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瘋了

當演員這行和其他行業不太一樣。

忙的時候可能全年無休,閑的時候就躺在家裏坐吃山空。

宋飛揚演完那個鬼片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處于在家裏長毛的階段。他朋友少,偶爾出去吃飯也是和苗苗一起。

更多的時間他就待在家裏,反複看歷年電影節獲獎的電影,或者喜歡的演員參演的所有片子。

偶爾來了興致,還會自己在家裏跟着電視演上一小段,自娛自樂。

一來二去,倒是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謝簡見面了。

但宋飛揚卻沒有太大的感覺,一來自己空下來的時候會翻來覆去看他的電影,二來他刷微博的時候也總能看見謝簡的名字飄在熱搜上。

看到了他就點進去看看,雖然沒見到謝簡真人,但也知道他最近的動向。

去了哪個電影節,又或者投資了哪部電視劇,接了什麽代言。

偶爾宋飛揚也能從沈意遠或者他旗下其他藝人的動态推測出謝簡的事業蒸蒸日上,電影綜藝兩開花。

這天宋飛揚依照慣例打開微博,點進了熱搜榜,發現謝簡又在熱搜上挂着。

只不過這次的标題獨樹一幟,別具一格。在一衆電視節目和綜藝的官宣裏,顯得格外紮眼。

“謝簡瘋了”

宋飛揚戳進去看了之後,才知道那天的熟悉并不是自己的錯覺。

那厲鬼真的是謝簡。

熱搜裏面有探班的粉絲拍到了謝簡戴頭套的畫面,還嘲笑謝簡為了還人情債拍這種破爛片子。更過分的是,評論裏還有粉絲把謝簡的厲鬼造型做成了動圖,一遍又一遍在微博不停的發。

估計舞到正主面前只是時間問題。

宋飛揚回憶了一下那天在片場看到的謝簡,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哪兒是自己認識的謝簡啊,自己認識的謝簡沒拍過爛片,在影視作品中的形象不說有多帥,他至少是個人形。哪像那天那個鬼片,披着被單,戴着粗制濫造的頭套。

說他被綁架了宋飛揚都信。

他還特意切到消息頁面看了看自己發給謝簡的微博消息,上面清清楚楚的顯示,九月一號自己發送給謝簡的私信。

“我今天在片場遇見一個人很像你。”

啧,哪兒是像啊,根本就是正主本人。

宋飛揚想了想,關掉微博給苗苗發了條消息。

宋飛揚:你知道那部鬼片裏,厲鬼是謝簡扮演的嗎?

苗苗:現在不知道也知道了,但我記得厲鬼有演員,不是謝簡啊。

宋飛揚扣上了手機,開始回憶那天的細節。

先是看見了沈意遠和吳子安,而後自己離開的時候碰見的厲鬼不認識自己。

這麽一來,倒像是提前串通好的了。

可宋飛揚想不明白,這事有什麽可隐瞞的,難不成是來探班沈意遠,順便客串了個角色?

這樣一來倒合理的多。

宋飛揚想通了事情,臉上的笑意消減了不少。

謝簡用心栽培自己工作室的藝人宋飛揚一直都知道,畢竟自己當年也曾被謝簡那樣悉心栽培過。可如今這份用心落在其他人身上,宋飛揚沒道理也沒理由難受。

可他就是沒來由的堵得慌,尤其是謝簡拿自己給沈意遠鋪路。

謝簡自打那天從宋飛揚家回去後就一直後怕。

他從沒看過那個樣子的宋飛揚,他躺在那兒整個人渾身發抖,嘴唇煞白,還不停地小聲且快速的絮叨着什麽。

謝簡試圖叫醒宋飛揚,可宋飛揚就是醒不過來。

他喊了醫生,本來打算陪醫生一起等宋飛揚醒過來。可他前前後後在宋飛揚這耗了好幾天的時間,公司公司不露面,連家裏也沒回去過,此舉早已引起了謝東升的不滿。

那天謝東升給謝簡下了最後通牒,謝簡被逼無奈只得喊來了吳子安,回了謝東升那。

謝東升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大事。只是從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必須要時刻敲打一下自己的兒子,才不會讓他走了偏路。

至于他眼中的偏路,無非就是和宋飛揚搞在一起,最近這幾天還加上了不務正業。

謝簡回去的時候,上次看見的衛春倒是沒在了,興許是謝東升又膩歪了。他身邊的人總換,謝簡都習慣了。

他同往常一樣,坐在謝東升對面,也不說話,看起來更像一種無聲的對抗。

客廳裏老式的唱片機回蕩着古典音樂,而謝東升的面前還放着一杯咖啡外加一份全英文的報紙,咖啡的香氣和報紙的墨香混在一起,配上謝東升多年保養得當的臉,誰看了都得評價一句優雅,有品位。

可只有熟知他的人知道,褪下他這層高貴的皮囊和拿來充場面的東西,謝東升內裏裝着個專·制、霸道的靈魂。

比如現在,謝東升喝了口咖啡,“我聽說你跑人家家裏去了?”

“要不是我把你喊回來,是不是還要和他一起住上幾天啊?”

謝簡不吭聲,他表面上低頭盯着茶幾上的那份報紙,實際卻在關心宋飛揚現在醒沒醒過來。他這幅魂游天外的樣子引起了謝東升的不滿,他啧了一聲,放下咖啡擡腳踹了一下面前的茶幾。

“我問你話呢。”

那上面接近滿杯的咖啡霎時就溢了出來,精致的拉花沒了原先的樣子,而灑出來的咖啡也把報紙浸濕了一小塊。

可沒人在意這些東西,謝簡擡頭看着謝東升。

“我已經不讓他演戲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謝東升冷哼一聲,“怎麽樣?我之前就告訴過你,離宋飛揚遠點。”

“放着那麽多對你事業有幫助的人你不娶,偏偏和個爹不管媽死了的宋飛揚在一塊?”

謝簡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逆來順受也好,不平則鳴也罷,謝東升都不會讓宋飛揚好過。

他給宋飛揚劇本,謝東升就出現在劇組。他放宋飛揚走,謝東升仍阻撓他們二人見面。就連此刻他們二人面對面的時候,謝東升都不忘持續侮辱宋飛揚。

謝簡對謝東升的不滿此刻就如潑灑在報紙上的咖啡漬,逐漸擴散,且無法恢複原樣。

“對事業有幫助?像你一樣娶了我媽對她不管不顧,然後不停的換情人!?”

“最小的那個比我還小,你大她整整兩輪!這也算對你事業有幫助?”

“你他媽放肆!”謝東升站起來照着謝簡的臉就是一巴掌。

他位高權重,很多年沒人敢這麽和他說話。無論是在部·隊的時候,還是他退伍後進娛樂圈演戲的時候。

今天謝簡算是把他那副和善虛僞的金玉嘴臉撕開,露出了裏面破敗、肮髒的棉絮。

謝東升惱羞成怒,給了謝簡一巴掌還尤為不解氣,整個人一直在快速且用力的呼吸,顯然是氣的不輕。

但謝簡還沒說完。

“你別把你從前在部·隊的那一套拿來放在我身上。你都沒以身作則又憑什麽要我聽你的!”

“就憑我是你老子!憑你是我的種!”

“你要做的就只有服從!”

“從小到大,我上學跟誰玩聽你的,大學什麽專業聽你的,好不容易自己做了回主進了娛樂圈,我接什麽不接什麽也要聽你的,你從來就沒問過我喜不喜歡這個,想不想要這個!”

謝簡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受夠了,我什麽都可以聽你的,唯獨在宋飛揚這不行。”

“他對你就那麽重要?”

“非常重要。”

謝東升沉默了,過了片刻他像是還不甘心一般,“你知道只要我願意,他這輩子在娛樂圈都沒有出頭機會吧?”

謝簡死死盯着謝東升的臉,如鬥場困獸,“那你也會失去一個兒子,增加一個競争對手。”

說完謝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自己這個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謝東升頹喪地坐回沙發上,瞧着謝簡離開的背影,驚訝地發現就在不經意間,謝簡已經長那麽大了。

他有點想不清楚,當年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牙牙學語的孩子到底去了哪裏。

這天是八月三十一號,謝簡的生日。本來是件高興事,他卻離開了宋飛揚,和謝東升鬧掰。

謝簡茫然地站在街邊無處可去,這會兒正值下班高峰期,是路上最堵的時候。

車在街上連成一片,剎車燈明明滅滅形成了一整條街的燈海。

所有人只關心自己什麽時候能駛離這個信號燈,沒人在意街邊這個戴着口罩,外形出挑的人。

就算偶爾有路過謝簡的人,也是步履匆匆神色匆忙。

謝簡幹脆杵在原地看了十分鐘的行人車流,在北京這個時間段,車永遠比行人慢。

這十分鐘裏,謝簡眼睜睜看着本來在自己面前的這輛車挪到了信號燈下,在等待下一個綠燈亮起。

可這十分鐘裏從自己身邊路過的行人早已走的看不見蹤影。

謝簡疑心自己和宋飛揚漸行漸遠的原因是不是倆人步調不一致,一個坐在車裏一個卻只想走路。

他胡思亂想了一大堆,直到保姆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裏保姆很客氣地說客廳裏有一個印着駕校的袋子之前從沒見過,是不是要扔掉的東西。

謝簡愣了一瞬,讓保姆不用管,先回去吧。

自打宋飛揚搬出去後,謝簡也再沒進過那個房子。但他篤定那不是自己的東西,自己有駕照多年,絕對不可能有駕校的東西。

謝簡唯一一個能想到的就是宋飛揚。

他轉身回到車上,彙入方才他觀察了許久的車流,在等待的時候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方向盤。

先前盯着看的時候不覺得,如今自己坐在車裏覺出了堵車的難受。

謝簡走走停停,總算是把車開回了那棟別墅前。

這別墅又恢複了先前的規矩樣子,冷冷清清。

謝簡鞋都沒換直奔那印着駕校的袋子前,他承認自己在打開前存着私心。

如果這是宋飛揚不小心落在這裏的,那自己就有光明正大見他的理由了。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駕校袋子裏是個精致的小盒子,上面貼着一張便條:給謝簡。

謝簡拆開一看,發現是頸椎按摩儀。

自己在徹底離開宋飛揚的這天,收到了來自他的生日禮物。

許多細碎,微小的回憶瞬間彙入謝簡的腦海中。

自己在沙發睡了一宿捂着脖子問宋飛揚怎麽不叫他,自己開着車帶宋飛揚去公司說老板給助理開車真新鮮。

謝簡為了出三年前的那一口惡氣,故意告訴宋飛揚,說他是自己助理,來獲得那一時半刻報複的快感。

可宋飛揚卻從不多說,把這些事默默記下,然後在不經意的某天用行動付諸表達。

他一直在試着當一個好助理。

如果可以,謝簡真想重回和宋飛揚重逢的那天,把自己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

謝簡在無邊的悔意中,猛然想起宋飛揚兩次問過自己的話。

“你問過我嗎?”

時隔多日,謝簡一個激靈想起自己方才和謝東升說過的話。

說來諷刺。自己對宋飛揚的所作所為,和今日的謝東升,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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