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解約

“算了?”

“你他媽為了這麽一個人,要直接跟我算了?”

謝簡這人一路順風順水,沒栽過跟頭,這也就導致他過分單純。說好聽點叫單純,說難聽點叫單細胞生物。他不能把眼前這件事跟更久遠之前,以及更多的事聯系在一起,只能就近的幾件事結合一下,得出這麽個傻·逼的結論。

他傻·逼的下場,自然就是宋飛揚不想理他。

宋飛揚繞過了謝簡,要去夠門把手。明明只要按一下就能離開這房子離開謝簡,可宋飛揚從沒覺得如此困難過。

謝簡那腳像是生根了一樣紮在門口,不肯離開半步。

宋飛揚要去夠門把手,他就擡手拍掉宋飛揚的手。宋飛揚再夠,他就再拍。

典型的小孩子鬧脾氣心态。

和三年前的謝簡如出一轍。

三年前,也就是宋飛揚第一次見到謝簡的那天,他還是個剛畢業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個簡單的畢業作品他硬是要用大量的長鏡頭,而且劇本中,前十分鐘演員沒有一句臺詞。

這兩點單拎出來任何一條都容易導致電影崩盤。長鏡頭拍攝費時費力,不讨好。前十分鐘沒有臺詞,很容易讓觀衆感到疲倦困乏,何況這兩者還同時出現在同一部電影中。

宋飛揚見到他那會兒,一群人蹲在地上吵得不可開交。當然了,是一群人和謝簡一個人在吵。

直到最後,謝簡猛地站起來下了最後通牒:“不聽我的我就自己拍自己剪!”

然後扭頭勾住了宋飛揚的脖子,“你來給我當主角!”

不容置喙的語氣,堪比威脅的動作。

宋飛揚那會兒慫啊,只得答應了。

可誰知道這作品拍出來就受到了學校老師的誇贊,說他拍攝手法別具一格,說他故事新穎,說他創新能力強。至于畢業,自然是高分通過。

謝簡畢業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拍自己想拍的,演自己想演的,但凡他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他。這也直接奠定了他在娛樂圈的位置。

也奠定了他現在這個狗脾氣。

宋飛揚看說不通,只能自己回到沙發上躺下,睜着眼睛看天花板。

天花板其實沒啥可看的,尤其是破舊小區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掉了幾塊牆皮,露出裏面灰突突的水泥。有處牆角還有潮濕的水痕,應該是樓上漏水了。

宋飛揚盯着那處水痕不動,像是入了定。

過了許久他才聽見了開門的動靜,他像是反應慢了半拍。聽見聲音很久後,宋飛揚才想起轉動眼珠去瞧瞧到底是誰。

可等到他看清楚的時候,門已經關上了,但謝簡還在。

不僅在,手裏還拎着食盒。

謝簡把食盒擱在了客廳的小桌上,語氣別扭地說:“一天沒吃飯了,吃點東西,我剛讓吳子安買來的。”

宋飛揚偏頭掃了一眼,發現是這附近一家知名酒樓的飯菜。味道美味,價格不菲。

一雙筷子橫到了宋飛揚的頭頂上方,宋飛揚沒接。

“吃飯。”謝簡捏着筷子又重複了一遍。

宋飛揚依舊沒動沒說話,還閉上了眼睛。

“操!”

宋飛揚閉着眼睛聽見筷子摔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然後就是謝簡拉開椅子的拖拽聲,很快客廳裏又安靜了。

安靜了幾秒過後,宋飛揚聽見謝簡的聲音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響起。

“不說我就跟你在這耗着,咱倆一輩子也別出這個屋!”

宋飛揚看不見謝簡,但他完全能想象到謝簡氣急敗壞的樣子。皺着眉紅着眼睛,或許一只手還拉着門把手,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算了,不出去就不出去,自己又不是沒被關起來過。

沒了手機,時間顯得格外難熬。宋飛揚索性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可能是現在的場景和三年前尤為相似,宋飛揚夢見了他媽媽沈潔。

沈潔把宋飛揚關了起來,并警告他必須和謝簡分開,否則這輩子別想離開這屋子。那天宋飛揚本來要和謝簡出席一個重要的場合,這直接決定了謝簡新成立的工作室後續的代言和資源問題。

因為宋飛揚的缺席,謝簡不少資源都打了水漂。

宋飛揚這一覺睡的并不安穩,朦朦胧胧中聽見有人不停地在耳邊喊他。

“飛揚,飛揚。”

很久沒人這麽喊過他了,可宋飛揚沉在夢裏出不來。他的眼皮沉重,怎麽睜也睜不開。夢裏總是在争吵,吵的他腦袋生疼,想讓他們閉嘴。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宋飛揚渾身濕透像從水裏剛撈出來。

他還躺在客廳的小沙發上,但身上蓋着毯子。陽臺上的窗戶開了一扇,樓下是小孩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偶爾還夾雜着家長讓他們回來吃飯的呼喊。

天也有點微微的擦黑,應該是傍晚了。

宋飛揚微微掙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右手上紮着點滴。

“別亂動,會回血。”

宋飛揚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吳子安。他又環顧了房間一圈,像是在找什麽人。

吳子安似乎看出了宋飛揚的意圖,“謝簡有事先回去了。”

果然,他在夢裏聽見的那兩聲飛揚是錯覺。

下一秒,吳子安拿出了宋飛揚的手機遞給了他。宋飛揚接過來開機連上網後,瞬間被無數條消息和通話把手機沖到沒電關機。

索性也耽誤了這麽久,不差這一時半會了。

屋子裏這會兒很安靜,吳子安不說話,宋飛揚也不說話。一時間宋飛揚似乎連點滴裏面的液體滴答滴答往下滴落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說起來奇怪,在面對謝簡的時候,宋飛揚從沒覺得這種安靜熬人過。可現在周圍的人換成了吳子安,宋飛揚頓時如坐針氈,不安了起來。

宋飛揚左思右想,憋出了一個算不上太好的話題。

“我想解約。”

結局出乎宋飛揚的意料,吳子安随身帶來了宋飛揚的合同。

“這是咱們當時簽署的經濟合同,你看一下,沒什麽問題的話咱們就走解約流程。”

“賠償金您這邊也不需要擔心,不需要償還。”

某種程度上,宋飛揚和謝簡是有點相像的,宋飛揚有時候帶着點莫名其妙的軸勁,而這個軸勁也讓他吃了不少苦。

他接過合同草草看了一眼,“不用,我會償還的。”

宋飛揚把合同放回了桌子上,手指突然摸到了什麽,有點涼。

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謝簡之前送來的食盒。

三層的木頭食盒,都沒打開過,倆人誰都沒吃飯。除了食盒還有雙已經拆封的筷子擺在桌面上,擺的不怎麽規整,像是被人摔上去的。

吳子安接過了合同,幫宋飛揚拔針後就起身告辭了。

這破舊狹小的房間,終于只剩下宋飛揚一人。

他先是打開了手機,回複了苗苗的消息。

苗苗那邊兒收到消息,下一秒就給他彈了個電話過來。宋飛揚一接通,就是苗苗那粗犷的嗓音直穿耳膜。

苗苗:我的祖宗,玩兒失蹤呢?怎麽回事啊?

宋飛揚:我這兒……出了點狀況,現在沒事了,抱歉。

确實該抱歉,這幾天宋飛揚連放苗苗好幾回鴿子,搞的他現在都不好意思開口了。還好苗苗是個通透的人,不用宋飛揚張嘴,自己就主動提了。

苗苗:沒事,誰還沒遇上事的時候啊。就是我這兒最近沒啥好劇本了,爛片倒是……

宋飛揚:爛片也行,龍套也行,我無所謂的。

苗苗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

“宋飛揚,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碰上的事還沒解決呢?你丫借高利貸了?”

一千五百萬,跟借高利貸也差不多了。

宋飛揚:沒有,就是想快點拍戲,進入工作狀态。

苗苗:沒瞞我?

宋飛揚:沒瞞你。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宋飛揚聽見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音,嚓的一聲。然後苗苗長出一口氣:行,那就九月一號吧,這回可別放我鴿子了啊。

九月一號,就是……大後天。

宋飛揚看了眼日歷,答應了下來。

撂下電話後,宋飛揚終于肯重視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

他拆開了謝簡買來的食盒,裏面擺着四菜一湯,還有大米飯,兩碗。

宋飛揚撿起了桌面上的那雙筷子,夾了一筷子香酥雞放進嘴裏。

不好吃,菜已經涼了,又因為一直在食盒裏悶着,被水蒸氣一淋,有點軟耷耷的。

不光鹽酥雞這樣,所有的菜都是如此。

宋飛揚悶不作聲地低頭吃飯,電視的遙控器就擺在手邊他也沒開。這會兒外面已經安靜下來了,那些玩鬧的小孩子都已經被喊回家吃飯了,他們在飯桌上可能聊着自己剛才在樓下的見聞。

捉了幾只蜻蜓,和哪些小朋友踢了皮球,又和誰一起玩了過家家。

而他們的父母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聽自己的孩子講話,偶爾興趣來了和孩子聊一兩句。

談話聲和電視的聲音不停歇地混雜在一個個小房間裏,沒人覺得吵鬧,只會覺得溫馨。

獨宋飛揚這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他連吃飯的聲音都很小,只有細微的筷子和碗碰撞的聲音。

他就這麽一聲不吭的吃完了所有的飯菜,撐得他肚子脹胃也疼。

宋飛揚沒理,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吃飯洗澡又躺回床上睡覺。

活像一個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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