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為刺殺的事,夏臨淵在早朝上大發雷霆,大臣們拿着奏本戰戰兢兢地低頭盯着地面,一句話都不敢說。
夏臨淵眯起眼,視線森冷地掃過群臣。他老早地就從暗部那裏拿了張名單,都是老太後一派的人,這會兒正好借這個茬處理掉幾個人,特別是禦林軍都尉,這皇宮他住着也好安心些。
只可惜,尚書部的一些人還是動不了,特別是老太後的親戚一脈,以太師為首的尚書和上卿等。
要說外戚專權,這也不是頭一遭了,歷代以來都有不少這種事。更何況太師張泉教導過不少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在朝上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論資歷論年齡,除非有正當的理由,否則連夏臨淵這個皇帝都要對他禮貌有加。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蘇德尖着嗓子喊。
這時候哪還有人願意往槍口上撞,夏臨淵冷冷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蘇德又匆匆喊了聲退朝,連忙跟着皇帝走了。
回到禦書房,暗部的頭領葉叢容早已等候多時了。
其實夏臨淵一直覺得暗部裏能完全信任的人也不多,畢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誰能沒點自己的小心思?更嚴重的問題是……出于他上輩子的經驗,一個組織裏要想沒有卧底和叛徒的幾率那是微乎其微,這一次他見葉叢容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陛下,這是您要的名單。”
夏臨淵笑了,“給我做什麽,你拿着,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
通俗點說,葉叢容算是暗部裏的高層人員,也是為數不多的知道他身份的三個人之一。
“是。”
“皇兄那邊情況如何了?”下皇命讓夏臨澤回京這事很難拒絕,畢竟兩人的血緣關系擺在那兒,任何人都會覺得新年時一家人團聚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回陛下,三王爺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近日才好些,除此之外,并無什麽大動靜。”
印象中,夏臨澤是個很規矩的人,話不多,但人很溫柔,有種書生一樣的儒雅。就連現在,貴為大夏的三王爺,府裏除了王妃外只有兩個妾,連去青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潔身自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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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幼就關系很好,一直到夏臨澤搬出皇宮才少了聯絡,但賞賜還是源源不斷地從皇宮運到王爺府。從感情上講,他主觀地認為夏臨澤不會傷他性命,若是對皇位有意,早在先前皇子奪位時就該動手,而不是現在。
當然,夏臨淵從來不從感情上考慮問題。
皇帝撐着下巴,無聊地轉着手中的玉佩,“最近多注意些,皇宮內,尤其是我周圍。”他最近動作太大,如果夏臨澤回京真的是老太後的預謀,那麽離他們動手的日子也不遠了。
“是。”
“還有,下午我要去見鐘情——私下的,幫我安排。”
“是。”
夏臨淵:“……”
和葉叢容一比較,他突然覺得自家景翳已經算是話多的了。雖然反射弧長得夠繞地球一圈,和他上輩子的敏捷與社交時的游刃有餘完全不同,但那樣反而更讓夏臨淵覺得真實,甚至說得上是……可愛。
好吧,夏臨淵承認,用這個詞來形容男人确實惡心了些。
小會議結束後,有一兩位妃子來表達自己的關切和愛意,他幹脆擺駕萬凰殿,召了妃嫔一起用午膳。
地位僅次于皇後的舒貴妃是老太後的外甥女,皇後則是慕容大将軍的女兒,他都得多關注些才是。
……果然,後宮這種東西還真是個操.蛋的玩意兒。
吃過午飯,夏臨淵年紀最小的皇妹娉婷公主也去萬凰殿,這是麒麟第一次和小孩子如此近距離接觸,小姑娘用粉嫩嫩的嘴唇給了他一個結實的臉頰吻。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夏臨淵摸摸臉頰,彎腰把小公主抱了起來放到膝蓋上逗弄着。
晚一些的時候,他回寝殿換了便裝,和景翳去見鐘情。
“陛下,重華殿的宮人來報,說是楚華侍君似是染了風寒,有些低燒。”景翳跪下幫他整理衣擺的時候,蘇德在一邊說道。
“嚴重嗎?”
夏臨淵皺眉,大概是昨晚穿着單衣在外殿吹了風才會這樣,不禁有些擔心。雖然知道顧衍之自己就是極好的大夫,而且發個燒也不會死人,但心裏還是……沒辦法忽略不管。
“叫太醫去看看,留下幾個有經驗些的在外殿守着,有什麽情況随時來報。還有,告訴衍之朕今日就不過去了,讓他好好歇息。”
蘇德彎腰應了聲是。
夏臨淵帶着景翳從側門溜出宮,葉叢容早已雇了輛馬車在外等候。
由于景翳是皇帝貼身暗衛這事早已不是秘密,為避免太過顯眼,夏臨淵便拉了他一起坐到車廂內。
給皇帝用的馬車,裏面自然是舒适寬敞,夏臨淵打了個哈欠靠在軟墊上,景翳坐在他對面,兩眼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的膝蓋,顯得萬分僵硬。
夏臨淵看着就想笑,事實上,他也确實笑了。
“怎麽,擡頭看一下我是會被吃了麽?就這麽嫌棄我?”
景翳一下子就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不是,屬下不是這,這個意思……”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嫌棄皇帝,他一下子擡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夏臨淵。
皇帝笑得更大聲了,景翳漲紅了臉,可看着主子開心,他也抿了抿唇,剛毅的面容柔和不少。
夏臨淵笑着看他,果然,逗弄這老實人最有趣了。
頓了一會兒,景翳還是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目光,耳根處卻在皇帝的目光下變得通紅。
好在鐘府很快就到,車夫将車停到偏僻處,景翳率先跳下車,然後小心地扶着皇帝下來,二人從後門進了鐘府。
鐘府管家福伯早已在那等候,大抵是知道二人感情上的變故,見他來,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随和慈祥地扯些家常裏短,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為他們帶路。
進到內廳管家便自行退下了,夏臨淵讓景翳守在外頭,自己撩袍跨入,裏面半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只有鐘情一人坐在主位上,低頭喝茶。
再次見到他,夏臨淵不由得一怔。
鐘情消瘦了很多,俊美的面容蒼白不少,顯出堅硬的棱角來,衣袍也顯得有些空蕩,他的神情變得更加淡漠起來,不複以往的熱烈陽光。
夏臨淵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僵持了一會兒,硬着頭皮喚了聲鐘公子。
鐘情拿着茶杯的手似是一顫,他深吸了口氣,把茶放回桌上,“坐吧。”鐘情聲音沙啞地道。
對于這朵原主的爛桃花,夏臨淵也是頭疼得很,不想再多生事端,他簡潔明了地把來意都說了。
現在宮內危機四伏,光靠暗部怎麽防得住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這種時候,江湖門派便有了大用處。
江湖這種地方,消息總是最多的,江湖人士無孔不入,門派弟子更是遍布天下,如果鐘情能夠幫忙,自然是再好不過。
他雖然對鐘情無意,但原主之前派在他身邊保護的暗衛夏臨淵也并未撤回,只是命他們除了大事以外別再上報而已。不久前夏臨淵得了消息,前些天鐘情在擂臺上擊敗蜀山派弟子,在他父親死後,重新将武林盟主的位子收入囊中。
“當然,如果有什麽要求,也可盡管提,能幫到的,夏某自當盡力。”
這番話說得官方正式,就像他們是在進行一場交易一樣。
鐘情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沉默了半晌,他點點頭。
“好。”
夏臨淵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麽幹脆,先前準備的一番說辭都被堵了回去,雖然憋悶,心下卻是松了口氣,“如此便多謝鐘——”
“鐘情。”他仿佛再也忍受不了似的開口說道,漆黑的眼眸裏一片慘淡,“淵,不想叫我阿情,難道連名字都不叫了?”鐘情自嘲一笑,緊握的右手滲出血絲,“呵,鐘公子……”
夏臨淵默然。
“我很抱歉……”半晌,淵帝開口說道。
“哼。”鐘情冷笑一聲,像是被激怒一樣豁然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我會幫你,若有什麽需要,我也會讓暗衛通知你,可以了吧?”
夏臨淵默默點頭。
“福伯送客!”鐘情高聲喊道,也不再搭理他,轉身從側門離開。
那孩子……
看着鐘情的背影,夏臨淵低低地嘆了口氣,明明肩膀抖得那樣厲害,卻還是要擡頭挺胸,冷傲地揚起下巴,維持那份已經少的可憐的尊嚴。
鐘情無疑是傲氣的,為了愛人,他可以放下身段去挽留,卻不會接受夏臨淵的同情和憐憫,于是惱怒便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鐘情因為之前的武林盟主之争受了傷,夏臨淵留下幾瓶宮裏上好的金瘡藥和治療內傷的藥,也不再拖沓,很快便離開了。
走出殿門,景翳站在欄杆旁望着庭院裏的蝴蝶蘭,似乎是在發呆。
“在看什麽?”夏臨淵走近。
景翳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行禮。夏臨淵扶他起來,又問了一遍,“看什麽看的那樣出神?”
“沒、沒什麽。就是幾盆花……”
夏臨淵眯眼看去,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幾盆稀有的銀色蝴蝶蘭原是柯達部落進貢的,總共就只有十盆,因為鐘情喜歡,宮裏便只擺了四盆,其他的全送到這裏了。
“我倒不知道你也喜歡這種花花草草。”夏臨淵笑說,“銀色蝴蝶蘭倒是沒了,不過其他的珍稀花草宮裏頭還有一些,等回宮後再讓人搬幾盆到你住處去?”
景翳一愣,眼睛裏染上幾分驚喜的明亮,随即又很快暗淡下去,“謝主子好意,不過,還是不用了……屬下粗人一個,比不得鐘情公子。”聲音有些幹澀,景翳悶悶地垂下頭不說話。
夏臨淵哭笑不得,“這是什麽話!幾盆花罷了,喜歡就養着,養死了也沒什麽,難不成花還能比人重要?”
封建社會最缺乏的就是人權,特別是皇宮,各宮各殿因為養死了花草過貓狗丢掉性命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可以這麽說,比起當一個人,還不如當一只皇帝寵愛的動物來的容易。
想到這兒,景翳不由得擡頭呆呆地看着皇帝,這就是說……他還是重要的?
他……重要?
“行了,咱們走吧,天也晚了。”夏臨淵道,見景翳半天不動彈,幹脆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去。
即使隔着層衣服,但肌膚相觸的地方卻像是被灼燒一樣燙了起來,景翳的手不禁一顫。皇帝卻似是毫無所覺,一直牽着他直到上了馬車。
景翳覺得自己全程都處于飄飄然的迷茫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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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那尊大佛後,福伯将藥拿到鐘情房裏,鐘情拒絕了他上藥的要求,将那些瓶子放到暗格裏收好。
就這麽一點藥……用完了就沒了,他怎麽舍得呢。
鐘情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擺好,裏面還有一塊玉佩和幾把折扇,都是夏臨淵曾經用過的東西,有送他的,也有住一起時不小心落下的。鐘情定定地看了許久,才又拿起剛剛脫下的玉佩,重新戴到脖子上。
福伯看得直嘆氣。
鐘情把玉佩放到最裏面,緊緊地挨着胸口。
夏臨淵能來找他,就算是有事才來,鐘情也還是覺得很高興。
最起碼,他又見到他了不是麽?
不過……卻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他曾經誤會了皇帝,害得他心傷失落,後來更是因為他的一時任性,使得皇帝遇險遭難,被侮辱受刑,害得他性命不保危在旦夕……
他這樣自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帝的寵愛,付出得少卻要求得到全部,每次争吵都是皇帝讓步,因為知道他深愛着自己所以更加無所顧忌蠻橫霸道。
顧衍之說得沒錯,這樣的他,有什麽資格站在皇帝身邊?
皇帝心灰意冷決意放棄,這怪不得任何人,只怨他自己。
就這樣吧……只要皇帝還記得他曾經愛過鐘情這麽一個人,就夠了。
至于這個忙,他當然會幫,事關皇帝安危,他怎麽能坐視不理。
或許……這也是他鐘情鐘盟主僅有的價值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我這文越來越肥厚,腫麽都木人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