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嗎
等待的時間格外熬人且漫長，他沒等到意想中的疼痛，卻等來了謝簡的擁抱。
緊接着就是那姑娘聲嘶力竭的嚎叫，和刀掉落在地板上的悶響。
宋飛揚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入目是謝簡那張放大了數倍的臉。
他把宋飛揚困在了餐桌和自己之間，撐着餐桌的胳膊肌肉緊繃，是常年健身才能擁有的漂亮線條。可謝簡的臉卻透着不健康的白，嘴唇還在微不可察的抖動。
宋飛揚目光一寸寸下移，從謝簡的臉挪到了他的脖頸，胸膛，随後是腰上。
他今天裏面就穿了件高領的黑色毛衣，宋飛揚沒看出什麽端倪。可謝簡貼他貼的緊，宋飛揚幾乎要站立不住，不得不伸手回抱住了謝簡。
可就在宋飛揚碰到謝簡腰的時候，謝簡的眉頭皺成一團，輕輕避開了。
這輕微的動作沒逃開宋飛揚的眼睛，而且剛剛那一秒鐘的觸感讓宋飛揚感到了不同尋常。他再次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謝簡的腰際，卻摸到了一手的濡濕。
宋飛揚把手攤開，手上沾着的是和松鼠桂魚的醬汁一樣的鮮紅色。
是血。
然後謝簡像是突然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癱在了宋飛揚身上。
“還是被你發現了。”
那姑娘看自己真的傷到了人，站在原地兩只手不停地抖動。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撲上來的。”
然後癱坐到地上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再沒了之前的狠厲樣子。
謝簡看着瘦，但身上全都是肌肉。此刻壓在宋飛揚身上，幾乎要把宋飛揚整個都壓在餐桌上。宋飛揚一只手摟着謝簡，另一只手反手在餐桌上不停摸索着。
他記得手機在這放着來着。
宋飛揚不慌不忙，在這時候展示出了絕對的冷靜。他分別打了110和120，然後找了塊新的毛巾一直幫謝簡壓着傷口。等待的間隙他又給吳子安去了個電話，沒一會兒，警·察和吳子安就同時出現在了門口。
那姑娘被他們帶走處理，宋飛揚摟着謝簡下樓了。
120還沒來，謝簡的車就在樓下停着。
宋飛揚怕謝簡冷，摸出了他的車鑰匙，扶謝簡上了車。然後他又把車啓動，打開了暖風。
暖意融融，吹的人昏昏欲睡。
宋飛揚怕謝簡睡過去，一直不停地和謝簡聊天。
他天生不擅交際，這會兒找的話題也顯得生硬無比。
“你別睡，謝簡，和我聊聊你今天都幹嘛了？”
謝簡仰頭靠在副駕駛上，因為疼痛連喘氣都是輕微的。他思索的時間長了點，宋飛揚不得已又喊了一聲謝簡。
“聽着呢。”
“今天，今天一整天都等着去你那吃飯來着。”
他受傷的時候沒了原先那強硬的态度，整個人都軟化下來，百依百順的樣子。
宋飛揚幫謝簡按着傷口，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啊了一聲。
“我回去給你找個口罩帶上。”
謝簡要是就這麽抛頭露面的進了醫院，保準第二天就登上微博的熱搜。
宋飛揚為着自己的百密一疏而懊惱，他拉開車門要下車，卻被謝簡喊住了。
謝簡指了指自己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箱，“這裏有口罩。”
說完他又想了想：“不對……用完了，你還是，回去拿吧。”
可謝簡話說慢了。宋飛揚這會兒神經緊緊繃着，聽見個指令，手已經先大腦一步拉開了副駕駛的儲物箱。
從裏面滑出來了一整包沒拆封的口罩，還有一頂帽子。
被宋飛揚丢掉的那頂帽子。
宋飛揚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後像是沒看見一般，拆開了口罩的外包裝，替謝簡帶上了口罩。
謝簡的臉本來就是為熒幕而生的，骨相好，臉還小。這會兒被黑色的口罩一遮，直接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可這并不妨礙他的視線一直跟着宋飛揚走。
謝簡篤定地說了一句：“你看見了。”
宋飛揚要關上儲物箱的手懸在了半空中。然後他把手收了回去，任由儲物箱就那麽敞着，那頂棒球帽也就大喇喇地露在外面。
“嗯，看見了。”
他上次看見這頂棒球帽，謝簡說他是垃圾。宋飛揚把“垃圾”扔了，卻又被謝簡撿了回來。
宋飛揚看着這帽子，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
謝簡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是想把那頂帽子拿出來。宋飛揚察覺出了他的意圖，怕他扯着傷口，先他一步拿了出來。
“給我帶上。”
宋飛揚舉着帽子靠近謝簡，攏了攏他額前的碎發，替他把帽子帶上了。這下謝簡的臉被遮的嚴絲合縫，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了。
不過沒關系，頂尖的演員連眼睛都可以傳遞出很多情緒。
戴上帽子後，宋飛揚稍稍退開了一點看向謝簡的臉，替他檢查帽子有沒有戴好。
“對不起，我給忘了。”
謝簡這話說的猝不及防，宋飛揚也就忘了繼續退開。他近距離盯着謝簡的眼睛，發現謝簡也同樣在看着他。
那雙眼睛裏的情緒和宋飛揚此刻的心情一樣複雜。
宋飛揚偏了偏頭，看向車窗外，也錯開了謝簡的視線。
外面正好有人路過，他縮着脖子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嘴裏不停的呵出白氣。如果不是這個人，宋飛揚幾乎都要忘了外面是冬天這件事。
車內的暖意給了宋飛揚錯覺，宋飛揚因着這人的路過清醒了一瞬。
“沒事，本來也是頂普通的帽子。”
宋飛揚坐正了身子，選了個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你知道它不是。你一直留着這帽子是想做什麽？”
謝簡因為失血過多，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微，但他語氣局促，透着焦急。
宋飛揚沉默了，想做什麽？想留個念想，想時不時翻出來看看，想通過帽子看見當年的你。
可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當年扶持着一起走過的倆人，如今一個站在山頂俯視衆生，一個躲在山腳，庸庸碌碌。他們中間隔了十萬八千裏，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十萬八千裏，不是孫悟空随便翻個跟頭就能拉平的差距。
“留個紀念。”
宋飛揚說了句實話。他知道娛樂圈的八卦向來真假混着寫，只要說出來的東西有一樣是真的，那他們就會默認所有的東西都是真的。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下去。
“你看見我之前靠牆擺着的箱子了吧？我喜歡攢這些東西，留個紀念。”
他又重複了留個紀念四個字，為了避免謝簡不相信，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謝簡，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沒想到謝簡非常輕快地笑了一下：“你撒謊。”
“別忘了，我也是個演員。”
這點倒是宋飛揚疏漏了，被戳穿了的宋飛揚像個戰敗的逃兵，飛速把頭扭了回去。
“你還喜歡我是嗎？”
宋飛揚握着方向盤的手輕輕一抖。他沒敢動，因為他聽見了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他怕自己輕輕一動，心髒就會飛速跳動着脫離它該在的位置，飛向不該去的人那裏。
“是嗎？”
謝簡又問了一遍。
砰，砰，砰。
回應謝簡的是迅速且有力的心跳聲。
但謝簡這會兒頭暈眼花，這樣強有力的心跳聲和他隔得太遠，他聽不見。
于是謝簡又自嘲地笑了笑：“你說這個事兒我要是沒挺過去……”
“你別瞎說！”宋飛揚飛速打斷了他。
謝簡不以為意：“我要是沒挺過去，是不是這輩子都不知道你的答案了？”
今晚的謝簡格外強勢，強勢的把宋飛揚推到一邊自己下廚，強勢的讓宋飛揚往後站別過來，又強勢的讓宋飛揚回答問題。
宋飛揚步步倒退，謝簡步步緊逼。
宋飛揚堪堪退到角落裏，謝簡卻仍不依不饒。
角落裏已無任何退路，宋飛揚退無可退，反倒憑空被倒逼出了許多勇氣。
似拼死一搏，似絕境反擊。
“是，曾經是。”
“那現在呢？”
宋飛揚還想開口說什麽，卻被謝簡喊住了。
“先別回答我。”
謝簡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側着坐直了些。帶着帽子的腦袋靠在了車窗上。他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睨着宋飛揚。
“我頭頂這帽子，被我撿到，就算我的了。今天我不要臉，我借着受傷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迫你。我最後再不要臉一回，你要是還喜歡我，這帽子你拿走，算咱倆重新開始。你要是不喜歡我……”
謝簡沒再說下去，他因為緊張，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被宋飛揚看到了。
車窗外突然出現了一束車燈，是宋飛揚之前叫的120來了。
謝簡偏頭看着120向他們靠近，然後停了下來。
“算了。”謝簡低下了頭。
“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喜歡我我該怎麽辦。”
“你騙我一下行嗎？我怕我……”
宋飛揚厲聲打斷了他：“你不會！”
宋飛揚從來不是個強勢的人，可今晚這個假設讓他沒來由的生氣，一股不知名的怒火燒的他不得不惡語相向。
謝簡本來想說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可宋飛揚這樣的模樣他頭一次見到，後面的話自然也就沒能說出口。
宋飛揚推開車門，示意救護車他們在這裏。
醫務人員已經朝他們靠近了，他們用擔架把謝簡轉移到了救護車上，開去了醫院。
整個過程中宋飛揚一直都在。
謝簡自打上了救護車意識就不太清醒，半夢半醒中他感覺自己的帽子被人摘了下去。
他像是突然被卸掉了千斤重的擔子，整個人渾身一輕，毫無防備地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