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這裏格格不入
雲城的九月下了一場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細密的雨滴接二連三的砸在地面,很快打濕了水泥路。
“你小子還還不還債了,非要弟兄們搞死你是吧?”
開口的男人眼神嫌惡地瞥了一眼面前鼻青臉腫的少年,看他沉默不語,怒火更旺。利落得又給了少年小腹一腳,見他狼狽得模樣,噙起邪笑。
“要怪就怪你的酒鬼爸吧,現在你爸死了,你可別給我裝不懂父債子還的道理。”
林邢掀開眼皮,盯了男人一會兒,一雙眼眸漆黑得不能見底,混着霧蒙蒙得天,給人有幾分蒼涼感。
他擡起胳膊,抹了一把臉,沾上一手鮮血。啞聲說道:“他不是我爸。”
男人毫不猶豫的踩上林邢的臉頰,肮髒的雨水瞬間滑過林邢的側臉,他聽到男人的嗤笑,聽到男人的話語:
“林邢,你就跟我鞋底的塵土一個樣,沾了再幹淨的水都是髒的,你傲氣什麽呢?”
“你她媽以為自己是誰啊,只不過是兩個敗類生出來的小敗類而已。”
男人享受着去看林邢低賤的模樣,他一招手,圍着的小弟躍躍欲試地向前走了幾步。像餓狼撲食一般,眼中直泛綠光。
一個個子矮小,長相猥瑣的男人貪婪的打量着林邢的上下,忽然開口,“雄哥,這小子長得可真好看,不如……”
此話一出,站在矮個男人後面的高個男人罵了句髒話,又嚷道:“你小子惡不惡心!一男的還想這個,同性戀啊!”
林邢垂頭不去看他們,他面色蒼白,額頭還冒出冷汗。早上沒有吃飯本就讓他腹部很空,再加上剛被踹的一腳,已經讓他疼的直不起腰。
“豹哥,哪同性戀啊。我能是那種惡心東西嗎!開玩笑的。”
聽到這話,林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終于帶上色彩。滿眼嘲諷,一覽無餘。
就在此刻,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到幾人耳中。“讓讓。”
他們齊齊望去。撐着傘的少年面容俊美,一雙桃花眼低垂着,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起,唇色有些紅潤,襯得他膚色更為雪白。逆着光,像是不染世俗的佛子。
紅白相間的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手臂,遮住半截冷白色肌膚。他只穿着純白色印着一中校徽的襯衫。扣子被系到最後一顆。往上一擡眼,就能看見性感的喉結。普普通通的一中校服穿在他身上,讓少年看起來幹淨又瘦削。
見眼前幾人絲毫未動,少年有些不耐煩,濃密的眉毛微微皺起,深邃的眼眸直逼被喚作“雄哥”的男人。
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孟雄故作鎮定,心中不安被他有意壓下。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
他翹起嘴角,靠在牆邊。眼神在少年身上掃了幾遍,語氣盡是不屑,“小子,這條街上敢讓老子讓讓的人還沒出生呢。”
少年的耐性被耗盡了,眼中劃過一抹淩厲的寒光。
他将手持的雨傘向牆邊一丢,雨傘砸到牆面掉到雨水之中,賤起幾滴水珠。
少年煩悶的解開襯衫的第一枚扣子,露出若隐若現的鎖骨。他捏了捏手指,慢條斯理地向前走了幾步。
孟雄挑眉站在一邊,剛剛那個矮小男人啐了口痰,朗聲笑道:“被吓破膽了吧。哪來的破高中生,不回去乖乖讀書,來這兒裝什麽呢。”
男人話音剛落,一計拳頭就砸到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張不開嘴再去說話。
孟雄沒料到少年會動手,見自己小弟被揍倒在地,怒火中燒,“打,給老子她媽打死他!”
林邢費力地擡了下眼,他望着被圍在中間的少年略顯單薄的背影,壓下不斷湧起的疼痛,譏笑道:“你們是來追我要債的,怎麽把我晾到一邊了?”
趁着孟雄等人看他的瞬間,林邢朝着少年使了個眼色,想叫他快點離開。
他不想因為自己,牽連到這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一身矜貴氣質,他只覺得讓他待在這個陰暗潮濕的角落是對他的一種亵渎。
少年似乎沒想到林邢會開口,眸光不由落在他身上。
見他那張被揍地看不出容貌的臉,有些發笑。他甚至覺得這個可憐巴巴的男孩像只小花貓。
“你小子把嘴給老子閉上,待會再收拾你!”
孟雄剛惡聲嚷完。
少年左手一伸,握住他的肩膀,動作幹脆地給他來了個過肩摔,又毫不留情地給了他胸口一腳。接連不斷有人被他踹飛出去。
本來圍在一圈氣勢嚣張的人已經全都茍延殘喘地倒在地上。
雨水混着鮮血,緩緩流淌。
窄小的巷子裏,幾個還剩下一口氣的人往外匍匐着。
少年站在一邊,與這裏格格不入。他提唇輕“啧”了一聲,目色清冽。走到牆邊,他撿起自己的書包和雨傘。
雨停,空氣中有些潮濕。少年的腳步不緊不慢,來到林邢面前,問道:“一中怎麽走?”
空氣大約安靜了幾秒。林邢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年,似笑非笑。
“我帶你去吧。”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林邢怔了怔。
回神後,少年已經站起等他了。他猶豫了下,伸出沾滿鮮血的右手,沒有多言。
林邢借力從地上站起,手上一片血跡,他眉眼間有着愧疚,“不好意思,把你連累了。”
少年的目光又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林邢再次聽到那低沉悅耳的嗓音,“沒有。”
林邢沒再開口,默默走在少年身前一兩步的地方。
從巷子出去就能看見一中,林邢給少年指了指方向。
順着林邢的手指,少年看見人擠人的地方。
林邢沒要去學校,他現在滿身挂彩,不知道要被同學怎麽問候。輕聲跟少年說了句“再見”他轉身要離開。
少年卻從書包裏拎出來個帽子,扔到林邢懷裏,一聲不吭地擡腳走向一中大門。
林邢眼神呆滞地看了看懷裏的棒球帽,握在帽子上的手指緊了緊。帽檐上被暈染上點點鮮血,像一朵開的妖冶的罂粟。
他輕聲笑了笑,對着少年離開的方向低語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