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臨淵少有的夢到了上輩子的事情。

但實際上,他的夢有些模糊不清,只依稀看見無數舉着槍的人從眼前跑過,然後便是沖天的火光和直升機的巨大轟鳴聲。

夏臨淵可以說是被驚醒的,在睜眼的一瞬間,他仿佛還可以感受到彈片刺進身體裏的疼痛和像是要把人燒成木炭一樣的灼熱溫度。

“陛下?”顧衍之又驚又喜地看着他,連忙起身拿過杯子喂他喝水潤唇,“還有哪裏不舒服麽?”

夏臨淵搖頭,扶着床坐了起來。

“我睡着多久了?”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不到一天。”顧衍之說。

夏臨淵閉眼整理了下思緒,又問道,“有沒有活着的刺客?”

“有。”顧衍之道,“都被關進地牢了,在等您的命令。”

“嗯……”夏林淵沉吟了會兒,一大片刺殺時的情景在他腦海裏陡然閃現,還有那暗衛從背後抱住他擋箭時在耳邊響起的悶哼聲,不由得問道,“景翳怎麽樣了?”

顧衍之眉頭一皺,悶悶地道,“死不了。”

那支箭上毒性不小,但也奈何不了他顧衍之,更何況這是在皇宮,要什麽藥材沒有?他的醫術再加上景翳自身內力深厚,那點小毒根本不成問題。

看出顧衍之有些憋悶,夏臨淵不禁失笑,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自然是信你的,顧神醫。”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他又休息了會兒才起來吃晚飯,顧衍之讓禦膳房準備了青橙鮑魚粥。糯米被熬得軟糯清甜,入口即化,顧衍之捧着碗一口口地喂他,好像夏臨淵是高位癱瘓似的。

不過其實他并沒什麽大事,頂多只是因為那蒙汗藥而有些頭昏腦漲罷了。但不忍拂他一片心意,便也就着顧衍之的手把鮑魚粥喝了個幹淨。

吃完後,夏臨淵去蟠龍殿後面暗衛專用的廂房看望景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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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趴在床上休息,赤裸的上身纏着繃帶,透出斑斑血跡。看見他來,景翳一驚,掙紮着就要起身行禮,夏臨淵做了個手勢讓他躺下,但景翳仍是努力坐起,夏臨淵只得扶着他靠着靠背坐好。

“感覺怎麽樣?”夏臨淵在床沿坐下,關切地詢問道。

“已,已經好很多了。”景翳有些結巴地道,看着夏臨淵神色淡然地恩了一聲就不再說話,景翳第一次恨起自己的笨嘴巴,什麽好話都不會說,只能看着氣氛漸漸尴尬起來。

沉默半晌,景翳搜腸刮肚了老半天才又憋出了一句話,“謝,謝主子關心。”

“噗——”夏臨淵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老實人,還能再笨一點嗎?

“這次辛苦你了。”夏臨淵輕聲說。

顧衍之說,也多虧了中箭的是景翳才沒事。若換了夏臨淵,身體底子差又沒有內力護體,能不能熬過來還不一定。

“有什麽想要的賞賜麽?”

景翳剛剛還和煦清朗的面容頓時一僵,仿佛連眼睛都蒙上了灰塵。

“不,我……屬下沒什麽想要的。”

“真的?”夏臨淵挑了挑眉,在景翳越來越緊張的表情下傾身湊近他,距離近得兩人的鼻梁都快貼到了一起。

“主主主主主子????”景翳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淵帝陛下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淡色的薄唇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這雙唇曾經吻過他,曾經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蜿蜒,曾經将他送上快樂的頂峰。而現在,它依舊在他面前,就這麽等着他。

“這個也不想要?”夏臨淵看着面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男人,眼裏滿是促狹的笑意。

想要,他當然想……

景翳的身體微微前傾,吻上那雙他朝思暮想的薄唇。

一如記憶裏的那樣溫軟,景翳有些笨拙地舔吻着夏臨淵的下唇,心裏無比滿足。他不在乎皇帝會不會怪罪,事已至此,他已經沒什麽不能給的了。

不想去管以後會如何,景翳只想沉淪于現在的幸福。

夏臨淵被景翳小動物喝牛奶似的動作給逗笑了,伸出舌頭卷住那在外面不斷徘徊的小東西,輕輕啃咬吸吮着。

不過他好歹還記着景翳的身體狀況,并沒有太深入。

景翳被夏臨淵重新扶着用一個不會碰到傷口的姿勢靠着床,胸膛還在因為剛才的一吻而劇烈起伏着,傷口處傳來幾絲疼痛卻被滿心的歡喜給掩蓋了過去。

天色已經不早,夏臨淵待了一會兒景翳便勸着他回去。

臨走時,夏臨淵又叫人進來詢問了一下景翳的身體狀況,雖然恢複得好,但畢竟還是受傷中毒,夏臨淵想多放景翳幾天假,但男人卻死活不答應。

事關皇帝,他總是這麽倔強,不肯讓步。

無奈之下,兩人都做了讓步,景翳必須得多休息一天才能回歸崗位。

旁邊的下人看得直冒冷汗,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這樣駁皇帝的面子而且還完好無損的。稀奇的是,皇帝竟也沒有多大的不悅,表情倒更像是大人看着調皮的孩子胡鬧一樣的無奈。

嘿,今個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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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朝,西域使臣哆哆嗦嗦地表示他們對這次刺殺完全不知情,雖然夏臨淵也是這麽想,但他還是借着這個茬狠狠地敲詐了一筆,然後才讓他們速度打包滾蛋。

至于刺客,夏臨淵全權交給青狐審問,刑部負責查案,禮部因為此次對晚宴準備不周,部分官員被降罪且免了官職,就連禮部尚書也受了責罰。

太師張泉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此次畢竟事關皇上安危,他也沒法為那些人說情,只得忍氣吞聲。

另外,那些在刺殺中死去的侍衛和禦林軍,夏臨淵也安排人給其家屬送去了銀子,包括不知道被誰捅死的金毛,他也讓人好好安葬,于是到最後,早朝便在一片“陛下仁德”的呼聲中結束了。

下了朝,不少人見他昨晚受傷,紛紛來表忠心表孝心,不論是大臣還是嫔妃,一股腦地甜言蜜語外加送補品送東西,夏臨淵忙得焦頭爛額,後來幹脆不見人了,只叫蘇德把東西收下來便是。

唯一一個例外的是夏臨澤,因為是王爺,夏臨淵也不好阻攔,夏臨澤整張臉都是陰沉的,走進來行了個禮後就咄咄逼人地道,“陛下是怎麽了?!為什麽明明沒被刺客傷到卻又自己刺了一刀?!”

夏臨澤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大,夏臨淵只得不斷地安慰和解釋,沒想到夏臨澤還不肯罷休,堅持要看看他的傷口,如果能順便幫他換藥就更好了。

這是在偏殿,夏臨淵曾經說過二人獨處時可以像小時候那樣随意說話,夏臨澤之前都還算守禮,這次卻是過火得連夏臨淵都尴尬起來。

“我沒事的,別,皇兄,不用看了,我真的沒事。”夏臨淵手忙腳亂地制住夏臨澤企圖去撩他衣擺的雙手,那傷是在大腿上,難不成他還要脫了褲子讓夏臨澤檢查一番不成?

“淵,你什麽時候這麽見外了?”夏臨澤直直地看着他,聲音聽起來有個傷心,“小時候我被父皇責罰,後背上都是藤條打出來的痕跡,不也是你幫我上的藥?”

“可,可這……”夏臨淵一副羞窘的模樣,“這真的不太好……皇兄……你別逼我了。”他拉着夏臨澤的袖子有些讨好地說道,一雙瑩透的黑眼睛裏帶着為難,夏臨澤最終還是沒有堅持,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口中逸出一聲嘆息。

皇位這個東西,确實能改變很多。

“那你好好休息,傷口不能總悶着,要勤換藥。”

“我知道的。”夏臨淵笑說,“皇兄前天受傷了沒有?也怪我,出了那檔子事後總是格外忙些,忘了看看你。”

“我沒事。”夏臨澤道,“這次來我也帶了些侍衛,不礙事。”

夏臨淵本想借此多安排幾個侍衛給他,卻又擔心夏臨澤起疑,只得作罷。

又随意聊了一會兒,夏臨澤才起身告辭。

夏臨淵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尊大神,沒休息多久,溫卿也來了。

“林淵,今天你這兒可是熱鬧的很。”溫卿嘴角含笑,溫潤的黑色眼眸裏盡是盈盈笑意。

夏臨淵擺了擺手,苦哈哈地道,“沒辦法,這不是忙着接客麽。”

溫卿忍不住笑出了聲,襯上一身玄色的祭司長袍,越發顯得他豐神俊朗,面如冠玉。

“特別是夏臨澤,”夏臨淵皺了皺眉,有些困惑,“他奇怪的很,非要看看我的傷口,媽的老子就差沒脫褲子真的接客了。”

溫卿:“……”

“別開玩笑了,說些正經的。”溫卿好容易止住笑,“這次的刺殺,你心裏有底了麽?”

夏臨淵搖頭,“青狐是問出了些東西,但就連刺客都不知道指使他們的是誰,只說那人一身黑衣,而且身上有種特殊的香味。”

“特殊的香味?”

“是的,那些都是職業殺手,想必也是走南闖北過了的。既然他們說特殊,那應該就是不屬于大夏的香料。”

“西域人?”溫卿微微瞪大了眼,“那你還放他們離開?”

“留下了又能怎樣,也沒證據。”夏臨淵攤手,“而且西域那種小地方,夏淵帝死了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再說,還是在他們來訪的時候死,自己帶的人裏也蹦噠出了殺手,是人都不會做的那麽明顯,成不成功另說,平白惹了一身騷。”

溫卿摸摸鼻子,不得不承認夏臨淵說的有理。

“溫卿。”夏臨淵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

“我覺得,你就該是那種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小王子。”夏臨淵突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還用雙手比劃了一個高塔的形狀,“沒有爾虞我詐的世外桃源,最适合你這種鐘靈毓秀的幹淨人物。”

“胡說,我看你這是在說我蠢吧?”溫卿笑了,被夏臨淵說得有幾分小開心,“什麽幹淨不幹淨的,你就不幹淨了?”

夏臨淵眨眨眼,笑着不回話。

他說的幹淨指的是氣質上的高潔,這種淡雅如空谷幽蘭一般的氣息,他是永遠也不會擁有的。

“你太高估我了。”溫卿說,微微偏過頭看向夏臨淵,“你要是知道我的過去,就不會再這麽想了。”

“過去?”夏臨淵側目,“祭司不都是由上一任祭司選定并一直帶在身邊培養的嗎?”

溫卿只是笑,并不說話。

見狀,夏臨淵也沒在追問,又重新說起這次刺殺的事情。

溫卿這次還帶了酒來,稍晚一些的時候他興致頗高地和夏臨淵喝了幾杯,無奈的是他酒量實在不好,剛三杯下肚臉上就飛起一片紅霞,霧蒙蒙的眼睛茫然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夏臨淵哭笑不得,只得讓人擡來轎子然後暗衛護送着回去。

把他從案幾上扶起來的時候,溫卿已經只會傻笑了。

“林淵,林淵……”他叫道,聲音軟綿綿的,“林淵林淵林淵林淵……”

“哎,祖宗。”夏臨淵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溫卿喝了酒後會變得這麽麻煩。蘇德去安排轎子,大殿裏除了暗衛以外沒有其他人在,于是溫卿便更加肆無忌憚地扒在他身上。

“你忘了,不過沒關系,你會想起來的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溫卿傻笑道,整個人像抱着樹幹的樹袋熊一樣地吊在夏臨淵身上。淵帝被折騰得即使扶着柱子也站都站不穩,只能敷衍地陪他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胡話,一邊讓暗衛去催促蘇德快一些。

好容易待到蘇德來報說轎子已等在門外,溫卿又死活不肯離開,硬是拽着他不松手。

蘇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儒雅如谪仙般的祭祀大人抱着他家皇帝耍無賴……或者說是撒嬌?總之……他現在恨不能自戳雙目。

無奈之下,夏臨淵只得把溫卿安置在蟠龍殿。然後又讓蘇德送了頂空轎子做出溫卿已經回到神殿的跡象,畢竟大夏的祭司夜宿蟠龍殿并不是什麽值得稱頌的事。

喝醉了的溫卿很是麻煩,像個孩子一樣對什麽事都充滿好奇。夏臨淵沒什麽耐心,被鬧得煩了,幹脆直接把人往龍床上一扔,惡狠狠地威脅道,“現在你要做的只有睡覺!再敢吵一句我就把你扔到林子裏去喂狼!!明、白、嗎!!!”

溫卿吓了一跳,揪着被子委屈地看着他,清澈的黑色眼眸裏泛上霧氣,淡粉色的薄唇不安地蹭了蹭,然後顫顫巍巍地吐出幾個帶着哭腔的字,“對,對不起……”

夏臨淵:“……”

卧槽誰來告訴他這幼稚脆弱敏感的破孩子是誰啊啊啊啊啊啊!!!!

淵帝心力交瘁地抱着另一床被子一頭栽倒在地上,睜着眼睛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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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卿醒的很早,腦袋傳來的陌生的抽痛感讓他眉頭一皺,撐着床坐起來,卻發現這被子的質感似乎有些奇怪。

光滑如水的絲綢薄被,上面墊着一層柔軟厚實的棉被,表面上還有些硬紋,摸着就像是……五爪金龍?!

溫卿徹底清醒了過來,擡眼望去盡是一片明黃,這會兒,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這是在哪兒了。

“醒了?”

夏臨淵走到床前,微微彎下腰看向怔愣着的男人。

“陛下!”溫卿回過神來一下子慌亂了起來,清秀的面容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手忙腳亂地就要起床下跪,“陛下恕罪,臣——”

“這沒外人,不用這樣。”夏臨淵扶他起來,“你昨天喝醉了,鬧着不肯走,我就讓你在這睡了一晚。”

“那你……”

“我在地上将就了一下。”夏臨淵聳肩,沒注意到溫卿一下子變得失望的眼神,笑道,“溫卿,我都不知道,你酒品居然這麽差。”說完,他誇張地嘆了口氣。

“啊?”溫卿睜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我昨天做什麽了?”

“吵吵鬧鬧的像個孩子一樣。”夏臨淵笑說,“還拽着我不放手,非得和我聊天說話,鬧騰得不行。”

溫卿知道自己是沾不得酒的,昨天不過是因為心裏高興才多喝了一點,沒想到卻在皇帝面前出了洋相……

他往後縮了縮,臉上有些窘迫。

“那你再休息一會兒,我要先去上朝,等等會有暗衛送你回去。”夏臨淵道。

溫卿點頭,猛然想起自己現在還未梳洗,衣衫淩亂長發披散,在一襲明黃龍袍的夏臨淵眼中不知該是何等狼狽,心下更是尴尬萬分,連忙催促着皇帝快去上朝。

淵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和進來提醒時間的蘇德離開了。

待到殿門關上,溫卿又抱着被子在床上趴了一會兒,這裏滿滿的都是夏臨淵的氣息,麒麟重生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和男人這樣親近……

溫卿抿了抿唇,有些高興地揚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的日子是痛苦的,開學的日子是更痛苦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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