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綠茶
“男生怎麽追男生?”
鐘尋發完這條消息,後知後覺地眼睫顫了下,耳根微微發燙。
他都還沒談過戀愛呢,結果就跟一個男的表白了,雖然也不太算是表白。
但是等了半天,楚聽冬都沒搭理他,反倒是宋一錦又锲而不舍地拍他頭像,還給他發游戲截圖。
【宋一錦:草,老子今晚MVP。】
【宋一錦:最後一把了,我爸催我回家,今晚得回去,不然要被老頭弄死,你要回家還是去網咖啊,鑰匙我給你留前臺了。】
鐘尋一時半會并不想回家,他難道還得聽鐘仲林的,跟個陌生人睡一間卧室嗎?
認都不認識,裝什麽兄友弟恭。
【已挂失:我去網咖。】
【宋一錦:诶,你真的不去看一眼你那個哥哥?我其實還挺想知道他長什麽樣兒的。】
他從幼兒園開始就跟鐘尋在一個學校,知道鐘尋有個繼母,繼母的兒子懂事、優秀,不像他們這些天資愚鈍的社會敗類,純粹是別人家的孩子,成績還特別好。
好到鐘尋繼母還沒說什麽,但鐘仲林成天挂在嘴邊教訓他們的程度。
十幾年來都是這樣,別說鐘尋,他都聽得夠他媽煩了,恨不得給那人直接套麻袋揍一頓。
“有什麽好看的,煩不煩?”鐘尋擰了下眉,單手抄兜,給他發了條語音,嗓音冰涼,“傻逼才管他叫哥。反正長得特別醜。”
他截圖了宋一錦游戲界面上那個渾身漆黑的怪,發給他,說:“就長這樣。”
他壓根沒見過對方,信口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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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尋不着調,他的朋友也不遑多讓,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宋一錦聽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啊,你阿姨還挺好看的,他怎麽基因突變了,”宋一錦啧啧兩聲,給鐘尋回了條語音,心有戚戚地說,“算了,你還是留在我這兒住吧,免得吃虧。”
他見過無數次鐘尋冷漠錘人的樣子,但不得不說那張臉欺騙性太強了,任誰看了都覺得他才是容易受欺負的一方。
“嗯嗯。”鐘尋也這麽想。
他抄近路去網咖,烏漆墨黑的巷子裏只有手機屏幕瑩瑩的光亮。
心裏琢磨着,該怎麽勾搭楚聽冬。
畢竟想勾搭是一回事,真的勾搭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又不喜歡男的,還真不知道怎麽操作。
鐘尋指尖猶豫地落在宋一淩的聊天框上,他只認得這麽一個同性戀。
說不定宋一淩很懂,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那他太容易暴露了。
宋一淩的嘴可不嚴,他連自己是個同性戀的事兒都憋不住,連累他挨揍,還能指望這人什麽。
于是糾結半天,他還是往上一滑,點開了宋一錦的頭像。
【已挂失:你跟我說說,你以前是怎麽追女生的?】
宋一錦回複很快。
【宋一錦:卧槽?!你終于開竅了?誰啊,你要追誰?我認識嗎?哪個班的?】
不怪他驚訝,認識這麽多年,他就沒見過鐘尋主動靠近哪個女生,碰到來一班遞情書的女生,鐘尋能躲好幾天不來學校。
宋一錦這樣大驚小怪,鐘尋就突然有點後悔問他。
【已挂失:滾。】
【已挂失:愛說不說。】
【宋一錦:別別別,放心,就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宋一錦:其實也不難,就殷勤主動一點,起碼得先讓她記住有你這麽一個人,但是呢,也不要太心急,一上去就表白或者說要追求,八成得涼。】
……
鐘尋覺得他一點也不靠譜,按這個說法,他已經涼了,怎麽可能呢!
他不再搭理宋一錦,打開搜索軟件,在上面輸入:
“怎麽追一個不理你還不回你消息的男生?”
“男生怎麽追男生?”
“喜歡一個同性該怎麽追?”
——
等到周一,鐘尋掃了輛單車去學校,在校門外的早點攤徘徊了好幾分鐘,最後買了兩杯熱豆漿,還有油條包子。
他熬了個通宵,看完網上的各種攻略,思考總結了幾點。
想追求一個人,無非就是嘴甜一點,多誇誇對方,然後投其所好。
比如像楚聽冬這樣的,已知他成績應該不錯,那他就可以跟他一起學習。
但是鑒于楚聽冬冷冰冰的像塊石頭,于是鐘尋擅自又加了一條:實在不行,還能強買強賣。
他不要臉,他死纏爛打總能追得到吧。
最糟糕的結果無非是楚聽冬真的特別讨厭他,那就算了。
他拎着早點走到高三一班門口,教室裏只有幾個趴在桌上補覺的,楚聽冬還沒來,他覺得自己的第一步還挺完美。
先給買早點然後主動打招呼,起碼賣個好。
“周末作業留的什麽?”鐘尋拉開椅子坐下,伸手拍了拍宋一錦同桌的肩膀,“借我抄下。”
“啊?”宋一錦同桌是個小胖子,叫王龐,滿臉驚悚地看着他。
估計連徐春鴻聽見了都得吓一跳,畢竟鐘尋連考試都不怎麽去,交作業更是上輩子的事。
高二剛分班的時候,班主任徐春鴻成天埋伏在網咖附近堵人,想讓鐘尋好好交作業,哪怕抄答案都比不寫強,但鐘尋都當耳旁風。
“數學有嗎?”鐘尋皺了下眉,決定還是先挑班主任教的課。
“有……有的,”小胖咽了咽口水,“《真題精練》第114到120頁、《小題狂做》第23頁、《解題大神》……”
鐘尋掏出了一大摞嶄新的練習冊,好多連塑料膜都沒拆,歪歪倒倒地堆在桌上。
他翹着腿,冷白細瘦的腳踝搭在另一邊膝蓋上,沉默了一會兒,睜着那雙漂亮的眼睛,迷懵地問:“哪個?”
小胖:“……”
艱難地抄完數學,早讀的鈴聲已經響了,但楚聽冬還沒來。
這特麽算什麽好學生?
鐘尋十分懷疑。
他頭一次碰到楚聽冬的時候,楚聽冬比一中本校的學生都熟練,躲在廁所抽煙,渾身一股冷頹不好惹的氣場,現在還沒上幾天課,就連學校都不來了。
徐春鴻該不會被騙了吧?
——
楚聽冬花了一個晚上,掐着點做完了徐春鴻給他的一中上學期期末試卷,到學校之後,就直接去了高三年級組辦公室。
他過去時,徐春鴻剛給周珩講完題。
“都做完了?”徐春鴻看見他來,就擡起了頭,笑容很親切,不過他法令紋很深,面容嚴肅,這樣笑起來反而有點吓人,“估分了沒有?”
“還沒。”楚聽冬頓了頓說。
“嗯,先放在老師這兒,等課間你再過來拿。”徐春鴻大致掃了一眼他的數學卷子,沒挑出錯。
包括那道上學期期末考時全年級沒有一個人完整做出來的壓軸大題,楚聽冬也寫得很清晰,答案是正确的。
“對了,咱們班住校的不多,”徐春鴻滿意又有些複雜地合上卷子,擡起頭跟楚聽冬說,“你跟周珩宿舍離得近,周珩是班裏學委,平常有什麽事不方便跟老師說,也可以找他。”
周珩連忙點頭。
徐春鴻在辦公室跟他們說了下高三整個學年的規劃,又問了問他們的想法,等到下了早自習才舍得把人放回去。
“楚哥,”回教室的路上,周珩跟楚聽冬說,“我中午把這學期要用的練習冊拍照給你。”
楚聽冬是開學之後才轉過來的,已經來不及跟年級一起訂了,只能單獨去買。
“好,謝謝。”楚聽冬說,“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周珩趕緊擺手。
他們學校出了一個進入省隊的雙人滑選手之後,學校就經常放一些花滑紀錄片或者賽事視頻,他很清楚地記得看到過楚聽冬。
楚聽冬對他來說跟明星沒什麽差別,周珩跟他說話都忍不住緊張。
不過快走到教室門口,周珩還是忍不住小聲說:“徐老師說得對,你真的不應該轉來一中,寧城還是有好學校的,或者至少重點班。”
他說完,覺得可能幹涉了別人的隐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聽冬也沒有多說什麽。
走到座位旁邊時,鐘尋已經睡着了,還是拿校服蒙着頭,露出了一點烏黑柔軟的卷毛,還有被悶到泛紅的耳朵尖。
楚聽冬盯着那顆腦袋頓了一秒,放輕動作拉開桌子進去,沒翻課本,先打開了手機。
最上面是楚亨麟發給他的十來條長語音,每條都有兩三分鐘,然後是幾十張不同程度骨折、陳舊性損傷的踝骨X光片,還有一個純德文的手術治療方案文件。
楚聽冬全都沒點開,他垂眸看了一會兒,漆黑深邃的丹鳳眼顯得格外冰冷,指尖動了下,把楚亨麟拉黑了。
然後他去以前學校的校園群發了條消息。
【:收高三全科資料,價格私聊。】
早上第一節 是生物課,鈴聲已經響過了,但教室裏仍然吵吵鬧鬧。
後排中間甚至還有男生彎腰點了根煙,開着音量在打游戲,時不時傳來幾聲低罵,“滾你大爺”“別擋道”“誰他媽又搶我人頭?”
“草,”宋一錦聽見聲音飛快地回了下頭,小聲嘀咕,“這幾個逼怎麽來學校了……”
這學期的生物老師很年輕,是新來的,從別的學校調過來,又是第一次帶高三,根本沒見過這麽亂的班,被氣得眼眶發紅,聲音都在抖。
上周班裏鬧歸鬧,起碼還有十來個人在聽課,現在被最後排那群男生一混,都跟着低頭玩手機了。
周珩臉色有點蒼白,但他也做不了什麽,一中就是這麽個學校,這一條走廊的教室挨個走過去,不光他們班這樣。
他座位離講臺最近,撐起身默默地遞了包紙巾過去。
他動作并不大,但還是被最後一排中間的那個男生看見了,他臉上從額頭到左邊耳垂有一條深長的疤,陰着臉看人時戾氣濃重。
周珩被盯出一身冷汗,僵直地坐下,心跳快要炸開,一動也不敢動。
楚聽冬指尖轉了下筆,然後皺眉放下了,不是他不願意聽課,是根本什麽也聽不清,而且就算想刷題,這環境都不如找個破奶茶店待着。
“尋兒,”宋一錦都有點受不了,他扭過頭,推了推鐘尋的胳膊,湊近叫他,“尋哥,醒醒。”
鐘尋早讀的時候沒等到楚聽冬,撐不住就先睡了。
他被宋一錦吵醒,有點心煩地扯下外套,一擡頭就看到教室裏一衆人僵着不敢動彈,新來的老師也沒有在講課,黑板上畫了個遺傳譜系圖,标了四個數,是道沒講完的選擇題。
而他旁邊煙味嗆鼻,還吵得人耳朵疼。
鐘尋抿住嘴唇,叼着皮筋,重新紮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指尖叩了下旁邊人的桌子,說:“借張草稿紙。”
楚聽冬擡起頭,喉結微動,“嗯。”
鐘尋随手拿了一張,臉上沒什麽表情地揉成一團,扭頭又狠又準地朝那個抽煙的男生砸了過去。
那人還在低頭打游戲,煙沒夾緊,被砸掉了,滾燙煙頭直挺挺地戳到大腿,隔着褲子疼得他「嗷」了一嗓子。
全班都回頭看過去。
鐘尋平常懶叽叽地待在後排玩手機睡覺,存在感微薄,但撩起眼皮,黑發襯得他膚色更白,整個人都很冷,那雙漂亮的眼睛盯在人身上,能逼出一身冷汗。
“草你媽……”那男生罵了半截,一擡頭突兀地閉上了嘴。
鐘尋根本沒再理他,他像個好學生似的舉起一只手,腕骨冷白,“老師,這道題選C。”
“嗯……”教室裏驟然安靜下來,陸陸續續有人扭過頭開始翻書,新來的老師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接着講課,“這位同學的答案是正确的……”
鐘尋其實不知道,他是看楚聽冬卷子上勾了個選項,跟着胡說的。
想起楚聽冬,他突然猛地回過頭,他完全不知道楚聽冬什麽時候來的!
他都已經等蔫了,眼巴巴地看着楚聽冬。
怎麽會這樣呢,他本來連早上第一句跟楚聽冬說什麽都想好了,現在忘了大半,就記得他早上來學校時琢磨的。
一開口,要是叫同桌,顯得很生疏,他們一起上過課,一起打過架,還見了家長,怎麽能這麽陌生。
要是叫楚哥,那不就跟別人一樣了嗎?楚聽冬過來複讀,比他們都大一歲,他聽到周珩他們都這麽叫他。
他還看到網上說可以叫哥哥,是個綠茶攻略,他一開始覺得綠茶難道不是罵人的話?但是看底下評論,要是一個人只對你綠茶,說話好聽還關心你,你還覺得不好嗎?
鐘尋覺得有道理,但太肉麻了,叫不出口,于是他折中挑了個滿意的稱呼。
“你怎麽才來啊。”他本來該是标準的桃花眼,偏偏上眼睑的弧度圓潤許多,耷拉起來像某種小型犬科動物。
他剛睡醒,嗓音聽起來含糊綿軟,怕別人聽見,小聲說:“哥。”
作者有話說:
小鐘:我罵我自己。
好久不見,我回來更新啦qwq;
真的很不好意思,年後做了個口腔手術,因為疫情這個科室看病比較麻煩,挂號什麽的一直折騰,拖了這麽久才回來。【貓貓滑跪.jpg】
放太久了又忍不住修了下前面的文,但不影響,大家接着新章看就可以,改動的幾個細節我标在底下:
1.增加了攻父親的名字,叫楚亨麟。
2.修改了攻的微信名,這個之前有點bug。
3.增加了班主任(徐春鴻)的名字和戲份。
4.補充之前的一個劇情,受父親的一個老朋友的兒子跟家裏出櫃了,這個出櫃的仔是宋一錦(受發小)他哥宋一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