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留下留下
“......不疼的。”程青枝搖搖頭,許久沒有打理的淩亂碎發掃在額前:“你半個月沒怎麽進食,身體一定很虛弱,快吃吧。”他勸說道。
程松兒眼神閃動,低頭抿了一口。粥很清淡,裏面放了些肉末,熬的十分細膩,就像涓涓細流從她的喉嚨裏流淌過一樣。
喝完一碗粥後,程松兒想下床走走,但程青枝死活不讓,好像她此刻就是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無時無刻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對待,不能又一點磕碰。
她無奈坐在床上,對他說道:“那幫我打點熱水來吧,我想擦把臉。”
程青枝聽話的拿水盆去打水,不一會兒一盆熱水就端了進來,濕帕子是熱水浸濕變得溫熱。
她接過帕子,卻不是給自己擦。
而是對程青枝說道:“過來,離我近點。”
程青枝睫毛微顫,斜坐在床邊,半個身子輕輕往她身上傾斜。
她一手輕托着他的下巴,用帕子在傷口附近輕輕的擦拭着,将已經幹涸的血跡清洗掉:“我昏迷了這麽久,你怎麽也不擦擦你的傷口,上上藥,流了這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
她看着都心疼。
程青枝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她的手心裏,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看我做什麽?”程松兒指尖撓了撓他的下巴,柔聲問道。
“......你會讨厭我嗎?”
“什麽?”
“我的臉不漂亮了,有傷口,很醜。你.....會覺得我難看嗎?會讨厭我嗎?”一顆淚珠挂在他的眼角。
“怎麽會。”程松兒淺笑着:“在我心裏,你是最漂亮的,誰也比不上。”
程青枝終于笑了,被淚水打濕的睫毛濕漉漉的壓着眼尾,額頭上的傷口像被揉爛的紅漿果,豔紅的汁液從裂口處緩緩流出,将壓抑的心事也一起排出。
看着他笑起來,程松兒沉重的心也跟着輕松了幾分。
她揉了揉他的長發:“去把上次的藥拿來,我給你把傷口包紮了。”
“好。”程青枝戀戀不舍的從她的掌心離開,幾秒鐘的時間就從他的房間裏拿出了上次剩下的藥和布條。
由于程松兒靠坐在床邊,給他包紮姿勢很不方便。
他就脫了鞋子上床,乖巧的跪坐在她旁邊,雙手妥帖的放在腿上,溫順的垂下頭,像來到主人身邊的忠犬,乖乖的坐在主人腳下,尾巴輕微搖晃,把全身心都托付給了她。
程松兒強忍着想要揉揉他腦袋的沖動,給他包紮好傷口。
“這段時間傷口千萬不要碰水知道嗎?不然會發炎的。”她叮囑道。
“知道了。”他點點頭,耳垂滾燙。
下午快到飯點的時候,林玉秀來敲了門,說知道程松兒醒過來了,想請她過去吃飯,就當是謝謝她救起林玉秀的恩情。
程青枝罕見的聲線冷漠拒絕了他,連門都沒有讓他進。
或許是自知理虧,這一次林玉秀沒有再用吆三喝四的語氣跟程青枝說話,而是默默退場。
自從她病愈後,程青枝表面上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變化,但實際上卻變得更加黏人了。
那種黏人并非能簡單的看出,亦無法從他變現的尚且正常的語言裏流露出蛛絲馬跡。
那種黏膩的感覺是無聲的,就像身處在浩大海洋裏,被巨大水母的溫柔觸絲纏繞着,觸絲一寸寸從她的骨頭縫裏鑽進去,半點也分離不得。
程青枝此刻就像這樣,他恨不得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讓她一刻也不能脫離他的視線。好像她已經徹底的成為他身體裏的一部分。
吃過晚飯後,在程松兒強烈的要求下,程青枝終于回到他自己的屋裏休息,不然真不知道他要靠這副孱弱的身子撐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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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她昏迷的太久了,晚上她不過睡了一會兒就左右也睡不着了。
尤其是她的腦子裏,一直想着昏迷的時候做的那個回到現代的‘夢’。
究竟真的只是一場夢,還是她真的在昏迷期間短暫的回去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再次魂穿了回來。
如果她的靈魂真的再次穿越了,是不是說明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
她在女尊世界待了一個多月,穿回現代之後,連奶茶裏面的冰塊都沒有變化,說明在現代世界裏時間可能才過了幾分鐘。
而就在她在現代愣神幾秒鐘後,再次穿越回女尊世界,時間卻足足過了半個月。
如果不是兩個世界時間流速不同,真的沒有辦法解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怎麽穿回現代的?又是怎麽穿回來的?這其中好像完全沒有規律可尋。
比起這個更讓她擔憂的是,下次穿越又是什麽時候?她又是否會再穿回來?
如果她回不來,那程青枝他怎麽辦?
程松兒有些煩躁的坐起來。
她披上衣服,準備出去走走。
掀開門簾,沉沉黑夜裏,卻見一點光芒從程青枝的房間裏發散出來。
他還沒睡?
她皺了皺眉,悄悄走過去,掀起門簾的一角。
之前她做的那盞墨竹燈放在他的床邊默默的燃燒,程青枝坐在床上,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布料,他借着微弱的燈光在荼白色的衣料上穿針引線。
她記得,那是他說要做給她的衣裳。
他縫的很急,恨不得在天亮前就趕制出來,但針腳卻很嚴實,沒有一針是錯位的,但他的手上卻紮着密密麻麻的小針眼。
一滴血從針眼裏滲了出來,他不在乎。明明臉上蒼白憔悴的讓人心揪,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但現在他的眼中只有衣服,整個人如同癫狂。
程松兒的手緊緊攥着門簾,他手裏的那根針,就像刺進了她的眼睛裏。
她眨了眨眼睛,壓下眼裏不斷溢出的濕潤,坐在他的身邊。
她摁住他的手:“哥,太晚了,休息會兒,睡覺吧。”
程青枝擡頭,布滿血絲的雙眸裏眸光比微弱的燈光還要迷惘。
“松兒......”他看着她笑,柔弱憐惜的像一朵嬌嫩的美人茶:“我睡不着。”
“你難道不累嗎?”
“累啊。”他聲音在夜色中微弱:“可我還是睡不着,腦子裏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我,讓我不要睡......不要像那晚一樣,你發了高熱我都不知道。”
程松兒鼻尖微酸:“可是我已經好了,我已經沒事了,不會再發高熱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回來了,可是......”他聲音瑟瑟。
他不停捶着胸口,聲音凄楚亂顫着:“你願意回來,我真的好開心......我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可我又覺得好難過...你會不會再次離開......我好難受,我好累有時我感覺真的沒有力氣了。”
“可是...松兒...”提起她的名字,他迷惘難過的眼神便更加絕望:“可是我就是睡不着...我想守着你...我只要閉上眼睛,腦子裏你昏迷的樣子就不停的閃過,我好難受......”
針紮進他的手裏,他絲毫沒有察覺出來,反而更加用力的緊握着,讓刺穿了他的掌心肉。“我感覺我快死了......可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答應給你做的衣服還沒有做好......你想吃的柿餅,我還沒有買給你....”
他的神明終究是要離開的,當村裏人說她的魂被小鬼勾走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她不是發了高熱,不是大夫醫不好她,而是她的魂魄已經不在了。
她徹底離開了他,回了天上,她不要他了。
就留下這副空殼子在這裏,徒留他一個人,痛苦的帶着過去的回憶,行屍走肉般的活着。
那一刻他真想就這麽追随者她一道去了,或許魂魄還能和她見上一面。
或許她還能開恩,願意憐惜他,吃掉他的魂魄,讓他與她的身體融合,成為她身體裏的一部分,生生世世永遠永遠不再分離。
“哥、放手,你受傷了。”她抓着他的手,讓他放開。
但程青枝眼裏只有一絲渺茫的光,手中的力道越握越緊,紮穿掌心的針尖在黑夜裏冒着明晃晃的寒氣,向她的心口逼來。
“程青枝,松手!”她大喊,試圖掰開他的手指,讓他停止這種自殘式的行為,卻始終也掰不開。
“......”他沒說話,眼神無光,像入了魔。
“程青枝!”程松兒捧着他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的?”他的瞳孔像是收到了巨大的震動,不敢相信的說。
“真的。”
“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嗎?”他睜大了眼睛。
“嗯。”她小心的将他肉裏的針拔出來,目光憐愛。
“松兒——”他不顧一切撲在她的懷裏,他肌膚滾燙,燙的像要将她融化,他開心的笑着,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松兒,我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