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聲

周圍只有一站昏暗的燈光, 賓館前臺正在打電話。

這個時間點來住賓館的人卻并不多,電梯的數字停留在負一層,顯得十分空曠落寞。

何煦左看看右看看, 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麽情況。這兩人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若說是前男女朋友的關系,實在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溪停了好久, 才低下頭,咬着下唇, “對不起,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本來就, 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

年少的暗戀是很私人的事情, 盡管在現實面前脆弱不堪, 可是五年多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成長。

五年了。

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會因為他一舉一動,瞬間天堂或地獄的小女孩了。

謝西逾盯着她咬住的唇瓣, 女孩垂着眼, 從上方看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落細密的陰影, 唇瓣輪廓飽滿, 水亮亮的在他眼前,看起來很好親。

“……”

顧溪揪着手指,擡眼看了看他, “你能不能別抽煙了。”

他将煙抖了下, “不喜歡?”

“嗯。”

她很小聲地說,“抽煙對身體不好的。”

“行。”他咧嘴笑了下,“你不喜歡我就不抽。”

他指尖利落的掐滅煙頭, 随後丢進垃圾桶, 喉結滾動了一下, 拆開一粒薄荷糖丢進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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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煦:“……”

謝爺莫名有點聽話是怎麽回事。

太奇怪了吧!

這難道是一物降一物?

接下來的一幕更刺激,謝西逾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薄荷糖,漫不經心地問顧溪,“吃糖嗎?”

顧溪問,“甜的?”

“不甜。”他說。

顧溪搖了搖頭,“那不吃了,謝謝。”

何煦有些傻眼了。

她在慶大讀書四年,作為郝嘉棋和顧溪堅定不移的cp黨,在大學時就很看好郝嘉棋和顧溪在一起。他們兩個都是新荷九中的,郝嘉棋比顧溪大一屆,郎才女貌,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只可惜,郎有意妾無情,顧溪對郝嘉棋完全不來電。

那個時候,何煦還笑話顧溪是“幾千年不開竅的活菩薩”。

何煦說,“溪溪,我要有你這臉蛋這身材,這麽多追求者,我此生不做個天雷地火勾火惹地渣男人的小妖精誓不罷休。”

顧溪:“……”

顧溪:“難道不是化身渣女夜店女王釣男人嗎?”

“呦西。”何煦挑起她的下巴,“小妖精知道的挺多,來,給爺笑一個。”

顧溪:“……”

何煦沒做上渣女小妖精的美夢,此刻顧溪卻遇上一個比菩薩更難搞的對手,謝西逾。

謝爺是什麽人何煦早就有聽聞。這位謝教練年紀輕輕就是射擊項目大滿貫得主,金牌拿到手軟,但傳言他性格不羁又放蕩,少時不學無術一社會哥,差點就進了監獄。

采訪更是出了名的難搞。

當時十九歲的謝西逾意氣風發,嚣張得攝像無法将鏡頭從他的身上移開,但他卻是有值得高傲的資本。

少年淩雲壯志發誓,豎起食指和中指,“兩年。”

兩年之內完成大滿貫。

媒體争先恐後的報道,網友毫不吝啬嘲諷,而他在一片輿論的漩渦之中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個願望。

謝西逾,這三個字成了射擊界無可撼動的金玉良言。

無數掌聲和鮮花只屬于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何煦的視線來來回回在這兩人身上掃,愈發覺得有意思,她好像錯過了什麽。

靠,這兩個人高中時代明顯有故事啊。

只見顧溪擡起頭。擡起頭,“現在我沒辦法給你答複,對不起。”

謝西逾喉間特別渴。

心像是被撓似的,一陣癢。

正當顧溪大腦飛速運轉編造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時,謝西逾突然笑了一下。

“走吧。”

“嗯?”她有點懵。

謝西逾走近一步,燈光将他的影子拉長,将她完全包裹住。

他突然偏頭,黑眸很認真的看着她,光影在他的側顏交疊錯落,棱角分明。

謝西逾“啧”了一聲,沉默的從衣兜裏摸出一個打火機,猩紅逐漸蔓延,雲霧之中透出他鋒利分明的下颌線,“老子可以等你。”

賓館前臺。

顧溪拉着何煦去前臺訂包間付錢,晚上只剩下一間單人間了,沒有雙人間的房間。雙人間只有貴賓,可是一晚要四百多,對于她們這種還在拿生活費的大學生來說太貴了。

顧溪遲疑了一下,她從小到大都喜歡一個人睡一張床,還沒和別人一起睡過。

何煦“嘿嘿”笑了一聲,“大美女,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好香好香。”

顧溪打趣道,“別這樣,我怕。”

“別怕。”何煦拍拍胸脯說,“晚上我們兩個人一間屋,我保護你。”

顧溪和何煦選好單人間,看了一下周圍環境。這家賓館開在大學城旁邊,四星級全國連鎖,顧客基本上都是大學生,所以環境比那些小賓館要幹淨。

顧溪拿出手機,掃了一下碼。

前臺說,“顧小姐對嗎?訂的是貴賓雙人間,已經結過賬了。”她從櫃臺裏拿出一張卡,“這是房卡。”

何煦“啊”了一聲,“可我們剛才只是看房,沒有付錢啊,你是不是搞錯了。”

顧溪說,“我們也沒有訂貴賓間呀。”

前臺解釋道,“剛才有一位謝先生,幫你們付了錢。”

謝先生。

顧溪心猛跳了一下,擡眼和何煦對視一眼。

何煦撓撓頭說,“不會吧,溪溪,謝教練幫我們付錢,多不好意思啊。”

“對了,這是那位謝先生給您送的名片。”前臺遞過來,“他說請顧小姐您加他的手機號,不要弄丢了。”

顧溪接過,“好。”

名片在手心裏帶着溫熱,紙面光滑又有厚度,還有淡淡的煙味。

顧溪低頭瞥了一眼。

上面工整的印着。

——京華大學國家射擊隊,第一分隊特聘總教練

——編號01476X

——謝西逾

那一晚,顧溪乖乖的加了他的聯系方式,她在聊天框打下幾個字,然後又删掉,就這麽重複了好幾次。

她想給他道個謝。

可是回想起來謝西逾居然連她要去射擊隊采訪都知道,顧溪免不了心跳。但她沉下心來想想,謝西逾作為教練,平時負責對接采訪的工作,工作上的事情他知道也很正常。

何煦從浴室裏出來,湊過來眨眨眼,“溪溪,老實交代,謝爺是不是在追你!”

顧溪将手機扣在床頭櫃上,“沒吧。”

“他一定是在追你啊,至少對你有意思。”何煦坐在床邊,興奮地分析着,“一個男人要追一個女人的時候往往不動聲色,等到你逐漸愛上他,他才會不遺餘力地出擊。”

顧溪遲疑了一下,“為什麽?”

“可是他感覺挺花心的啊,周圍很多小迷妹都喜歡他,溪溪,謝西逾高中時候有女朋友嗎?”

她能感覺到謝西逾對她有點不同,可是她現在早就不是高中時期那個愛做夢的小女生了。學生時代的暗戀很難修成正果,顧溪早就看清楚了。

這個男人像風一樣,不可把握,她害怕再一次落入他的陷阱,最後久久不能釋懷的只有她一個。

顧溪一直都是個膽小鬼。

何煦仍在滔滔不絕地說着。

“更何況謝西逾是什麽人啊,他可是整個射擊隊都怕的男人诶,要知道京華射擊隊那幾個現役運動員個個出了名的張揚,也就謝爺能管住他們了。”

何煦拍拍床,“溪溪,你要是和謝西逾在一起了,那舒佳淩不得氣死!她為了謝爺紋身,追了謝爺的隊友,但是謝爺和你談戀愛,這也太爽了吧。”

顧溪突然開口,眸色很靜,“何煦,別說了。”

“嗯?”

“我都知道。”顧溪說,“你說的那些舒佳淩,謝西逾,還有他們兩個的事情,我都知道。”

這時,手機“嘀嘀”響了幾聲。

來電顯示是她新備注的“08”。08是高中時他的籃球球衣號碼,也是他生日的月份,沒有任何稱呼,就只是一個符號那麽簡單。

顧溪拿起電話走到門邊接通,“喂?”

對面一片寂靜。

沒有聲音。

顧溪又“喂”了一聲,忍不住叫他的名字,“謝西逾。”

電話處于接通狀态,可還是沒有聲音。

“謝西逾。”

“謝西逾。”

她帶了點惱,語氣重了幾分,“你在嗎?”

“在。”

他突然好整以暇的開口,男聲帶着困意和沙啞,低蕩過喉嚨,像一串小電流讓她整個人酥麻。

謝西逾失笑,“你睡了嗎?”

顧溪:“快了。”

“那不打擾你了啊。”他作勢要挂斷。

顧溪飛快的說,“謝謝你幫我訂房間,你給一個賬號,我把錢轉給你,還是明天采訪的時候還……”

他沉聲打斷,“不用你還我。”

“可是……”

“就當我請你和你朋友。”他不容置喙,“祝你明天采訪順利,隊裏幾個狼崽子不聽話,以後或許我還要請你幫忙。”

顧溪握緊電話,問,“好,那你……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是什麽事?是明天的采訪嗎?”

“你明天還有采訪?”他悠哉地說。“不是的啊,我就想看看。”

對面的姑娘被他弄得有點懵,她沉默一會兒,呼吸均勻地傳入話筒,才從嗓間擠出一個:“嗯?”

看什麽?

那幾秒,他聽着她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只覺得喉間又癢了。

他“啊”了一聲,眉梢拉直,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他舔了舔唇。

“看小顧老師今天有沒有乖乖聽話,加我的電話號碼。”

顧溪的臉燒起來。

他又叫她,小顧老師。

謝西逾輕笑幾聲,嗓音沙啞低磁卻慵懶,透着電話能感受到他的笑在胸腔裏回蕩。電話那端他的聲線拉長,又懶又倦,帶點不懷好意的逗弄。

顧溪心頭一熱,臉上的紅蔓延到頸後。

但她沒有回複的意思,直接摁斷了電話,将手機扔到床上。

久違的熱絡後,是至深的冷。

謝西逾瞬間清醒了,頓時困意全無,他掀開被褥,将電話貼近耳邊。不知何時,那邊只剩下一陣冰冷的電子音,對方已經挂斷電話。

嘀。

嘀。

嘀。

夜深了。

她躲他很明顯,連句“晚安”都不說。

謝西逾眸色深了一重,似乎沉到融進黑夜裏,他摁了摁太陽穴。

他低啧了一聲,然後垂了垂眼,再次不甘心的打了個電話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隔日,顧溪打車前往戶外射擊俱樂部N°。

N°是一家私人射擊館。

位于京城郊區,那裏有一片很大的野外草坪,價格不菲,是一家俱樂部的戶外訓練館,隊裏每個月送一批隊員在這裏接收外籍特聘教練的指導。

這裏的設備很齊全,是業餘愛好者的頂尖射擊俱樂部,也提供專業的射擊訓練器械。進門是一面牆,牆上斑駁的擺滿了榮譽證書和獎牌,顧溪來之前就得知這家店是私人開辦的,聽說這位大佬現在在射擊隊工作。

這次采訪顧溪只帶了一位攝像老師,等隊員來的時候,她意外的在俱樂部遇見了小董和他一幫朋友。

“顧記者,好久不見!”小董和她打招呼,他撓了撓頭,對上次相親頗為尴尬,“上次不好意思啊,是我态度敷衍了。”

小董和公司幾個同事約着一起來俱樂部玩槍。這附近一帶大部分都是射擊愛好者開的店。

同事在手機上預定位置,“靠,你們聽到沒有,謝教練今天要來!”

“是京華射擊隊那個謝西逾嗎?我在電視上看見過他,天才少年啊。”

“天才少年都二十多歲了,過得真快,我看他比賽的時候還在上高中呢。”

“诶,你們看那邊。”周圍人突然興奮起來,“那個最高的是謝西逾吧,他是不是不止一米八五?比電視上看着高!”

“官方百科上寫着他身高一八七,那應該不止吧。”

顧溪看過去。

謝西逾身形颀長,寬肩窄腰,站在幾位穿藍白訓練服的隊員之間,鼻梁上架着左眼護目鏡,正低頭指導着一位隊員握槍。

他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謝西逾輕笑了聲,單手摘下護目鏡。

顧溪慌亂的低下頭。

射擊館內幾個女同事頓時炸了,“啊啊啊啊啊啊,謝爺摘下護目鏡了,那一瞬間也太帥了吧!帥爆!了!”

“摘個護目鏡怎麽能這麽潇灑。”

“這個男人就是行走的荷爾蒙!”

“謝西逾是第一名!”

在人群中,他精準無誤的盯她,肆意又大膽。

這群同事不知道謝西逾和顧溪的關系,樂此不疲的和顧溪科普謝教練的職業生涯。

顧溪有心無意的聽着,手機嘀嘀響了幾下。

她低頭看新短信。

08:[躲什麽?]

08:[不知道我今天來?]

顧溪心跳飛快,一下又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膛,巨大的氣壓抑制住她,她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

今天她采訪射擊隊的日常訓練,确實不知道謝西逾要來。

小董過來找她,問,“顧記者,你要不結束工作後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同事在一旁說,“對啊對啊,不要客氣啊。”

顧溪委婉的拒絕,只想快點走,“謝謝,不用麻煩了,我還要回宿舍。”

同事驚了,“回宿舍?顧記者在上學嗎?”

“嗯。”顧溪不好意思,“念研究生。”

“在哪裏?”

“京華大學。”

“卧槽!顧記者簡直是妥妥的美女學霸啊。”同事轉頭拍了一下小董的背,“人家小姑娘還在上學呢,你就和她相親了,你是有多急啊,老牛吃嫩草。”

小董也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低下頭。

小董不是個很健談的人,他初次見面對相親不感冒,見了顧溪後覺得眼前一亮,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有些局促。

他們玩槍的場地就在旁邊,器械簡單,和那些專業的不能比,一塊中等大小的場地,小董的槍法很爛,幾發都脫靶了。

離采訪還有兩個小時,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了,那群隊員進戶外場地訓練去了。顧溪站在室內的原地看了一會兒,那群同事們更起勁兒。

中途休息時,顧溪遞給他一瓶水,彎着唇笑了下,“別緊張。”

小董臉紅了一下,“今天第一次玩槍,我不太會,見笑了。”

“沒事啊。”顧溪輕笑,“你看我雖然是體育部的記者,很多項目我也不會啊。”

小董笑道,“別謙虛啊,你高中總參加過運動會吧。”

顧溪倒是認真想了想,沉思道,“跳拉拉操、扮運動會吉祥物……這類的算嗎?”

小董:“算、算吧。”

顧溪:“啊?”

小董也說:“啊?”

“……”

顧溪彎唇,“不算吧,又不是比賽,我真的不擅長體育。”

她穿着一件單色連衣裙,腰帶緊緊束着,細腰盈盈一握。笑起來頰邊抿着,唇瓣微紅,好像有一種讓人深陷的魔力。

謝西逾叼着一根棒棒糖,走近室內換槍,看見這一幕時,他怔了一下。

接着,他視線眯起,看見了她身邊的男人。

小董穿着便裝,倒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卻拍了拍她的肩膀,整個人湊上前和她靠的很近。

隊員鄭海跟着進來,看熱鬧不嫌事大,“謝爺,那個男人不會是顧記者的男朋友吧,美女都要配帥哥的,我看那男的也不帥啊。”

謝西逾收回視線,冷笑一聲,“不是。”

“?”鄭海覺得奇怪,“您怎麽知道。”

“我前幾天看見她相親。”

“相親?那肯定成了啊!哪個男人這麽大的福氣能和顧記者相親,她那麽優秀,誰能拒絕她呢。”

鄭海“噓”了一聲,“顧記者已經讀研究生了吧,這個年紀談戀愛是正常的。”

謝西逾:“……”

顧溪幫攝像老師架好機位,這次的采訪主要拍一些他們訓練的日常,還有對特定幾個隊員進行采訪,時間大概一個小時。

受邀采訪的隊員分別是鄭海、徐盛利、楚鑫信這三個人,他們目前是射擊隊隊伍建設第二梯隊的,比顧溪小三歲左右,也算是同齡人,采訪聚焦于他們的訓練日常,将會在體育晚報和副刊上刊登。

她将攝像機電源打開,突然周圍的燈光滅了。

停電了。

顧溪摸着黑往前走幾步,雙眼沒适應黑暗,她不小心踩了下一個人的腳。

她連忙低頭繞開,“不好意思。”

男人懶懶的,故意沒挪開。

腳下絆了一下,顧溪沒穩住身子,猛地往前倒過去。

突然,腰被一只溫熱的大掌攏住,指骨分明,掌心滾燙得要命。

她看不清來人,可是她天生就對他的氣息有種敏感力,謝西逾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令人迷醉,肌膚隔着衣料散發着熱量。

顧溪垂眼說,“放開。”

謝西逾沒放,指尖扣得更緊。

懷裏的人不安分。

滿身寫着抗拒。

謝西逾輕嗤了一聲,手上的力道沒松,“顧溪,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

“為什麽挂斷我電話?”

他視力極好,黑暗中盯住她清亮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咬着後槽牙,“你剛才在對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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