,連忙抱着她大步離開,一刻鐘也不願多待。

楚兼漠然上前,推着夕鷺的輪椅往外頭走,夕鷺望着前頭的兩人奇怪,她想,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裴知逸一走,紀從回才從地上站起身,順道将王約素扶起。

“這個白眼狼!”王約素氣道。

“你們都愣着做什麽!”羅氏小心翼翼地為羨鴦擦拭額際的汗水,怒火中燒,大喊道:“還不去找大夫!”

紀忱愣愣地目送霍酒詞遠去,他在心裏問自己,對她,他當真是一點情意都沒有麽。倘若沒有的話,此時為何會難過?

畫眉眼尖,一看紀忱望着大門口,心裏更委屈了,嘴巴一憋便哭了出來。

以前,聽畫眉哭,紀忱會覺得自己該憐惜她,該寵她,然而今日聽她哭,他竟會覺得煩躁。

綏安侯府坐落在半石街道上,道上行人雖不如主街道那般多,卻也是多的。尤其今日天兒好,走動的人多。

更何況霍酒詞近來在帝都城裏頗有名氣,不論是美貌也好,是桃夭布莊的老板也罷,還是與衛焚朝的流言,大多人都認識她。而裴知逸,冊封典禮那日不少人見過。

所以當裴知逸一路抱着霍酒詞走出綏安侯府時,行人攤主全都投去了詫異的目光。

這兩人,這架勢,很難不叫多想。

一對上這些詭異的目光,霍酒詞便覺羞惱,一個勁兒地将臉往裴知逸心口埋。

裴知逸嘴角上揚,知道她是害羞了。他冷冷地掃過一群看戲之人,淡淡道:“看什麽,這是孤的太子妃。”

他一說,衆人随即跪下身,齊聲道:“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恰好,楚兼推着夕鷺出門。夕鷺拘謹地坐着,按理她是該跪的,但她跪不了,只得小聲道:“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話落,裴知逸抱着霍酒詞走到路邊租借馬車的地方,言簡意赅,“兩輛馬車。”進門前,他又扔下一句,“楚兼,付錢。”

“是。”楚兼點頭,等走到臺階處時,他二話不說,單手将輪椅整個拎了起來。

“啊。”夕鷺驚呼,她現在都浮空了,浮空的感覺叫人害怕,她慌張地抓着把手,想喊又不敢喊。

人是太子的侍衛,她是什麽。

她飛快瞥了瞥JSG楚兼。在她看來,楚兼就是常人說的木頭臉,跟個活死人一樣,眼睛也沒神。不過平心而論,他的眉眼長得并不差,甚至是好看的。

直到最後一節臺階,楚兼才将輪椅放下。

楚兼一靠近,租借馬車的老板怕得雙手發抖,忙道:“不用給錢,真不用給錢,草民的馬車太子殿下想用便用,願意用多久便用多久。”

“拿去。”楚兼只聽裴知逸的命令,裴知逸說給錢,他就給錢。他拿了一錠銀子放在老板手中,随後抱起夕鷺走上馬車。

“你,你……”長這麽大,夕鷺都沒見過幾個男人,更別說是被男人抱了。而楚兼,他連問都沒問便抱了她。

夕鷺還是個小姑娘,羞得滿臉通紅,急道:“你,你放開我。”

楚兼充耳不聞,雙手卻很規矩,一進馬車随即放開她。他抱劍坐在一側,瞧也不瞧她。

夕鷺:“……”她頭一回見這樣的怪人。

馬車走了一段時間,慢悠悠的。隔一刻鐘,楚兼便會掀開簾子往前看,等到第三刻鐘時,他瞧不見前頭的馬車了,于是主動将馬車夫趕走,自己做趕車人。

“啪!”“啪!”“啪!”

楚兼拿起鞭子,連續三鞭子下去。駿馬吃痛,火速跑了起來。

原本馬車是慢的,現在馬車是快得跟飛了一樣。夕鷺雙腿動憚不得,馬車又颠簸非常,她怕極了,只能抓住窗戶維持平衡。

“噠噠噠”,馬車均速前行,慢跑在大道上,往皇宮方向走,漸漸遠離了侯府。

車簾子沒放下,霍酒詞靠近車窗,定定地瞧着綏安侯府,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她想,這個薄情寡義的地方,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呵呵。”

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畫面,是她從初入侯府到今日的所有經歷。她帶着滿心的期待嫁過來,什麽也沒得到,還害得夕鷺失去雙腿。

今日,她也算是改了自己的命。一切都過去了,只是,爹爹和娘親,她是永遠地失去了他們。

倘若她能醒得早些便好了,可惜世事不如人願。

霍酒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心頭的悲傷。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但他們會活在她心裏。她轉過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裴知逸的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清澈,并沒其他意思。

縱然如此,霍酒詞依舊覺得不好意思,白皙的面頰上旋即浮起兩朵紅雲,嬌俏地緊。

孤男寡女,共處一馬車,氣氛微妙而暧昧。

“小醫仙,上回你沒正面回答。現在我再問一遍。”裴知逸靠近一寸,直截了當道:“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這話問得突然,又合情合理。

霍酒詞臉皮薄,說不出那兩字,便點了點頭。如今,她的一切計劃都完成了,繼續待在外頭保不定會被侯府裏的人暗殺。

再者,她沒忘自己的懷孕征兆。要是自己真懷了身孕,她怎麽舍得孩子沒爹。最後一點,也是最要的一點,她知道,他才是自己夢中的小道士。

霍酒詞點頭,裴知逸喜笑顏開,當即就想親她,又怕她不喜歡,便生生忍着沖動。“嘿嘿。”他嘴角卻時不時溢出幾聲憨憨的笑容。

聞聲,霍酒詞忍不住擡頭看他。沒見過這麽傻的太子,不過他方才在侯府裏的言行和氣場,倒是一點都不傻。

怕不是只在她面前傻。

裴知逸牽起霍酒詞的手,一眼看到她的擦傷,血跡點點,他蹙眉道:“疼麽?等回到皇宮,我讓全全太醫院的人都過來給你治。”

霍酒詞搖頭,“不用麻煩太醫,我現在都沒感覺,怕是兩日後就掉痂了。”

“不行。”裴知逸重重吐出兩字,眼中蘊滿深情,“還是得看一看。你不心疼自己,我還心疼呢。小醫仙,我知道你不記得我是誰,失憶之事,我也不怪你。沒關系,以後等我們成親了,有一輩子的時間,你一定會慢慢想起我的。”

“嗯。”霍酒詞擡眼瞧他。倏地,她想起一件事,自己賣嫁妝得來的錢還在侯府裏,她可不想将那些錢留給王約素。“等等,我還有些東西落在侯府。”

“別慌。你說,我叫人回頭去拿,他們不敢不給。”裴知逸穩住她,兩人都出來了,他說什麽也不讓她回頭,“小醫仙,我上回讓父皇找人算好了成親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二。你覺得怎麽樣?”

“這,這麽快?”霍酒詞呆住,萬萬沒想到,裴知逸竟會找人算成親的時間。下月初二,那不就沒幾日了。

她剛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這麽快就開始下一場,心裏頭真沒準備。“我……我……”

她面露為難,裴知逸還以為她在介意後宮的事,主動道:“小醫仙,雖然我是個太子,但我同父皇說過,今後只娶你一個,這事父皇同意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說着,他舉起手發誓。“黃天在上……”

“不用,我信你。”霍酒詞拉住他的手,他不說,她倒是忘了這一茬。他以後是要做皇帝的人,後宮肯定不會只有她一人。她經歷了那許多,只想要一心一意。不過她也相信,他說的是實話。“你不用發誓。我猶豫不是因為這件事,是因為,我還沒做好成親的準備。”

“沒做好準備?”裴知逸面上的笑意登時收了起來。

霍酒詞不敢看他,垂着眼眸試探道:“成親的日子能不能,延期?”

“延期?”裴知逸心道,延期總比不願意好。其實他都覺得下月初二太慢,最好明日,可她沒準備好。也罷,五年時間都等過來了,也不差幾日。“好。”

“謝謝。”霍酒詞心裏過意不去,思索片刻,她大着膽子,仰頭在他頰邊親了一下。“你真好。”

被她一親,裴知逸的眉眼瞬間舒展,抓着她的手置于唇邊親了一下。“因為你值得。”

“籲”,待馬車到達皇城門口,楚兼猛力扯住缰繩,迫使駿馬停下。

“哎呀。”馬車停得毫無征兆,夕鷺沒準備,手上也沒抓穩,飛速往前摔去。盡管對方無意,她心裏還是很氣。

“哐當”,馬車門被打開。

楚兼先将輪椅拿出,仔細一琢磨又覺推輪椅麻煩,索性将夕鷺打橫抱起,打算将她一路抱回東宮。

“你不能抱我!”夕鷺再次紅了臉,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如何能被一個大男人抱來抱去的,說出去,她還能嫁出去麽。

她不悅地瞪他。“放開我。”

“……”

楚兼不解懷中女子的怒意從何而來,低頭看她,不動了。他不明白,她走不了路,他抱她有什麽不對。

他一看,夕鷺面上更紅,忍着怒意道:“你看什麽。”

楚兼木然道:“等下一句。”

夕鷺心裏氣,語氣難免沖,“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抱我。”

楚兼愣了愣,似乎在理解這話的意思,沒一會兒,他将她放在車輿上,自覺站遠了些,“你自己爬。”

“什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夕鷺詫異地張大嘴。她氣呼呼地橫了楚兼一眼,他說這話是在羞辱她麽?

真沒想到,他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對方都這麽說了,她有骨氣就不該指望他将輪椅拉過來。夕鷺咬着牙,雙手按住車輿挪動,挪着挪着,到邊緣時,她沒撐住自己,身子中心不穩,往旁掉了下去。

“啊!”她狼狽地摔在地上,手背磕着了,疼痛逼出了她的眼淚。

楚兼皺眉,不懂她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他不想浪費時間,果斷上前将她抱起放在輪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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