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一朵白蓮/好一杯綠茶
小王子和崽崽扛着梯子走到了樹下。
小獅子有些擔心, “猞猁會不會生氣?”
提供了猞猁位置,并且主動把倉庫裏吃灰的梯子找出來的白虎理直氣壯道:“就算我們不幫祁老師,祁老師也會自己去找的, 我們只是把會發生的事提前了一點,猞猁要是連這都生氣, 那他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他的語氣太過理直氣壯,小獅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反駁他。
白虎在這個時候趁熱打鐵道:“你想想看啊, 我們幫了祁老師, 祁老師要給我們五個啾咪!整整五個!”
他一邊說,一邊将自己的一只爪爪豎了起來, 五根小指甲在小獅子的眼前動來動去。
看見沒!
五個!整整五個呢!猞猁和五個啾咪比起來, 當然是選擇把塑料小夥伴猞猁退出去啦!
剛才還在動搖的小獅子聽見這句話, 愣了下, 低下頭沉默。
很顯然,他想要這五個啾咪。
白虎樂颠颠地把梯子靠上樹幹,小王子在旁邊幫他們扶着,一人兩貓搖搖晃晃地架好了這架自動伸縮長梯。
祁雲低頭看看梯子, 又看看高聳的樹木, 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崽崽,梯子是不是矮了一點點呀?”
白虎跟他揮爪爪, “哪有,沒有的事。”他伸出一根指甲尖, 在長梯的底端按了一下, 樓梯“嗖”地一聲變長了,在到達最近比較粗壯的一根樹幹時自動停了下來。不僅如此, 梯子中甚至還伸出了幾根蜘蛛一樣的手, 牢牢扒在了樹幹上。
小王子看的瞪圓了眼。
好、好厲害!
高科技的産品祁雲不太懂, 他“啪啪啪”給一臉驕傲的白虎鼓掌,把他們要的五個啾咪給了他們,這才撸起袖子準備爬梯子。
樹上的猞猁……已經看呆了。
他以往待在樹上的時候很少有人來找他,最多也只是站樹底下擡頭喊他,喊不動便走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搬了一架梯子過來。
看祁雲的模樣,似乎是打算爬樓梯上來。
……可他的腳不是受傷了嗎?
他要怎麽爬上來,他會不會摔下去。不對,現在要考慮得不是這個,他為什麽要爬上來?他找他做什麽?
猞猁抿着唇瓣,陰沉沉地劃拉了一下身下的樹幹,樹幹被他刨得滿是細碎的小木屑。
好巧不巧,祁雲搭梯子的地方便是他所在的地方,只要一爬上來便可以看見他。
猞猁原本應該從這一處離開的,但他卻沒有動,反而還狀似不經意地低頭看下去。
他的心情好像龍卷風到來時的平地,滿是狂暴的勁風,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煩躁、厭惡、悲痛……把每一種情緒抽絲剝繭地剝開,便能知曉,這被包裹在最裏頭的情緒有些不同尋常。
它的名字叫擔心和不舍。
樹下,祁雲把懷中的白貓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則從小機器人身上站起來,扶着穩固得仿佛是生在樹上的梯子邊緣,小心地邁開了腿,爬上第一塊樓梯。
噴過噴霧後,他的右腳其實已經不怎麽痛了,能下地,但是坐小機器人到處跑的感覺比較舒服,他便懶得下來了。
昏昏沉沉的白貓不經意擡頭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心跳幾乎驟停。
祁雲已經爬到了梯子的腰部,距地面有約莫四米的距離,這一下如果不小心摔下來,他一定會摔出事。
最關鍵的是,祁雲兩條細細瘦瘦的手臂抓着前面幾階梯子,左腳牢牢踩在了梯子上,受力便會感到疼痛的右腳則是懸空的。
身形看上去搖搖欲墜,如同風中的落葉,随時有可能從上面摔下來。
秦戈被他吓到了,渾身的毛發驟然炸了起來。猛地一下從機器人身上竄起來,對着祁雲叫:“喵喵喵!!!”你幹嘛?快下來!那上面很危險!
他的尾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識到,祁雲很可能會被他突如其來的叫聲給吓到了,然後不小心從梯子上……
他被自己的猜測吓到了,當即住嘴不敢再出聲。
祁雲隐約聽見了他的聲音,扭頭看過來。
渾身雪白的貓貓站在小機器人身上,一臉緊張嚴肅地看着他,那張毛毛臉上寫滿了僵硬。
他對着小貓咪笑了一下,“乖哦,我待會就下去,你不要亂跑。”
話罷,他伸手去抓更上一階的樓梯,一步步爬到了最頂上,中途因為只有一只腳受力,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樹上樹下的四只貓貓俱看的心驚肉跳。
小獅子和白虎不斷繞着梯子轉圈,只等着祁雲不小心摔下來,他們好在找好了接着人。
他好險爬到了樓梯最上方,身形也被茂密的枝葉所籠罩,只有一雙腳還露在外面。
祁雲擡頭在樹冠裏找了一圈,“猞猁、猞猁,你在哪兒?是我呀。”
早在他爬上來之前,猞猁便跳到了樹幹背後,一個他的角度一定看不見的地方。
祁雲喚了幾分鐘,始終沒能把自閉的猞猁叫出來,心中不免失落,難過地低下頭,餘光卻瞥見了一抹黑色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追着這抹黑色看過去。
什麽也沒有。
但祁雲可以确定他沒看錯,那是猞猁的尾巴。在他沒有爬上來之前,他也看到了那抹黑色。
也就是說,猞猁還在這棵樹上。
他叫了這麽久,猞猁卻不願意出來,這表明了猞猁不願意見他。
小王子有點茫然,猞猁為什麽不願意見他?
還是說,猞猁誰也不想見?
祁雲回想着剛才看到尾巴出現的位置,小心伸手扒着樹幹移動自己的位置。随着視角的移動,他也看見了被龐大的軀幹遮掩的猞猁。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猞猁将自己盤成了一團,背對軀幹,尾巴則不聽話地擺來擺去,時不時從軀幹後竄出來,只在人眼前一晃便又縮了回去。
猞猁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祁雲張了張嘴,想叫他,即将開口前停了下來,抿着唇退回原位,小聲開口:“猞猁,你在這裏對不對呀?但是你不想看見別人。”
他的聲音清晰傳到了猞猁的耳朵中。
小王子道:“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如果是猞猁現在不高興,想一個人待着的話,那我就不來打擾你啦。”
猞猁肉墊中的指甲不知不覺伸了出來,無意識地輕輕撓着身下的枝幹。
他想一個人待着,又不想一個人待着。
祁雲不緊不慢地道:“猞猁不說話的話,我就默認你不高興了。”
聽見這話,猞猁的指甲深入到了枝幹中。
祁雲誘哄道:“那看來,猞猁現在的心情很不好,我不打擾你了,你自己在上面待着,什麽時候想下來了再下來吧,我先走啦。”
他說着,果真裝模作樣地往梯子下爬。
猞猁忍耐再三,還是沒忍住開口道:“……我沒有不高興。”
這道聲音是從軀幹後飄過來的,祁雲停住動作,把試探的那只腳腳縮了回來,小聲問道:“我之前叫猞猁,猞猁為什麽不說話呀?”
“……不想。”
“這樣呀。”祁雲點點頭,并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道:“崽崽,你整個下午都待在樹上嗎?晚餐也沒吃,可惜現在吃不到了,晚餐有很多好吃的,喬喬和白虎把今天的晚餐全部吃幹淨了。”
“……”
猞猁的回應是沉默的。
祁雲也不着急,半趴在梯子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唠嗑,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樣子。
“你的三葉草長出來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呀?”
“……不想去。”猞猁的回應只有兩三個字,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選擇沉默的。
祁雲說到嘴巴幹,掃了一眼終端,上面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八點半了,落日完全落了下去,再過一個小時便該睡覺了,而他也已經在梯子上挂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
他突然問:“崽崽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些呀?”
猞猁微楞。
祁雲剛剛說了這麽多廢話,全是在安慰他。
他的安慰和常人的安慰不一樣,沒有一句話是明着安慰的,只是狀似無意地東拉西扯,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別的地方上去。
……猞猁的心情的确比之前好了許多。
胸腔中暴虐的情緒消停不少,他的煩躁和厭惡也不知不覺褪去。
但他還是沒有回答。
祁雲扒得手酸,甩了甩手腕,彎曲手指在樹上敲了敲,模拟出敲門的聲音,“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崽崽出來,我們下去吃宵夜好不好呀?”
猞猁搖頭。
做完這個動作,他想起祁雲看不見,卻不想将這個動作轉換為語言,從口中說出來。
祁雲很有耐心地問道:“崽崽,可以告訴我,你是因為什麽心情不好嗎?如果是有人欺負了你的話,我們把它抓起來打一頓,再讓喬喬用臭臭果砸它。”
猞猁心想,欺負我的就是你。
小王子聽不見他的心聲,還在絮絮叨叨。
猞猁聽着,忍不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猞猁,對不起。”小王子突然道。
他的這句對不起太過突如其來,猞猁愣了下,祁雲又說:“我今天從豹豹那裏聽到了一點關于你的事情,非常對不起,我不應該從豹豹那裏打聽你的私事的。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猞猁身形驟然一僵。
……祁雲早說關于他的事了。
那些話在背後躲着說不好嗎?為什麽還要當着他的面再說一遍?他明明已經在考慮……
把這些話忘記。
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和祁雲從樹上下去了。
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再次提起來?
祁雲就這麽讨厭他嗎?
“——那個,我可以把羅裏綁起來嗎?”
猞猁:“……”
猞猁:“???”
祁雲說什麽?綁誰?
他下意識回頭,卻只看見巨木的軀幹。即使看不起祁雲的臉,他也能猜到祁雲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沒有一點在開玩笑。
猞猁問道:“為什麽……要綁他?”
祁雲道:“我想把它綁起來欺負它。”
猞猁更懵了,隐約意識到了什麽,欣喜還來不及升騰起來便被不可置信給壓了下去。
他一邊告誡自己,不能相信祁雲的話,一邊又忍不住想,祁雲不認識羅裏,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原因是什麽?
祁雲道:“豹豹說它經常欺負你,告老師沒有用,我們把它綁起來欺負回去,這樣它以後就不敢欺負你啦。”
羅裏其實沒怎麽欺負過猞猁。
猞猁當初摔得是很慘烈,但這不代表他會任由一個四歲的小屁孩欺負到自己頭上。羅裏打不過他,也不敢動手打他,每次看見他悉數是陰陽怪氣地嘲諷兩句,卻很少敢真正對他動手,少有的幾次也被他使陰招欺負回去了。
聽祁雲的意思,還以為他被欺負得很慘。
他明明可以解釋清楚這一切,但他現在卻莫名不太想解釋,而是問道:“你要怎麽欺負回去?”
祁雲暗戳戳謀劃着。
他不會欺負人,但是他可以學!向喬喬或者白虎學!直接問路也可以。
他這個人和哥哥姐姐一樣,最是護短了,欺負他可以,但是不能欺負他的崽崽。
他的崽崽全部是乖乖的小寶貝,怎麽可以欺負他的小寶貝?
他絞盡腦汁想了片刻,暗戳戳道:“我們把它抓起來,然後,剃幹淨它的毛毛!讓它變成禿毛貓!”
猞猁一點也不意外祁雲會這樣說。
這已經是祁雲能想到的最殘忍的懲罰了。
祁雲天生便是幹幹淨淨的人,和他不能比,能想出什麽樣的陰謀詭計?
猞猁的心情猛然變得輕松了起來,從看不清的局中人狀态跳了出來,用清醒的頭腦認真思考了一下,祁雲對他的态度不像是演戲的。
在知道他的私生子身份後,祁雲也沒有看不起他,而是謀劃着幫他報複那些讨厭鬼。
這不像是演的,祁雲不會演戲,更何況,他演這樣一出戲,費勁兒去接觸一個地位底下、目前連人形也恢複不了的私生子有什麽用?
他中午聽到的那些話說不定是誤會,仔細想想,他離得遠,門板阻隔了大部分的聲音,僅憑借幾個罵人的詞兒便給祁雲定罪,這對他似乎不太公平。
……那麽,祁雲中午說的究竟是什麽?
猞猁握了握爪爪,發問道:“中午我沒有睡着,你和雪豹說話的時候,我在門口聽到了一點。是幾個詞語:‘私生子’、‘野種’……”
“你不是野種!”
祁雲提高了分貝,猝不及防打斷他的話。
他非常認真地開口:“你不是野種,這樣罵你的人才是野種,身體裏流淌着的血脈或許能在大範圍上,決定一個人的身份,但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性格和作為。”
就像姐姐。
姐姐是皇女,但她成為巫女并不是因為她是皇女。而是因為她的天賦及其能力,不若,一向眼高于頂、連皇室也不放在眼中的巫女一族不會将她收進去。
同理,羅裏身上或許流淌着所謂的高貴、正統的血統,但這并不代表他一定能有所作為。
猞猁身上流淌着所謂的肮髒血統,也并不注定了他一定就該活在底層。
祁雲雖然出身皇室,但對血統卻并不怎麽在意。
聽見他的話,猞猁驀地笑了。
……是他理解錯了。
祁老師是祁老師,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是最特殊的那個。
突然,什麽東西戳了戳他的尾巴。
他下意識回頭,祁雲扒着樹幹,用力伸長手臂來碰他,眼巴巴地看過來,“崽崽,你聽我的嘛,不要傷心呀。”
猞猁盯着他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臉看了兩秒,突兀眼睛一彎,身上的陰沉散去,撥雲散霧,第一次露出了藏在後頭的皎潔圓月。
“嗯,我一點也不傷心。”
不論什麽情緒都需要花費精力。
猞猁的精力從不放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他也不會在意不重要的人。羅裏帶着那群小屁孩謾罵他時,他會控制不住發怒,在心裏想着怎麽拔掉這群長舌婦的舌頭,卻絕不會傷心。
那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他在意的只有祁雲,因為在意祁雲,所以在聽見那些話之後,他會本能得覺得憤怒、會傷心、會覺得難過,甚至沒過一遍頭腦便草率地做了決定。
祁雲盯着他看得眼珠子都不動了,“崽崽笑起來好乖呀。”
太可愛了嗚,小王子的血槽要空掉了。
說起來……
這還是猞猁第一次笑。
小王子朝着他展開自己的懷抱,一只手伸了出來,巴巴地看過來,“崽崽,我們下去好不好?”
猞猁點了下頭,低頭在他費力伸過來的手上舔了一口,旋即才跳了起來。
……徑直跳到了祁雲懷裏。
小王子單手接住他,身形搖晃了一下,穩穩抓住了梯子。
他拉開外套的拉鏈,把猞猁揣在了自己的外套裏,一步步慢慢往下爬。
他在樹上待了多久,三只崽崽便在樹下守了多久,見他終于下來,俱是松了口氣。
祁雲撈起白貓,坐回機器人身上,高興道:“崽崽,我們去吃宵夜。”他摸摸自己癟下去的小肚子,“我今天沒有吃東西,有點餓了。”
話罷,他又摸摸猞猁的小肚皮,“崽崽也沒有吃。崽崽想吃什麽呀?”
猞猁被他完全籠在了外套裏,鼻尖萦繞着祁雲的氣味,那是他一聞便喜歡、覺得親近的氣味,他待在氣味中心,只覺安心極了。
他的尾巴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服,抵着祁雲軟乎乎的肚皮,調整了一下位置,把腦袋從外套裏探出來,下巴搭在了拉鏈上。
一人一貓之間的距離很近,猞猁卻沒有一點私人地盤被侵占的應激反應。
要知道,剛來幼兒園的那段時間,其他五只貓貓踏入他周身三米內,他渾身的汗毛便會豎起來,不受控制地擺出進攻的姿态。
而現在,他完全接納了祁雲,将對方納入了自己所有物的範圍內,也便不會排斥對方。
他搖了搖頭,“我和你吃一樣的。”
話罷,猞猁鼻尖動了動,嗅到了關于另一只貓的濃烈氣味。
他低頭一看,白貓蹲在祁雲膝蓋上擡頭看他,兩只眼睛裏寫滿了不爽,其中還藏了一絲嫉妒,周身氣質低沉。
秦戈喉嚨裏發出小小的呼嚕聲,這是警告的聲音。
那是他的私人地盤!
往常是他趴在祁雲的衣服裏的,猞猁憑什麽搶他的位子?憑什麽被祁雲這樣抱在懷裏?
秦戈酸極了。
他可以待在祁雲衣服裏的特權,啪,沒了。
都怪這只讨厭的猞猁!
他完全沒注意到,他現在的情緒很激動,同他以往完全不符。
猞猁皺着眉看了他兩秒,眼神複又變得陰沉起來。
白貓讨厭他,殊不知,他也讨厭這只突然出現、搶占了祁雲最多寵愛的白貓。
兩只貓貓相看兩相厭。
猞猁龇了下嘴,露出一口鋒利的尖牙,眸中是明晃晃的威脅。
實在不行便打一架。
他好歹也是二十七歲的大貓,真打起架來,會打不贏一只自稱三歲的小屁孩?
他盯着白貓,準備看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布偶貓擡起了自己的爪爪,粉嫩嫩的小肉墊随之暴露出來,緊接着,他将粉嫩嫩的爪爪拍在了祁雲的手臂上,眼巴巴地擡頭看着他。
“喵嗚——”
祁雲立馬低頭,對上白貓水潤潤的眸子,微微歪了歪頭,“吉祥怎麽了呀?”
白貓對着他伸出爪爪,在他腿上跳了跳,頭頂上的小耳朵跟着一抖一抖的,能把人萌化。
他的眸子裏滿是焦急,爪爪用力指了指猞猁的位置,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祁雲看看他,又看看猞猁,神情變得遲疑起來。
“吉祥這是……什麽意思?”
白貓的爪爪拉扯了一下他的外套。
意思很明顯。
他在問,這裏以前不是他的位子嗎?為什麽會有一只新來的貓貓搶占了他的位子?
這些話是小王子自己想出來的,他突然有些心虛。
吉祥好像很容易吃醋,也很容易感到不安,猞猁占了吉祥平常的位子,他現在已經一定可難過了。
可是,猞猁現在也很難過呀。
祁雲忍不住想,這可真是騎貓難下,左邊是他的乖崽崽,右邊是他的寶貝貓貓,這讓他怎麽選擇嘛,偏心了誰都不好,更何況他誰也不偏心。
白貓盯着他,瞥見他犯難的神色後似乎明白了什麽,眼裏的焦急緩緩退去,眼神變得黯淡起來,揮舞的爪爪也頓在半空,頗為不舍地将爪爪從外套上拿了下來,自己乖乖捂着爪爪在祁雲膝蓋上趴上。
在小王子眼裏,他頭頂好像飄着一朵烏雲,正在稀裏嘩啦地往下落雨、砸閃電。
這已經不是失落兩個字能形容的了。
更別提,白貓身子還在輕微發顫,向來不聽話,喜歡到處晃來晃去的尾巴也焉巴巴地垂了下來,小腦袋垂得非常之低。
這幅樣子可把小王子心疼壞了,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抱他,慌張安慰道:“吉祥不要傷心,沒有不喜歡你了!”
白貓被他捧着揉了好一陣,始終低着頭委屈巴巴的。
小王子哄了許久他才擡頭,忍不住悄悄往祁雲外套裏看了一眼,他自以這一眼藏得很好,卻沒想到這一幕被小王子盡收眼底。
他的心疼潮水一樣湧來,安全将他淹沒進去。
祁雲懷裏的猞猁:“……”
好一朵單純可憐、柔弱無助的盛世白蓮花。
他前幾天怎麽就沒看出來這只白貓這麽能演呢。
瞅瞅,眼淚都醞釀出來了。
看看,身體顫得恰到好處。
瞧瞧,偷看的一眼多不小心。
猞猁突然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祁雲低下頭,戳戳他的後背,心虛得小聲問道:“猞猁,那個……”
猞猁:“……”
祁雲頓了下,繼續道:“你現在待的地方……”
猞猁當機立斷,失落地低下頭,貓臉一垮,肩膀一抖,踩在祁雲腿上的爪爪用力握緊了,耳朵尖搖搖晃晃,“噗啦”一下倒了下來,連帶着耳尖上的簇毛也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委屈極了。
饒是如此,他也仍然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開始拉祁雲的外套拉鏈,乖覺地從裏頭踏出一只爪爪,以一種非常大度的姿态将位子讓了出來。
“嗯,吉祥弟弟害怕,這個位子讓給他,他很少待在祁老師身邊,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待在祁老師身邊。我……我只要待在祁老師身邊就夠了。”
話是這樣說,動作是這樣做,但他只有一只爪爪象征性地伸了出來,身子待在祁雲外套裏不動如山,他分明一點也不想出來。
小王子的天平又歪到了猞猁身上,滿眼心疼地看着他,騰出一只手把他伸出來的爪爪塞進外套裏。
秦戈:“……”
好一杯雪山之巅的絕世綠茶。
王八貓,有本事別學他。
棋逢對手,秦戈對這只臭脾氣的喪喪貓重視起來。
他拍拍祁雲的手背,擡頭露出一個安撫性十足的笑容,眼裏卻閃着淡淡的淚光,“喵嗚。”好像在說,讓猞猁呆在裏面吧,他無所謂的。
乖巧的布偶貓拼命眨眨眼,試圖将自己眼中的淚意蒸發掉。
小王子心裏的天平又開始偏。
猞猁見狀不得了,把爪爪從他手裏抽出來,掙紮着從他懷裏起身,“祁老師不用顧忌我。吉祥弟弟非要進來,那便讓他進來,我出去好了。”
小王子左右為難,天平一會兒歪向猞猁,一會兒歪向白貓。
啊啊啊怎麽辦?
他誰也不想抛棄嘛,他的貓貓都超可憐的!
猞猁擡頭“偷偷”觑一眼祁雲,發現了他面上的為難,用肢體語言表達出了微微的失望,再看向白貓時便輕輕嘆了口氣,懂事道:“祁老師不用顧忌我,你因為我這樣為難,我心裏悶悶的,不舒服。吉祥非要待在你懷裏,我也不是不可以把這個位子讓給他。祁老師對他好,我不會吃醋的。”
這番話既體現了他的懂事和乖巧,又間接諷刺了白貓的調皮和不懂事。
秦戈微微咬緊了後槽牙。
這只猞猁太讨厭了。
仗着他現在不能說話,亂翻譯他的話。
猞猁和他抱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兩只貓貓對視,眼裏皆藏着煩悶。
小王子的天平已經不知道歪向哪裏了,他的腦袋快被繞暈了,偏偏兩只貓貓都在盯着他看,等他做下最終的決定。
認真思考過後,祁雲把外套拉鏈拉開了些,手伸向猞猁。
秦戈心裏一喜。
他贏了!
在祁雲這裏,他比較重要!
猞猁的面色卻驟然一沉。
祁雲的手穿過他的腹部,卻沒有把他撈出來,而是把他往旁邊推了推,緊接着,他的手轉道伸向白貓,把他拎起來,放進了懷裏。
一件外套揣兩只貓貓!
完美!
小王子做出了最優解!超棒!
秦戈:“……”
猞猁:“……”
如此近的距離。
除了和祁雲,居然還有那只讨人厭的貓?!
兩只貓貓僵着身子擡頭,對上了站在祁雲面前、已經被剛才的貓貓大戰弄得石化的另外兩只貓貓。
四只貓面面相觑:“……”
白虎的下巴要掉下來了,好不容易回過神,啧啧稱奇。小獅子兩只眼裏寫滿羨慕,眼睛微微有些紅。
秦戈收回視線,深深吸了一口氣,要被近在咫尺的臭貓味熏吐了,腦袋一偏,将頭埋在了祁雲懷裏。
猞猁做出了和他一樣的動作。
兩只貓貓沒有一只把頭從外套裏探出來,祁雲想了想,覺得他們感情真好,剛進了一個外套便湊在了一起說話,十分體貼地把外套拉鏈拉上了。
他懷裏的兩只貓:“……”
要吐了。
白虎收拾好自己驚掉的下巴,心情複雜,他沒聽懂秦戈和猞猁的言外之意,純粹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善解人意的猞猁,很好奇罷了。
他覺得剛才的對話怪怪的,但他說不出來哪裏怪怪的。
在此方面一片空白的小獅子也沒聽出來,臉上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小王子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指使小機器人往前走,順便拽上了兩只超大號的貓貓。
“吃宵夜去啦。——崽崽,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問一下其他崽崽,它們有沒有想吃宵夜的,不準讓喬喬來,它還沒消化,再來吃小肚皮就撐破了。”
白虎撒開蹄子朝着活動室跑去。
豹貓不在活動室,在食堂外面玩兒自己的球球,遠遠地看見他移過來,從球球裏探出一個小腦袋,正準備滾過來,視線突然定住了。
臭人類的肚子……怎麽大了?
不對,是衣服怎麽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他把自己的球球暫時推到一邊,四爪并用,跑到了祁雲面前,一溜煙竄上了他的衣服,踩在了他肩頭,咪呀喵嗚地嚷嚷道:“你的衣服怎麽變成了這樣?”
祁雲偏頭,用臉頰蹭蹭他的身子。
“喬喬怎麽在這裏呀?”
喬伊斯扶着他的臉,伸爪爪抓住了他的一縷發絲當做固定繩,後爪還抓在祁雲肩頭,上半身直直地往下看去,湊進祁雲的外套裏,打算親自一探究竟。
現在天黑了,外套裏也是烏漆墨黑的。
豹貓還來不及看清什麽,突兀對上了兩個格外閃亮的綠色光點。
他一頓,渾身毛毛陡然炸了。
他僵着身子眨眨眼,發現那兩個黃綠色的光點變成了四個。
“——喵喵喵!!!”
喬伊斯凄厲地叫起來,被吓得後爪順着祁雲的衣服滑落,慌張地抓着頭發當繩子往上爬,同時後腿還不忘用踢過去,照着這四個光點就是一頓猛踢。
突然被踢的兩只貓貓:“……”
豹貓手忙腳亂爬上了祁雲的肩頭,踩着他的耳朵又費力地往上爬,直至坐到了他的頭頂才作罷。
祁雲奇怪道:“喬喬,什麽把你吓成了這個樣子?”
豹貓叽叽喳喳地叫嚷:“有四個點點!四個綠色的點點!還會發光!!!”
羨慕了一路的小獅子回神,忍着笑給祁雲翻譯。
祁雲聽完也忍不住笑了,把外套拉鏈拉開,露出裏面被踹了之後二臉陰沉的貓貓。
“是吉祥和猞猁呀,它們喜歡待在這裏面。”
豹貓驚魂甫定地拍拍毛茸茸的胸脯,長舒一口氣,兩條腿岔開坐在祁雲頭頂喘氣。
吓死貓了。
還以為是鬼火。
若是別的貓貓踹了秦戈和猞猁,說不定還會糾結一下他們會不會生氣、自己應該怎麽道歉。但豹貓喬伊斯不會,他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麽寫。
反正是這兩只臭貓先吓他的,被踹了活該。
到食堂外面了,祁雲把外套裏的兩只貓貓掏出來。
向來足不沾地的白貓頭一次沒有抗議。
祁雲懷裏的味道太重了,現在待進去會被熏吐的,更何況,他剛才已經有些想吐了,需要到一個沒有其他臭貓味道的地方緩緩。
一落地,豹貓和猞猁便離得遠遠的,并在心裏暗自想着應該怎麽對付對方。
完全沒有這種煩惱的豹貓抓着祁雲的頭發,滑滑梯一樣落進了他懷裏,毫不客氣地一腳把祁雲的外套踹開了,自己則跑到他上衣口袋裏坐好,活像個大爺。
被偏愛的小貓咪永遠是有恃無恐的。
也察覺不了白蓮花和綠茶之間的對決。
祁雲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喬喬,我們要去吃宵夜,你不可以吃。”
豹貓歪頭,兩只圓眼睛裏寫滿疑惑和不解,“為什麽?他們都可以吃,為什麽我不可以吃!你是不是偏心,你又偏心!”
小獅子給他翻譯了。
祁雲低頭在他腦袋上親一口,“喬喬晚餐不是吃了很多嗎?現在再吃的話肚子會痛。”
豹貓理直氣壯道:“吃撐了你不是有糖嗎?”
“可是你還是會不舒服呀。糖果消化需要時間,沒消化之前你會很難受,球球都”玩不動,
豹貓用爪爪嫌棄地拍來他的額頭,“那你給我揉不就行了,你最喜歡趁着這種時候占我便宜,這次算白給你的,哼。”
小王子眼睛微微一亮。
他最喜歡揉豹貓的肚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體型,豹貓的肚子揉起來超級舒服,肉肉的,像一攤流動的水一樣。
再配上他可以媲美毛絨玩具的體型,揉起來不要那麽舒服。
小王子可以單手盤、雙手盤、用下巴盤……
想想就超舒服!
思及此,他欣然同意了豹貓理直氣壯的嘴饞。
豹貓哼完,突然察覺到……三道不同尋常的視線,下意識将目光投過去。
然後他看見了滿臉羨慕的小獅子、一臉嫉妒和陰沉的猞猁、目光沉沉的白貓。
豹貓歪頭。
看着他幹嘛?
他知道他很帥,也沒必要這樣盯着他吧。
恰在此時,白虎帶着雪豹走了過來。
祁雲往他身後瞟了一眼,“豹豹,獰貓不來嗎?”
雪豹溫聲道:“他有固定的進餐時間,超過這個時間他便不會再吃東西。”
小王子不明覺厲,帶着崽崽們去吃了宵夜。
宵夜過後,他帶着幾個崽崽在院子裏散了散步,消食完畢才領着他們去睡覺。
白貓當然是和祁雲睡在一間房。
他頂着其他貓貓或陰沉或嫉妒或不爽的視線,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祁雲的房間裏。
再看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