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隔天夏臨淵便恢複了早朝,大抵就是處理一些善後的事情。那些之前顧及着而沒有下手的官員這次挑着情節嚴重的處理了十來人,再然後就是封功行賞,這是個籠絡人心的好機會,不僅是有在救援行動中出力的,只要是平日裏較為清正廉潔的而一些官員,夏臨淵多多少少也都有賞賜。

至于夏臨澤,事情已經結束,夏臨淵也沒興趣再去知道他為什麽最後會倒戈,無非就是因為感情罷了。在醒來後的第二天,夏臨淵就賜睿王毒酒一杯,解散了睿王府,但一些親眷仍是接來京城居住。夏臨淵并非大發善心,其實他打的是夏臨澤妻子肚子裏八個月大的孩子的主意,希望能過繼給他,也好有個血脈延續。不管怎麽說,大夏始終都是要傳承下去的。

睿王妃沒法反抗,何況現在這種情況下,孩子能一舉蹦上太子之位,也算是他們全府人性命的保障了。

在行刑之前,夏臨澤命人傳話,希望能拿到夏臨淵的一束斷發。

他沒有拒絕,拿剪刀剪下後便命人送了過去。據事後暗衛回報,夏臨澤将那束頭發和自己的斷發綁在一起裝進了荷包,貼身放好。

“蘇公公,請您告訴陛下。若他能留罪臣一個全屍自是最好,若不能……”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也請讓這荷包與罪臣一同離開。”

夏臨淵聽後沉默了下來,夏臨澤的用情至深他不是看不出來,雖說與他無關,卻難免有些許觸動。于是他照樣讓人葬進了皇陵,那個荷包就放在夏臨澤旁邊。

蘇德看出他心情有些低落,便婉言勸着他去禦花園走走,或者讓顧衍之相陪。

夏臨淵擺了擺手,屏退下人,獨自一人行至禦花園。此時月色正好,天空中飄着雪花,夏臨淵被厚實的狐裘包圍,倒是不怎麽覺得冷。

走了一會兒,身體便自己熱了起來,索性脫下狐裘讓影四拿着,一身輕松地漫步着。

空中明月清冷皎潔,宮中因為這一番變動雖是變得有些凄冷,但因着新年将近的關系而在宮內到處都張貼上許多紅色飾物,平添不少喜慶。

夏臨淵一人慢慢地走着,旁邊不遠處的樹枝突然一響,他皺起眉頭,冷聲道,“誰在那裏?”

沉默,然後一道人影從樹上躍了下來,跪拜在地。

“屬下拜見皇上。”熟悉的聲音,帶着幾分冷澀,是景翳。

夏臨淵的眉頭越擰越緊,“影四。”他喚道,黑衣暗衛不聲不響地跪在了景翳身側,“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忘了?”聲音中不乏冷厲。

影四慌忙磕頭請罪,他确實将人送出了皇宮,只是景翳又溜回來,他着實是不知情的。何況原本景翳就是皇帝的貼身暗衛,對宮中情況,暗衛和侍衛們的布局都極為熟悉,能藏得讓人找不到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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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別怪影四,是屬下自己潛進宮內的。”

夏臨淵冷哼一聲,“潛進宮?影一,你可知擅闖皇宮是多大的罪名!”

景翳心下又是一陣酸澀,影一……皇帝竟連當初賜予他的名字都要收回。空蕩蕩胸口猶如被一陣冷風穿堂而過,空留下刺骨冰寒。

“影四,自己去暗堂領罰。”夏臨淵面無表情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帶暗衛退到十米之外守着。”

“是。”影四起身謝恩後退下。

“陛下——”

“住口!”夏臨淵低聲斥道,“朕準許你說話了麽?”

景翳閉上嘴沉默下來。

“影一,你是不是嫌朕還不夠寬容?”夏臨淵低頭看着他,“你串通外人欺君犯上意圖謀反,嚴格來說,你也是睿王一黨的幫兇。如今朕念你救駕有功,僅是幾日刑罰便就此揭過,你卻還跑進宮來。影一,你自己說,你還有哪裏不滿意?”說到最後,夏臨淵已經忍不住自己的嘲諷之色。

景翳面色一白,“主子——”

“朕不是你主子。”夏臨淵打斷他的話,神情越發冷漠,“朕不需要一條會反咬自己主人一口的野狗。”

“陛、陛下……您,請您聽屬下解釋……”景翳渾身發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他不善言辭,越惶恐就越說不好話,“屬下不是、不是有意要幫助睿王,他抓了屬下的家人,景翳無法、我……屬下……”他語無倫次地解釋着,夏臨淵卻是沒耐心再聽他說下去。

或許有些自私,但夏臨淵向來無法接受別人的背叛——不論是何原因,他尤其痛恨這種不入流的行為,更別說那人曾與自己如此親近。

“夠了。”夏臨淵此時意外地平靜了下來,“朕将湛城給你做封地,你以後便帶着家人在那兒住下吧。”

景翳頓時一僵,驚惶之情瞬間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風。跟在皇帝身邊這麽久,他自然知道給出封地是怎麽個意思。聽起來是威風,但一旦做了城主,沒有皇帝召見便永世不得進京,連上奏的機會都沒有。哪怕他上折子,沒有夏臨淵首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他一次。

其實夏臨淵說完就後悔了,這實在太胡鬧,景翳自小入宮,沒怎麽受教育,也是一介莽夫,如何懂得治理湛城。

他正想着法子怎麽圓過去,景翳突然就磕起頭來,一聲比一聲響。

“陛下……您別這樣,屬下不想離開京城……屬下求求您,請陛下開恩,別趕屬下走……求陛下開恩……”千瘡百孔的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原本勉力支撐着的高大城牆轟然倒塌。景翳感覺到眼眶裏似乎挂上了一層厚重的水幕,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不求能夠陪伴在皇帝身側,景翳現在只想能夠時時刻刻看着他,以什麽身份都好,只要能夠看着他。

有液體随着他的動作滴落在地上,滾燙炙熱得融化了些許薄薄的冰雪。

夏臨淵吓了一跳,那咚咚的悶響敲在地上,卻也像是敲在他心上一樣。無法割舍,卻又不能留下,只能和着血肉一并切除,哪怕再疼再苦,也得忍下來。

他對景翳不是沒感情,只是這涉及原則問題,景翳能背叛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朝廷裏永遠不乏心懷鬼胎之人。夏臨淵不能冒這個險,大夏更是不能。即便是他原諒了景翳,這件事也會橫亘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哪怕在一起了也會心存芥蒂。

而且客觀來說,景翳自身沒有背叛之心。如果夏臨淵自己的家人被人拿來要挾他,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作何選擇。

“影一,夠了,停下來。”

景翳還在磕頭,有幾絲鮮紅染上白雪。夏臨淵大步跨上前,一把将他拽了起來,“我說夠了!”他低聲吼道。

看着景翳通紅的眼眶,夏臨淵還真怕自己會心軟。

“你出宮去,永遠別再出現在朕眼前。”夏臨淵揪着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地道,“朕沒有開玩笑,再有一次這樣,直接按謀反之罪論處。”說完,夏淵帝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遠。

走出禦花園,煩躁無比的夏臨淵徑直去到顧衍之的重華殿。

“陛下?”顧衍之見他一身的冰雪,連嘴唇都凍得微微泛白,連忙拿過狐裘給他披上,又命人熱了些酒送上來。

夏臨淵挨着顧衍之坐下,幾杯溫酒下肚,才稍稍去了些寒意。

“陛下?”顧衍之小聲喚他,夏臨淵的神色讓他有些不安。

這件事……不适合和顧衍之讨論。夏臨淵壓下心思,傾身在他唇上蹭了蹭,“沒什麽,只是有些心煩意亂而已。”

顧衍之猜測着,朝堂日漸平穩,那麽……八成是因為景翳的關系。

“是景翳的事罷?”顧衍之低聲詢問,“既然喜歡,留下也并無不可。”沒人可以大度到和他人分享伴侶,但若是因為此事而弄得夏臨淵不開心,他又怎麽舍得?何況他處于這樣的時代,所愛之人又是皇帝,就算夏臨淵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他顧衍之又能如何?

夏臨淵伸手抱住他,顧衍之也順從地窩進他懷裏,默不作聲地摟着皇帝的腰。

“衍之,不會有其他人的。”夏臨淵說,顧衍之一震,瞪大了眼看着他。

夏臨淵笑笑,将他緩緩抱緊,“只有我們兩個,這輩子,就只有你和我。”他吻上顧衍之的唇,滿含柔情地厮磨着,“等睿王妃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把他接進宮來好好培養,立為太子。等他能夠接手政事了,我們就出宮,去別的地方生活。”

“陛下?”顧衍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可……皇位?”

“皇位有什麽。”夏臨淵道,“你忘了?我本來就不是皇帝。”

說是這樣說,但顧衍之知道,一旦沒有享受過權利滋味的人突然手握重權得以執掌天下,那才是最難以舍棄的。

“別愣着了。”見顧衍之還呆呆地看着他,夏臨淵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臉,“休息吧,很晚了。”

顧衍之又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伺候皇帝就寝,脫下外袍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影四來報,說景翳仍然跪在禦花園。

外頭的狂風嗚嗚作響,鵝毛大雪自天空飄蕩而下。夏臨淵揉了揉額頭,他知道景翳這是在逼他,那個曾經忠心耿耿的暗衛,竟然也會耍這種手段。

事實上,景翳只是覺得如果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皇帝,那還不如就此死了算了。能死在宮裏這離他最近的地方,總好過死在異鄉。至于他的父母妹妹,景翳自認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他自小進宮,和家人沒有多深厚的感情。這次不惜背棄主子,也只是為了償還他們的生育之恩罷了。

重華殿內,顧衍之手足無措地抱着夏臨淵的外袍,不知該怎麽反應。

僅着明黃亵衣的夏臨淵走出外殿赤腳站到空地上,眉目清冷,“那你就去告訴他,他跪多久,朕就陪他站多久。”

阻止了想要沖出來的顧衍之,夏臨淵擡起頭,任由冰冷的雪花将自己與外界隔絕。

“陛下,您快進來!”顧衍之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夏臨淵身體剛恢複不過兩日,要是再害了風寒可就糟了,“外面下着雪,您這樣會生病的。”

夏臨淵背過身去不理他,他擡頭望向遠處,正好對着禦花園的方向。凝神聚目,夏臨淵似乎能夠看見景翳跪在雪中的背影,筆直挺拔。

影四不敢怠慢,更擔不起使龍體受損的罪名。施展輕功便飛速地向禦花園掠去,在昏暗的燭光下,景翳黑色的身影尤其顯眼。

“影一。”影四停下腳步,急聲道,“你快走罷,別在這兒跪了。陛下說你跪多久,他便在院子裏站上多久。”

景翳渾身一震,那看向他的黑眸裏只餘絕望。

“真的,陛下只穿着亵衣,連鞋都沒穿,凍得不行。”影四勸他,“快離開宮裏罷,再這樣下去,陛下又得卧床躺上個把月了。”

景翳僵硬地低着頭不動彈,影四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感受得到男人綿延不斷的哀傷。

良久,景翳撐着地板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禦花園。

不能不走……他不能再害他一次了。

景翳失魂落魄地踏上宮牆飛掠而過,全程沒有任何一人阻攔。

影四又急哄哄地回重華殿複命,“主子,景翳已經走了,您快進去罷!”

顧衍之已經等不及了的跑了出去,兜頭兜腦地把厚重的狐裘往夏臨淵身上一裹,将人扯進了內殿。

“聽書,命人燒一碗姜湯來。”

“聽琴,在殿內燃幾盆炭火。”

“小德子,去準備陛下沐浴。”

一連下了幾個命令,顧衍之又拉着夏臨淵的手傳送內力,希望能夠幫他消除寒氣。

感受着熱流在在筋脈內流轉,夏臨淵呼了口氣,擺擺手,“已經好多了。”

“什麽好多了!”顧衍之惱怒地拔高了音調,“你怎麽總是這樣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夏臨淵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顧衍之總是這樣,平時恪守君臣之道,只有在事關夏臨淵安危時才會急的什麽都顧不上。

當然……這樣也未嘗不好。

看着忙裏忙外的顧衍之,夏臨淵不禁加深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鏈接,請戳→ (快穿)論與系統決鬥的可行性

本文快要完結啦,最多再兩三章就正文完

結局1v1,最終CP是顧衍之。至于為何改成1v1的原因麽……你們懂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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