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助理
謝簡迅速把自己的情緒從戲中抽離出來,又換上了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
導演隔了太久才喊卡,宋飛揚穿着那麽重的盔甲又淋了雨,半邊身子早已麻了。他撐着地面站了一下,沒站起來。
後來還是謝簡把劍收進劍鞘,讓宋飛揚扶着劍鞘才勉強站了起來。
“謝謝。”
宋飛揚離開角色後,也回到了現實中那個不善言辭的自己,和剛才那個拼死也要傷害謝簡的角色判若兩人。
謝簡輕輕摸了摸劍鞘才把劍收回腰間。
“不謝,畢竟只要一想到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我就真的想殺你。”
他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只留下宋飛揚頂着沉重的盔甲站在原地。
雨這會兒已經停了,宋飛揚的身上卻後知後覺的泛起冷意。他貼身的衣物被雨水和汗水打濕,緊緊黏在身上,又重又難受。可他站在原地沒動,反複回憶倆人剛剛在戲裏的那一幕。
他們兵戈相向,刺刀見紅。可即便如此,也好過他們現在這個狀态。
一個冷言冷語,一個不做辯解。
直到導演宣布清場,宋飛揚才帶着沉重的盔甲朝棚裏走去。
這會兒太陽已經出來了,地面上的水分開始迅速蒸發,速度快到讓人疑心剛剛那場雨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宋飛揚沒帶換洗的衣服,這會兒索性找了個陽光充足的地方站着,等着身上的衣服被太陽自然烘幹。
下場戲和謝簡沒關系,他轉身回到了保姆車上。車門一關,宋飛揚隔着暗色的車膜瞧不見他,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不知怎的,再看見謝簡的時候宋飛揚總是懸着一顆心。整個人都像繃緊的弦,半刻不得松懈。這會兒剛輕松下來,宋飛揚自然拿起手機刷刷微博看看消息。可他剛打開微博沒敲上幾個字,就被負責威亞的劉哥找上來了。
“在這偷懶呢?跟我走。”
宋飛揚不明所以,但還是收了手機跟了上去。
“怎麽了劉哥?”
劉哥沒搭話,自顧自地往前走,七拐八繞,直接給他領到了隔壁劇組。
“這兒缺個龍套,你幫着頂一下。”
“這……不是咱們劇組啊?”
劉哥明顯耐心告罄,瞬間拔高嗓門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讓你頂你就頂,你不是願意當龍套嗎?給你機會你還不接着。”
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注意這邊的動靜了,宋飛揚雖不情願但為了息事寧人,也只得點點頭應下。
等到宋飛揚拿到衣服的時候有點琢磨明白了,估計昨天劉哥看出自己和謝簡有點過節,這才上趕着落井下石恨不得踩上一腳。
不然,也不會把自己拉來隔壁劇組演個死屍。
不需要演技不說,還沾點晦氣。
宋飛揚穿着灰撲撲的衣服朝拍攝的地方趕,劉哥看見他出現才心滿意足的打算離開。
這劇組的服裝似乎很久沒清洗了,隐隐約約有股怪味。等到所有演死屍的龍套聚在一起的時候,那股怪味兒就更明顯了,熏得宋飛揚頭暈眼花,幾欲作嘔。
有個人過來通知他們躺在那裏,還特意叮囑了一動都不許動。
宋飛揚按照那人的指示趴在地上,臉貼着滾燙的水泥地面,閉上了眼睛。
他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拍攝的提示,自己又不敢亂動,只得閉着眼等待着。可突然有一股拉力把自己從地上拽了起來。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聞,宋飛揚似乎只在謝簡身上聞到過這個味道。
宋飛揚睜開了眼,卻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孔。
而那張陌生的臉孔身後,還站着一臉谄媚的……劉哥?
“衣服脫了,跟我回去。”
宋飛揚沒搞清楚狀況,目光在這人和身後的劉哥身上來回切換着看,最終選擇了聽這人的話。
可沒想到那人接過衣服,直接甩給了身後的劉哥。
劉哥二話沒說,就把泛着異味的衣服披在了身上,躺到宋飛揚原先的地方。而那人示意宋飛揚和自己走,倆人站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看劉哥表演死屍。
宋飛揚不是個話多的人,這會兒沉默的站着,也不說話。還是那人先開的口。
“你好,我是吳子安,謝簡的助理。”
宋飛揚又擡頭看了他一眼:不對啊,之前在謝簡旁邊的分明是個女生,這會兒怎麽換了個男的。
許是看出了宋飛揚的疑惑,吳子安主動解釋到:“謝簡有很多助理,我剛過來。”
宋飛揚這才點了點頭,做了自我介紹:“宋飛揚。”
“我知道你,看過你之前演的片子。”
“怎麽不繼續演了?”
宋飛揚啊了一聲,沒接這茬。他自己當年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沒幾個人知道,他也沒有向陌生人表露心跡的愛好。
還好吳子安是個有眼力勁的,看出來宋飛揚不想說,就迅速終止了這個話題。他揚了揚嗓子,沖劉哥那邊說到。
“劉哥,你是死人,怎麽還能動呢?”
宋飛揚順着吳子安的聲音看過去,發現劉哥正撅着個腦袋朝自己這邊張望。聽見吳子安的聲音後,立馬躺了回去讪笑了兩下:“沒有,沒有。”
吳子安:“那怎麽還說話呢?”
劉哥:……
宋飛揚沒忍住笑了一下,露出了顆小虎牙。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可以在他身上看出來幾分尚未褪去的少年稚氣。
這鏡頭看樣子要拍攝挺長時間,吳子安只好先帶着宋飛揚回去。宋飛揚離開前還扭頭看了眼劉哥,他不忿卻又無可奈何的躺在人堆裏,還伸出一只手捂着鼻子,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宋飛揚沒再多看,跟着吳子安回去了。
沒成想宋飛揚剛一回去,導演就沖他嚷開了。
“可算回來了,幹嘛去了,那麽多人都等你一個呢。”
宋飛揚不明所以,後來還是吳子安小聲提醒他:“你剛才的臨時發揮挺出彩,導演想給你加加戲。”
加戲?
這算是獲得導演的認可了,是好事。可還沒等宋飛揚高興,就看見謝簡彎腰在導演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導演皺着眉看向謝簡:“就這麽急?”
謝簡站直了身子:“就這麽急。”
導演看了眼宋飛揚,嘆了口氣,又把目光轉向謝簡:“那你再給我找個人來!”
謝簡:“一定。”
說了什麽宋飛揚沒聽懂,他就知道自己加戲這個事兒泡湯了。
直到坐上謝簡的車,宋飛揚才知道,謝簡以缺助理的名義把宋飛揚給帶走了。
宋飛揚這人,表面上看着挺軟的沒脾氣,但在演戲這件事上絕不讓步。
戲比天大,這是謝簡教他的。
宋飛揚和謝簡并肩坐在車的後排,車門剛一關上,他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為什麽不讓我演戲?”
謝簡沒理他,反倒連上了車裏的藍牙放了首歌。
宋飛揚盯着謝簡看了他一會兒,發現他還是沒有理自己的意思。既然溝通不了,那只能走人了。宋飛揚反手就要拉開車門下車。
但車輛早在啓動的瞬間就已經上鎖,宋飛揚就是把車門把手都扳掉了,車門也開不開。
宋飛揚努力了一會兒發現無濟于事,只好拍拍坐在駕駛座的吳子安。
“放我下去行嗎?”
吳子安的腳還真搭在了剎車上,車輛也有減速的趨勢。可謝簡淡淡的一聲,“你是誰助理?”又瞬間讓他把車速提了起來。
謝簡像是這會兒才擁有聽力一般,頭也不擡地說了句:“發什麽瘋?”
宋飛揚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謝簡手指劃動了一下手機屏幕,依然沒擡頭。
“當初不是你自己說的不想演戲了嗎?”
……
宋飛揚偃旗息鼓沒了脾氣,每次謝簡一提這茬他就張不開嘴。畢竟當年是自己不告而別有錯在先,現在謝簡說起來,宋飛揚自覺矮了身旁的人一頭。
“那你放我下車行嗎?”
這回宋飛揚的語氣軟了許多,還帶着商量的意味。
謝簡收了手機,躺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既然是我助理,不得跟着我走嗎?”
宋飛揚看了眼車窗外面,發現自己離劇組是越來越遠了。起初還能看見影視基地的一點影子,結果轉過這個彎,就只剩下灰撲撲的馬路,什麽都看不見了。看來謝簡還真要把自己帶走。宋飛揚有點着急,畢竟自己的活還沒幹完呢,就這麽不告而別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最重要的是,他怕自己走了沒人給他發工資。這麽一想,宋飛揚有點着急。
“誰同意當你助理了?”
謝簡靠在座位上半睜着眼睛看向他:“你當年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結果就這麽跑了,我現在收點利息都不行?”
“狗養熟了還知道自己跑回家呢。宋飛揚,你屬貔貅的?只吃不吐?”
宋飛揚再次啞火,過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說一句。
“那……我,我總得先回趟家收拾……收拾。”
既然是當助理,勢必要跟着謝簡天南海北的跑了,這家一時半會肯定是回不去了。
謝簡沒再說話了,倒是吳子安說了句:“你家在哪裏?我可以直接送您過去。”
“不用了,放我在路邊停下就好。”
吳子安沒說話,畢竟這事兒他做不了主。
謝簡:“停車吧。”
他的聲音似乎又恢複到了昨天晚上那種很疲憊的狀态。
吳子安聽見謝簡說話,很快就把車停在了路邊,打開了雙閃。
宋飛揚下了車,看着謝簡的車在自己面前開走。原本在自己鼻間萦繞的車載香氛味,瞬間切換成了難聞的車尾氣。
宋飛揚咳嗽了兩聲,起身朝最近的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