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聲
國慶來學校第一天有一場考試。
這場考試就是俗稱的“一模”,又稱“新荷市第九中學10月第一次模拟考試”。每個中學的考次的時間點不一樣,像隔壁的三中,這所高中比九中的管理還要嚴格,所有學生都是嚴格的寄宿制。這次模考就是他們的三模。
陳如慶總是喜歡将三中理科實驗班的成績拿過來對比,在班上滔滔不絕的說着,刻意給班上的同學制造“危機感”。
不知道別的人是什麽樣,這種危機感确實激勵到了顧嘤,她這陣子忙碌起來,周末回家時也背着厚厚的複習資料。
國慶來後新班級才算真真切切的重組成功,班上大半是不認識的同學。
這次一模前後,班上多了很多問她題目的同學,新班級是重組的班級,大部分人互相不認識,顧溪的人緣卻特別好,有很多人下課後問她英語學習的方法。
考試途中,陳如慶在20班的考場巡視。
陳如慶清了清嗓子,“這次一模考試,我希望大家都能認真對待。一個班級的整體氛圍對于高三的學習氛圍非常重要。
“我知道你們中的有些人發揮失常來了我們班,有些則是超常發揮。雖然同班,可每個人的水平都是不一樣的。我會認真的對待每一位同學,高三20班永遠歡迎大家。”
一模最後一門英語在第三天上午,總成績當天下午就出來了。
顧溪這次總算正常發揮了一把,考了班上第一名,年級105名,成績能到提高班前段。她們宿舍裏,姜顏比上次考試進步了二十名,許茉茶還是雷打不動穩定在年級第十。
體育課前,陳如慶專門來了一趟班級,在全班表揚了她。
蔣水麗的表情尤為不爽,體育課沒和她那群小姐妹呆一塊,反倒跑去找梁岩了。
而姜顏則是極大的爽快,不僅顧溪進步了打了蔣水麗的臉,姜顏也進步了三十名。
姜顏評價道,“她活該,誰讓她談戀愛不好好學習,還在背後議論你。”
顧溪坐在臺階上吹風,提到“談戀愛”這件事,顧溪條件反射,“誰談戀愛,蔣水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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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姜顏點頭,“你是轉學生可能不知道,我們班的老同學都知道,蔣水麗高二就和梁岩談戀愛了。梁岩的學習成績也就20班末尾水平,蔣水麗估計能到提高班,但是她為了和梁岩在一個班,上次考試故意發揮失常。”
顧溪不信,“你怎麽知道她故意發揮失常?”
姜顏:“她自己在班上說的,她數學最後兩道大題沒寫,語文作文沒寫完,兩門加一起多扣了三十多分。”
蔣水麗那次在走廊說小話被顧溪聽見後,就和顧溪很不對付,而蔣水麗和姜顏的關系本來就不好,顧溪和姜顏是好朋友,三人形成了兩個勢不兩立的陣營。
後來顧溪才知道,高二的時候姜顏半學期沒有同桌,也沒人願意和她做同桌,這事兒還和蔣水麗借用班長的職務煽動她的小姐妹們有關。
姜顏沒提過這件事,顧溪也就不問。
一模過後,學校延長了晚自習的時間,從七點半下課延長到九點半下課。
梁岩抱着英語作業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一進班就嚷嚷道,“老陳生氣了,統計結果顯示,這次一模我們班數學的平均分比5班低了六分。”
有人納悶,“不會吧,我們班這次數學考得挺不錯啊,數學第一名在普通班裏算分高的呢。”
梁岩解釋道,“5班是文科班,是老陳帶的另一個班,而且這次文科數學難度聽說不比理科簡單多少,這下他面子挂不住了。”
全班都沉寂下來。
往常自習課前總會有幾個同學在走廊裏放風閑聊,這會兒大家都沉默的坐在座位上學習。
班上難得安靜,顧溪從輔導書裏擡起頭來,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真的沒有人在玩鬧。
陳如慶夾着一本書匆匆走進教室,他的唇瓣緊緊抿着,臉上也沒有什麽神色。他無聲地打開講臺上的電腦,放了一首老狼的《青春無悔》。
“開始的開始, 是我們唱歌
最後的最後, 是我們在走
最親愛的你, 象是夢中的風景
說夢醒後你會去, 我相信
不憂愁的臉, 是我的少年”
放完這首歌,陳如慶嚴肅的說,“離高考還有二百三十四天,以後我每天都會在黑板上倒數。”
一模過後整個班的氛圍立刻不一樣了,平時下課時走廊裏總會有男女同學打鬧,現在下課鈴一響,所有人忙的像顆陀螺。
顧溪有些疲憊,整個人像是開了加速器。
到了周五,陳如慶在班上嚴肅整理紀律。
周五最後一節晚自習,陳如慶沒有到教室來,蔣水麗和梁岩的座位是空着的。
快到了下自習的時間,陳如慶、蔣水麗和梁岩都沒來班上,同學們紛紛蠢蠢欲動想要去辦公室吃瓜。姜顏偷偷和顧溪商量,下課後去北門吃涼粉夜宵。
下課鈴響。
班上一個胖胖的男生從辦公室哼哧哼哧跑出來,說,“媽的,蔣水麗和梁岩是一對,咱就是說真看不出來。”
同學們紛紛圍上去吃瓜。
“怎麽了怎麽了?誰和誰是一對?”
“卧槽,剛來新班級就天降大瓜啊!!”
“蔣水麗不是咱班的班長嗎?她到底怎麽了啊,還有另一個男生也被叫到辦公室去了。”
“我靠,你說真的啊!”
“蔣水麗和梁岩啊,我早就看出他們倆有問題了!他倆還是老陳的得力助手呢,老陳居然現在才發現他倆早戀。”
胖男生被問的不耐煩,擺了擺手說,“你們把我的話都說完了,總之就是陳老師發現蔣水麗和梁岩談戀愛,所以把他們倆帶到辦公室訓話。”
“整整兩節自習課的時間啊,他們倆的事情有那麽嚴重嗎?”
胖男生只想趕緊收書包回家,他轉身走了,“可能吧,這倆不都是班幹嗎?班委會的人談戀愛陳老師當然生氣了。”
“是誰向陳老師打小報告的呢?”
“誰知道呢。”
“誰和蔣水麗梁岩關系最不好,就是誰報告的呗。”
今天輪到顧溪和姜顏她們小組值日。
于是到班上的同學走了大半後,蔣水麗和梁岩才一前一後地進了班。蔣水麗進到班級後,趴在桌子上哭了。她的座位在第一排,梁岩的座位在第三排。梁岩收拾東西直接走了,蔣水麗還在座位上哭。
沒有人過來看她,放學後除了值日生,班上的人都走空了。
顧溪從書包裏拿出一包紙巾,輕輕放在蔣水麗的桌上。
蔣水麗一邊拿出紙巾,一邊擡頭看向顧溪,“誰讓你假心假意地給我送紙巾,顧溪,你現在一定在嘲笑我吧,是不是?”
蔣水麗眼眶哭的紅紅的,眉頭緊緊的皺着,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被她莫名其妙沖了一頓,顧溪突然不想說話了。
少年的善心是不求回報的,但是總會有人說些話來讓她心寒,顧溪從來沒有想過嘲笑蔣水麗。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梁岩已經走了。”
蔣水麗:“你……”
顧溪的聲音很靜,“快九點半了,我們值日生也要回家了。你再不走學校的門衛就來鎖門了。”
顧溪:“今天是周五,門衛鎖完門就下班了。”
蔣水麗:“……”
蔣水麗吸了吸鼻子,顧溪沉靜的語調讓她不免一愣,接着,她開始收拾書包。
值日生們陸續和顧溪打招呼離開,姜顏的爸爸來校門口接她回家,姜顏便先走了。這個時間早沒了公交車。
顧溪等到蔣水麗離開教室,她才關燈關門。學校裏依稀有幾個班級還亮着燈,路過11班,顧溪向裏看了一眼。
蔣水麗攥着書包帶停在前面,透着窗邊朝11班張望,走廊裏只有她們兩人,蔣水麗冷笑了聲,“你看,那是不是謝西逾?他旁邊那個女生是誰?”
“……”
蔣水麗觀察一陣,“我靠,他們倆也是一對啊,沒想到,高三六班的班花和社會哥是一對。”
顧溪朝着蔣水麗的視線方向看過去。
果然,11班教室的最後一排的桌上坐着一個男生。男生穿着黑飛行夾克,腳踩在椅子上,食指勾着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袋子裏面裝着棕色的中藥膏藥貼。
他對面站着一個女生,應該是傅梓玥。女生校服懶散的耷拉在肩膀上,紮了個雙馬尾,手縮在袖子裏,拉鏈拉了一半,顯得很輕浮。
顧溪看見謝西逾手裏的塑料袋上寫着“新荷市第三人民醫院”幾個大字。
兩人距離很近,謝西逾将手搭在傅梓玥的肩膀上,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輕輕劃了一下。傅梓玥皺着眉掙紮幾下,下一秒,謝西逾手裏的藥膏被她打翻散了一地。
少年的聲音低磁沙啞,帶着絲絲顆粒感撓着她的耳蝸。
“幹嘛——”他揚了揚眉骨,聲線拖得很長。
傅梓玥偏過頭,“不幹嘛。”
他的笑容一秒消失,指尖掐住她的下巴,“傅梓玥,你這樣,是不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傅梓玥擡起頭,隐約有哭腔,“如果我說是呢。你媽梁懿是不是趕着上來奉承我爸啊,梁阿姨都不要你了,你們家怎麽樣你不清楚?”
“你對我好不就是為了利用我嗎?也是啊……我們兩各取所需有什麽好矯情的。”
“少跟我提她。”謝西逾冷冷的瞧她,“夠了。”
傅梓玥越說越激動,“怎麽了?翻臉不認人了是不是?你也不過一個殘廢罷了,你這樣的人有什麽未來,也就我願意跟着你了,你謝西逾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不怒反笑,“真覺得老子不會動你?”
“你不會。”傅梓玥笑道,“你沒有那個膽子,信不信我回去告訴你媽。”
“哦。”謝西逾擰了擰手腕,“你知不知道上一個對我這麽說的人,已經……”
“已經什麽?”
“被我送進拘留所了,就是那個姓劉的。”他語氣輕描淡寫,“傅梓玥,你敢不聽我的話試試。”
一瞬間顧溪滞在原地,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蔣水麗看的津津有味,“膽子也太大了吧,這幾天班主任們都在清理班上的小情侶呢,這一對放學還在教室裏演狗血劇。”
顧溪的聲音在發抖,她盡力克制住自己的嗓音,冷靜地問,“他們是情侶嗎?”
“這你還看不出來?”蔣水麗高聲道,“顧溪你真是不解風情的菩薩!好早就有人傳謝西逾有女朋友了,還是我們學校的呢,現在這兩人就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見出來。”
顧溪:“我……”
“你什麽你,顧菩薩別跟我說話,我心情差着呢。”
蔣水麗聲音很大,11班裏的吵鬧聲突然停了,窗邊的簾子突然動了幾下,謝西逾走到窗邊,指尖掀開窗簾,“誰?”
他皺了下眉。
顧溪幾乎是一眼,就能看見少年浮動的衣角。他今天規規矩矩的穿着校服,明明和她相隔兩米不到的距離,卻有一扇牆的隔閡,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遙遠。春秋季校服帶着淡淡的皂角味,因為不常穿,比一般人的校服還要嶄新。
走廊裏靜悄悄的,兩人幾乎拔腿就跑,在謝西逾掀簾前消失得一幹二淨。
顧溪心狂跳一陣,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在樓梯口停下,彎腰俯着膝蓋重重的喘氣。蔣水麗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将身後的書包取下來。
差一點就被他看見了。
前天傅梓玥和她說過的話,她不可能一點兒沒有反應。顧溪回想着,那個時候她掐着自己的指尖,屏住呼吸擠出一個笑容,和傅梓玥道了別。
她不知道那時她的表情是什麽樣的,可是她認為那一定很難看。
狼狽極了。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這樣狼狽的瞬間還要上演多少次。顧溪跟在蔣水麗身後默默跑出學校大門。
崇禮樓外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的像線一樣。
暗戀一個人的時候太卑微了。
她喜歡他的時間比旁人想象的要久的多,久到他身邊已經有別的女孩了,她卻還是會為他牽動。有時顧溪會覺得自己渺小的像一粒沙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也許今天會看她一眼,也許永遠也不會看向她。可是顧溪從來沒想過要和他發生什麽,也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他她的喜歡。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因為遇見了就會念念不忘,念念不忘成了她的劫難。
顧溪走了一半的路,才發現她一直沒有打傘。第二天她發了低燒躺在家裏休息,腦子裏一片混沌,對于這場鬧劇只能想起。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