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有聲

“你們誰要上場!”夏冬看熱鬧不嫌事大。

正值下午, 驕陽并不炎熱,綠茵葳蕤,地表溫度卻幹燥升騰, 水汽瞬間蒸發。

這塊射擊場和外面的操場相連,只不過是封閉的,不允許外來游客或大學生進入。

但看臺高的地方是一片平臺, 只有一面牆隔着,圍牆低矮。

午後學生們放了學, 有幾個穿校服的影兒在牆邊晃蕩。

斜斜地投在地面,折了三道。

“冬哥, 你先上給我們做個表率呗。”

“是啊,上次比賽冬哥在我們隊裏成績最好, 當然要第一個上啦。”

“年輕人不要害怕啊, 多發揮發揮!”

“這也是積累比賽經驗嘛。”

鄭海也站了出來:“我來組織,當裁判員, 保證公平公正!”

“好家夥, 鄭海隊長都出面當裁判員了, 你們還不好好表現表現。”夏冬起哄道, “你們這群小子,平日裏瞎鬧比誰都換,怎麽現在遇到比賽就慫了?”

其中一個小隊員撓了撓頭:“這不是怕謝爺嗎。”

“謝爺有什麽好怕的!”夏冬感嘆道, “謝爺罰跑的時候, 你們怎麽不怕了?還和他嗆。”

小隊員頓時紅了臉。

比賽共分為2組,每組五發,限時4分10秒的射擊, 一共24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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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發射擊結束後将淘汰排名最靠後的參賽者, 此後每兩發射擊淘汰一位成績最低的參賽者, 直到全部結束後按照成績排名決出冠軍。

小夥子們起哄得熱火朝天,到了真正上場的時候都不敢上了,面露遲疑。

鄭海是裁判,除了夏冬一名選手外,還缺五名選手。

夏冬站了出來,給槍上了幾發子彈:“那我就做個表率了,還有誰要上場!”

“我!”

“我也要!”

場子頓時熱絡了起來。

隊醫提着醫藥箱過來了,他看了眼謝西逾的手腕,說道:“半年沒練槍了,你這手腕估計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他摸着槍有些陌生。

但平時訓練,有時也會給年輕的隊員示範動作。

謝西逾臉上不動聲色,指節錯落扣着,活動了下腕骨:“手生了。”

隊醫笑了笑:“哪能啊,您的水平放在國內也是頂尖了。”

謝西逾勾唇,沒說話。

場外的休息區,站着正在熱身的隊員,腳邊各自放着些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

隊醫穿着白大褂,和副主教練一起輪流叮囑隊員身上的傷。平時訓練,比賽,帶傷上場的很多,他們這個職業最忌諱的就是受傷,上場前一定要做好準備。

熱身結束。

六個男生站在射擊賽道邊。

這會陽光不是很熱烈,工作人員過來清場,無關的人都在看臺的位置。

李林立從側面走了過來,戴了頂遮陽帽,帽檐是黑色的。

他和鄭海對視了一眼,後者挑了挑眉毛。李林立擡眼看了看場上的情況,問身邊的鄭海:“這是什麽情況?”

鄭海說:“沒什麽,就是這場比賽謝爺也要加入。”

李林立輕嗤了聲,不屑一顧:“這小子就沒個正經,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摻和什麽,他就沒有一刻讓我省心過。”

“也不大吧。”鄭海說道,愣了愣,“謝爺今年多大了來着,二十七吧。”

李林立語氣幽幽:“一把老骨頭了。”

“我像他二十七/八歲的時候,都已經功成名就,光榮退役了。”

鄭海“啊”了一聲,有些猶豫地說:“謝爺也已經退役好多年了啊。”

李林立有些無語:“你不懂。”

雖然嘴上這麽說,李林立的目光還是投向了比賽場地。

謝西逾站在綠茵場,身高腿長,指節松松的貼着槍扣,指尖修長白皙。男人的眼底萦繞這松散的倦意,薄唇緊密,視線漫不經心的投向不遠處,微微蹙着眉。

沒什麽太多的表情,可是目光很堅定。

擡手将護目鏡戴上,折了幾道的袖口拉下。

顧溪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認真的模樣。

李林立撇了撇嘴,喉嚨間發出一聲嗤:“這小子,認真起來還挺像話。”

鄭海接話:“畢竟是曾經破紀錄的實力。”

畢竟多年沒有正兒八經比過賽,前兩槍過後,謝西逾排在第五名。

夏冬依舊保持着第一的水準,但到底比不上大賽時那般聚精會神,放了點水,可還是排在第一。和第二名的比分咬的很緊。

同時,三四/五名的分數膠着不下。

鄭海盯着計分大屏幕上閃動的比分,忍不住說道:“謝爺不會落後吧,我覺得他的實力不至于啊,平時和我們一起訓練時,比我準率還要高。”

“還沒進入狀态呢。”李林立哼了一聲,眯了眯眼,“等着吧。”

賽程到了後半段,謝西逾發揮穩定,漸漸到了第三名,和後面一名拉開了距離。

李林立交給顧溪一張出入證:“你幫我去門外接送水員進來,好嗎,大概三箱礦泉水。”

“好。”顧溪點了點頭,接過了。

李林立說:“辛苦你了。”

送水員搬進來三大箱怡寶,透明塑料包裝封裹着,每箱都有二十瓶礦泉水。

顧溪撕開塑料包裝,拿了出了一瓶礦泉水。

她擡眼看了看比分,大屏幕上,比賽已經到了最後一輪,謝西逾的分數目前排在第二位,和第一名夏冬距離不遠。

夏冬明顯提起了精神,狀态和比賽剛開始完全不一樣了。

比分咬的很緊。

賽場上傳來一陣歡呼。

“啪”一聲槍響。

塵埃落定。

賽場一片寂靜。

接着。

屏幕分數亮起。

謝西逾排在第一。

賽場外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掌聲熱烈沖上雲霄。

六個賽道,謝西逾站在第三道,中間的位置。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投落在草地上,似一顆挺拔的松。

“卧槽!!牛逼!謝爺也太牛了吧!”

“他這個成績,當年怎麽會退役啊,李教練怎麽放他退役的?”

“夏冬哥難了啊,謝爺最後一槍發揮的十分完美,他真的是越到比賽後半場,狀态越好啊。”

“謝爺是第一!”

夏冬最後一槍失誤了,他有些懊惱的蹲在地面,謝西逾走過來,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膀。

肩膀上落了些重量。

面前的少年猛地一驚。

夏冬仰起臉:“哥。”

謝西逾不知何時站他身前,視線散漫,臉上絲毫不見任何神色,從這個角度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夏冬,不錯,繼續努力。”謝西逾勾唇,聲音平穩清晰,“勝不驕敗不餒。”

夏冬像打了雞血似的站起來,擡手,恭敬地敬了個禮:“是!我知道了,謝教練!”

顧溪将礦泉水抓在手裏,瓶身有些涼,她突然有點口渴,但擰了好幾次沒擰開。

她用力捏緊瓶蓋,掌心有些滑,只好将礦泉水瓶放在大腿上,弓着四指搓着掌心,接着将瓶身拿起。

突然,身前出現一道烏黑的陰影。

籠下來,将她整個人給罩住。

謝西逾不動聲色的站在她面前。

顧溪擡擡眼。

他懶散的笑着,微微彎了點腰,目光直直的和她對上,根根分明的鴉睫帶了點水汽,濕漉漉的,在陽光下。

十分耀眼。

令人移不開眼。

顧溪有點愣,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來找她了,人群的歡呼聲響在身後,她怔怔的擡了擡頭,“你……”

謝西逾薄唇輕勾,嘴角掀起弧度,舔了舔唇:“渴了。”

背景是射擊場,藍天白雲,男人穿藍白相間的隊服,黑發,皮膚白皙,眉峰挺拔。

他指節輕叩,從她頭頂抽走她手裏的水,啪嗒一聲擰開瓶蓋,仰起脖頸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

肩頸線條繃直,分明且誘人。

很甜。

謝西逾抹了抹嘴角的水漬,挑眼看她。

顧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在狂跳,緊縮着。

身後跑過一大群放聲開懷大笑的少年,各自打打鬧鬧,亂作一團。

有男生嘴裏吹着口哨。

背影筆直如挺拔的白楊,風吹過樹梢,捎來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謝西逾喝完水後,斜斜的叼了根煙,微仰着頭,白霧中透出一點猩紅。

見她來了,他松散的笑着,“啊”了一聲。

顧溪突然想起了他身上紋身的圖案,在比較隐秘的位置,黑色的,他們姓名的字母。

這一瞬,她突然有跑向他的沖動。

他将煙夾在手裏,半秒後,碾滅了地上的煙頭。然後朝她走來。

一道低沉磁啞的聲音響在耳邊。

“顧溪。”謝西逾叫她的名字,念得缱绻柔軟,“我是不是還沒和你作過自我介紹。”

“嗯?”顧溪一愣。

好像是沒有。

從相遇,到分別,再到相遇,他們總是經歷了無數次的離別。

不知道下一次相見是什麽時候。

顧溪不禁想起了在書裏讀過的一句話,要将每一次分別當做最後一次,因為你永遠猜不出是不是永別。

可是她不會把和他的分別當做最後一次,因為現在她知道了。

無論她在哪裏,謝西逾都會來找她。

他笑了笑,聲音緩緩:“以前我總是會想,有朝一日,我能有資格和你做自我介紹。”

“現在,有這個資格了。”

顧溪頓了頓,渾身像是被釘在原地似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漬,她吸吸鼻子:“你一直有資格的。”

謝西逾低下頭,食指拂過她的下颌,接着神色認真又嚴肅:“正式自我介紹一下。”

天很藍,雲朵很白,陽光格外燦爛。

張揚的,不羁的,是意氣風發的。

漆黑的眼無比認真。

好像世界的昏暗,再也吞噬不了曾經少年的光芒。

迎着光。

朝她走來。

謝西逾斂去散漫的神色,步步逼近,直到出現在她的面前,很近的地方,鞋面壓住草尖,他無比鄭重地擡手,視線緊鎖,向她敬了個禮——

“西北射擊隊特聘總教練謝西逾,編號01476X,凱旋而來,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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