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裏苦
“好他媽一個鐵石心腸的gay。”
鐘尋臉上燒得厲害,一上午只顧咬着嘴唇悶頭玩游戲,等到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了,他才松開指節收起手機。
指腹都被壓得有點泛紅。
“尋哥,”宋一錦轉過身,躍躍欲試地問,“咱們去街尾新開的那家店?”
一中允許留在教室裏吃飯或者午休,所以很多學生中午都不回家,尤其家遠的,都是自己帶飯、去食堂,或者去學校後街。
“嗯。”鐘尋也不想在教室裏待了,起身跟宋一錦一起下樓。
走到校門口時,他突然回了下頭。
楚聽冬好像是要去食堂,他身上是黑白相間的校服外套,拉鏈沒拉,常年練花滑的緣故,又個高腿長,身形顯得勻稱挺拔。
“這學霸好像是在住校,”宋一錦跟着停下腳步,挺納悶地說,“我看他不像是沒錢的樣子啊,怎麽不去租房?”
雖然一中提供宿舍,但是老校舍十幾年都沒有翻新過,聽說一股黴味,又時常斷電停水,沒什麽人願意住校。
除了家境不太好又實在離學校很遠的。
或者像王龐那樣,為了方便晚上溜去網咖打游戲,才故意糊弄家裏留在宿舍。
“他還吃食堂,”宋一錦嘴裏不停地啧啧,“咱們學校那食堂是能吃的嗎?我上次去要了碗牛肉面,撈到碗底才夾到一根肉絲。”
“該不會是被家裏流放過來的吧?沒給他留錢,卡都停了的那種?”
宋一錦都快要腦補出一場豪門恩怨大戲了,畢竟楚聽冬但凡腦子沒病,都不可能轉學到一中,那就只能是被迫來的。
其實鐘尋也發覺到不對勁,但他可不敢再亂想了,他的臉現在還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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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宋一錦去吃了頓飯,鐘尋本來想去網咖睡一覺,走到半路又反悔,他扭頭去了學校,一上樓就瞥到楚聽冬在走廊待着。
教室裏根本沒人在睡覺,都湊在一起聊天,還有人在嗦粉,又吵又熏。
楚聽冬半垂着眼,叼了支燃到一半的煙,靠着走廊欄杆低頭刷手機,聽見有腳步聲,冷淡地掃了鐘尋一眼,又收回視線。
好一個愛答不理。
“同桌,借根煙。”鐘尋朝他晃了晃手指。
楚聽冬還是沒理他,他低頭盯着手機屏幕,眼窩深邃陰郁,裏面像是漆黑一片,連盛夏白灼的日光都照不透。
他指尖一滑,這次沒再拉黑,接起了一個電話。
“哥?”另一端是個女孩的聲音,像是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接通,還愣了一瞬,然後再開口的時候嗓子更啞了,明顯哭過,“你什麽時候回家?”
鐘尋覺得有點尴尬,他稍微能聽到一點,但是又不想走。
“我能待在這兒麽?”鐘尋自己都覺得挺不要臉的,于是乖乖地問。
他湊得太近了,卷毛都蹭了過來,楚聽冬眼神落在他抿起的唇珠上,擡手抵住他的肩膀。
但是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爸爸也是為你好,他說你把他拉黑了,他發給你的消息你都沒有看,”楚寧姣越來越焦躁,“我查了你現在的學校……為什麽不出國?”
楚聽冬依然沉默,鐘尋聽到手機裏傳來一陣摔東西、玻璃破裂的聲音,然後是帶着濃重哭腔的辱罵。
“我要去集訓了,”楚寧姣終于抛掉借口,她打電話只是想告訴楚聽冬這個,但說完之後眼淚都更加洶湧,咬緊牙小聲恨道,“你怎麽不去死,你根本就不配當我哥。”
“對,我不是,”楚聽冬掐滅煙頭說,“以後別再找我了。”
他語氣很平靜,聲調都沒有起伏,顯得異常冷漠,陰郁又高不可攀,像是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然後挂掉了電話。
鐘尋覺得自己這次肯定沒誤會,至少楚聽冬是真的跟家裏關系不太好,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想多問一句。
他糾結該怎樣開口,更委婉一點。
楚聽冬卻突然側過頭,問他:“學校有二手交易的平臺嗎?”
“你要幹什麽?”鐘尋眼睛簌然睜圓了一點,這都要變賣家當了,應該是真的沒錢了吧?
楚聽冬不說,他也沒再多問,把學校論壇的地址發給了楚聽冬。
他想着這次總不會再白獻殷勤,哪怕楚聽冬還沒有拮據到這個地步,他想讓楚聽冬當他男朋友,那請他吃飯肯定不可能出錯。
但誰能想到,楚聽冬八成是故意轉學過來克他的。
不理他也就算了,一連三天,下課鈴一響,他還沒反應過來,楚聽冬人就不見了,他跟宋一錦去吃小炒,越吃越食不下咽。
“怎麽一點味兒都沒有?”
“雞蛋都炒碎了。”
“糖醋白都是青菜?”
鐘尋懶恹恹的,挨個批評,全都不滿意,撂下筷子不吃了。
然後都便宜了宋一錦。
這周五不上晚自習,下午五點半就放學了,但楚聽冬留在教室沒有走,輪到他值日,他去擦完黑板掃了地,又坐回座位。
他在教室一直自習到晚上将近十點,學校要關門了,他才拎起校服準備離開。
晚風裹挾着夏夜的悶熱,卻還是吹得人陡然清醒。
走廊的燈壞了,光線昏暗,楚聽冬拉上教室門,正要鎖,一低頭瞥見一小團黑黢黢的東西。
饒是他再冷靜,都一瞬對歪了鎖孔。
鐘尋都等到睡着了,他一開始站着等,不時地瞥一眼教室窗戶,等累了,又開始蹲着,覺得冷,又把校服蒙在了腦袋上。
沒想到又有點熱,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你要走了嗎?”鐘尋揪下校服外套,揉了把臉,想站起來,腿上剛一使勁就麻了,又紅着耳根蹲了回去,還嘴硬,“這兒挺涼快的。”
他蹲在教室門口,卷毛被校服壓得亂糟糟的,還耷拉着。
明明漂亮秾豔的一張臉,怎麽看都是聰明相,偏偏腦子不搭弦,話還多,想一出是一出。
像個跟腳的小狗,認定了誰就非要黏着,讓人一轉身就得撞到踩到他。
楚聽冬其實也可以假裝不懂他想幹什麽,繼續不理他,但他半垂下眼,盯着鐘尋看了幾秒,突然踢了踢他的腳。
“起來。”楚聽冬冷淡道。
“我待在教室門口你也要管,”鐘尋被踢得有點冒火,髒話差點脫口而出,又憋了回去,吭哧吭哧地說,“我就願意蹲着,關你什麽事兒?”
楚聽冬心說誰想管你了?又道:“不是要去吃飯嗎?”
“噢。”鐘尋臉燙了下,心想算你識相。
但還是沒動。
眼看楚聽冬等得不耐煩,皺起了眉,鐘尋只好小聲哼唧,還去拉他的手,“我腿麻,站不起來了。”
楚聽冬:“。”
——
鐘尋就在秀景街這片長大的,出了校門,沒幾分鐘就帶着楚聽冬拐入一條巷子,巷子深處是家門臉不大,卻很幹淨的湘菜館。
好不容易被他逮到人了,他很燒包地點了好幾個菜,又說:“老板,兩瓶青啤,要冰鎮的!”
楚聽冬沒管他。
但是等菜端上來,楚聽冬給他轉完賬,擡起頭時箸尖頓了下。
鐘尋絲毫沒有察覺,他忙着把那道剁椒魚、辣炒雪裏紅,還有寧城這邊一道澆紅油的涼拌小食挪到楚聽冬旁邊。
“你先吃,要是不夠待會兒再點。”鐘尋托着下巴看他。
他記得楚聽冬可以吃辣,之前他看楚聽冬的朋友圈,火鍋是鴛鴦鍋,他坐在紅湯那邊,桌上好幾個辣菜也離他近,還有人給他夾。
學校食堂他去過幾次,淡出鳥了,出來不如換個口味。
楚聽冬沉默地夾了一筷子魚,又說:“謝謝。”他這段時間一直胃口不好,魚肉鮮辣爽口,薄軟易化,他才突然發覺是有點餓了。
鐘尋确實沒騙他,這家店菜做得不錯。
“沒關系,下次我還帶你來。”鐘尋努力控制表情,笑不露齒,但眼睛那麽亮,插根尾巴下一秒就能搖起來。
不過他也沒靠譜多久,手機一響,他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又跟着繃緊。
【小尋,你爸爸說打不通你電話,明天回家一趟好不好?阿姨想讓你跟哥哥見一面。】
鐘尋能跟鐘仲林動手打架,但是他沒法拒絕吳玉蘭,也沒對她說過狠話。
一想到要見那個……他才想起來,他好像都不知道那人叫什麽,可能叫吳小野?反正就瞬間倒了胃口,明明他中午晚上都沒怎麽吃飯。
他眼皮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起,那雙桃花眼睨着楚聽冬,突然試探地問:“你跟你妹妹關系不好嗎?”
“嗯。”楚聽冬慢條斯理地挑魚刺。
也算不上妹妹,是他繼母生的女兒,雖然只比他小兩三歲,但他很早就去學花滑,整天待在隊裏,沒見過幾面。
“我跟我哥也不熟。”鐘尋指尖白得發冷,低頭挑走碗裏的蔥花。
他額發垂下來一點,遮住深邃漂亮的眼窩,整個人安靜下來後,竟然有點冷清。
楚聽冬眸光輕輕地一擡,沒說話。
“我哥比我成績好很多,我爸不怎麽待見我,”鐘尋偷瞥他一眼,又抿住唇,再擡眼時,或許是餐館燈光照落,像藏着水光,“我回家也沒人做我的飯,所以就想跟你一起吃……”
楚聽冬半垂着眼,看他挑出一小堆蔥花,又挑出一小堆青菜,臉上仍然淡淡。
媽的。
他都說得這麽可憐了,不應該同病相憐嗎?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鐘尋被辣得嘴唇泛紅,眼睛濕潤,不停地吸溜涼氣。
他其實不怎麽能吃辣,都是為了楚聽冬點的,感覺心裏真苦,好他媽一個鐵石心腸的gay。
“我晚上去網咖住,也是因為我哥不讓我回家,我都沒地方去了,只能去網咖睡,又黑又臭,宋一錦撿回來的那個沙發還硌屁股。”
“他也是運動員,嗯……打籃球的,”鐘尋突然湊近,将白T恤的衣領往下一拽,“這是他之前打的。”
他鎖骨窩很清晰,又白,胸膛單薄,在鎖骨往下一點的地方,有一道細長的白色傷疤。
“呃……”楚聽冬有點頭疼。
他很早就察覺到自己的性取向,所以無論跟男生還是女生,都保持着距離,這還是頭一次被人強迫看了鎖骨。
可鐘小狗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當時真的挺疼的,”他瞎謅,說他哥壞話,越說越來勁,被那條魚嗆得紅了臉,還要問他,“你說,他是不是傻啊?”
他本來想說傻逼,又怕楚聽冬覺得不文明。
楚聽冬差點忍不住槽他,拿舌尖抵了抵口腔內壁,心想我看你才傻。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