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貼貼

“真難伺候。”

楚聽冬叼了支沒點燃的煙,偏過頭看着鐘尋,他從眉骨到鼻尖的輪廓很深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卻又冷沉內斂的英俊。

“我還有事,先不玩了。”

楚聽冬退掉隊伍,然後下線,重新點開文檔,看來明天也不能。

但鐘尋激素水平還沒降下去,所以也沒覺得失落,他臉還是紅紅的,盯着屏幕上簌簌落下即将燃盡的煙花,騎上楚聽冬的摩托車,去橋上把剩下的放了。

他剛才一路被楚聽冬帶着,現在已經會騎了,趁着地圖結束後的冷卻時間,還去兜了圈風。

宋一錦出去買宵夜,王龐跟着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我也得回宿舍了,困得腦袋疼,哥們兒你是不是也住校啊?一起走?”

男生之間好像打場游戲就熟了。

之前楚聽冬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不知道從誰開始傳的,說老徐往一班領了個學霸,又有不少人見到了轉學當天來送楚聽冬的那輛華貴賓利。

高三才轉學,班裏的人都已經互相很熟悉,碰到新人很容易有排外情緒。

楚聽冬又沒有主動跟任何人搭過話,他與一中格格不入,王龐跟鐘尋他們一比,算是好脾氣的老實人了,都覺得他可真能裝逼。

但現在一個深夜跟他們在網咖一起打游戲的學霸,似乎就沒那麽難以接受。

“嗯。”楚聽冬叼着煙說。

他本來想在網咖住一晚,但這邊環境實在不好,還不如回宿舍。

鐘尋聽到他要走,就撐着下巴扭過頭,楚聽冬半垂着眼拎起校服,手腕骨節分明,起身時腕表往下滑了一點,鐘尋跟着睜大眼睛。

什麽呀,他沒看清,但楚聽冬手腕內側很像是紋身。

Advertisement

怪不得他一直戴着腕表。

鐘尋覺得這個人特別不真實,花滑世青賽的冠軍,他記得他還在楚聽冬朋友圈看到過一塊數競金牌,然後現在夜不歸宿,坐在這裏煙熏霧罩地跟他們打游戲,玩得很厲害,還抽煙,還紋身。

楚聽冬跟王龐正要往外走時,宋一錦拎了幾份關東煮,被鬼追似的蹿了進來。

“他媽的,黑疤來了。”宋一錦臉色難看。

他話音一落,王龐被吓了一哆嗦,“操,那怎麽出去啊,他來這兒幹嘛?”

但不出去,被堵在網咖裏更麻煩,何況楚聽冬已經馬上要走到網咖門口了,王龐心一橫,也跟着走過去。

楚聽冬走到網咖外,才想起他們說的黑疤是誰,他身後還跟了幾個男生,不動聲色地擋着道,其中就有白天被鐘尋拿紙團砸過的那個。

黑疤眯起眼打量着楚聽冬,他臉上從額頭到耳垂的那道疤随着動作浮凸鼓動。

楚聽冬身上的校服整潔幹淨,連球鞋都沒有一絲劃痕,指骨修長冷白,皮膚下血管泛着淡青色,像是文弱矜貴的少爺樣子。

“好像沒見過你啊,白天就想問了,”黑疤扯扯嘴角,“新來的?”

楚聽冬臉色一如既往冷淡,那雙漆黑狹長的丹鳳眼盯着人的時候,無端有種壓迫感。

他繞開那群人往外走,黑疤擡腳就想擋在他身前,卻還沒來得及動,就被一只瘦白的手按住肩膀,沒使多大力道,卻将他死死釘在了原地。

“尋哥,你這什麽意思啊?”黑疤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鐘尋,“我就找他随便聊聊。”

鐘尋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過來的,就站在楚聽冬身後。

他手上稍微松勁,慢條斯理地拍了拍黑疤的肩膀,觑向他,“朱秦,有病也別在我這兒犯病,跟沒跟你說過別碰班上的人。”

鐘尋沒有圈地盤的想法,但黑疤一直是學校社會兩頭混的,很在乎這個面子。

想想就知道楚聽冬在學校不可能搭理他,黑疤早晚得過來給個下馬威。

他臉很冷,語氣更冷,黑疤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被叫這個名字了,他繃住咬肌,微微擡起手,示意放他們離開。

“我送你們吧?”鐘尋還是不放心,拉住楚聽冬手腕,壓低聲音問他。

“沒事,”楚聽冬看了他一眼,說,“謝謝。”

等走到了一中所在的秀景街上,王龐還是滿手心冷汗,後悔不疊,說:“學霸,你就讓尋哥送咱們啊,黑疤臉上那道疤就是尋哥打的,他只怕尋哥,萬一咱倆路上被攔呢,我可不敢跟黑疤動手。”

他提起這個就滔滔不絕,“你是不知道當初尋哥那狠勁兒,差點殺人啊,黑疤那滿頭血,見了他就抖……”

楚聽冬偏過頭點燃了一直叼着的那根煙,沒說話。

“有人罩你還不好,”惦記着晚上網咖打游戲的情誼,王龐又勸他,覺得他真不開竅,“等你吃虧就懂了。”

他敢跟鐘尋他們玩,畢竟鐘尋還是一中的學生,但黑疤那群人跟辍學差不多了,混在一起的都是社會青年,打起來肯定要動真格。

老城區白天就是一片破敗,晚上反而熱鬧,淩晨了燒烤攤的人卻越來越多。

離學校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已經碰到了兩撥推推搡搡,眼看就熱血上頭的。

“你在旁邊親眼看着他動手的?”楚聽冬半垂着眼,煙就要燃盡了,他突然開口,王龐正在吹鐘尋的戰績,冷不丁被打斷,縮了縮脖子。

“啊?”王龐被問得讪讪,又言辭鑿鑿,“大家都這麽說啊,一中也就你不知道這事兒吧。”

他倒是想看,那都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氣氛突然之間變得尴尬,王龐也沒再繼續吹,跟楚聽冬翻牆回了宿舍後,撓了撓頭說:“那個你跟尋哥他們一樣,叫我胖子或者小胖都行,明天見啊。”

“嗯。”楚聽冬垂下眼,手機屏幕亮了亮。

【已挂失:回去沒。】

可能發完之後察覺到太冷冰冰了,不像是明天能被喜歡的樣子,下一秒又趕緊丢過來一張表情包。

【已挂失:貼貼.jpg】

是腦袋挨在一起的兩只卷毛小白狗。

楚聽冬掐掉煙,不太明顯地勾了下嘴角,又克制地壓下去,倒不是他對鐘尋有了多餘的想法,鐘尋的确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更傾向于那種性格長相都比較溫潤,安靜內斂的男生。

而鐘尋漂亮得咄咄逼人,還鬧騰。

只是……他低頭又看了一眼鐘尋發過來的消息,這真的很難不笑。

【:到宿舍了,謝謝。】

【已挂失:噢。】

【已挂失:明天見,同桌。】

楚聽冬頓了一下,回複他。

【:明天見。】

——

鐘尋手臂勾住黑疤的脖子,很親熱似的,那雙桃花眼卻很冷,另一只手給楚聽冬發消息,等到楚聽冬說他們到學校了,才終于松開手。

黑疤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他隔了段距離,拿指頭點了點鐘尋,帶着人轉身離開。

鐘尋跟宋一錦回網咖吃完了關東煮,可能是頭一次有人帶他玩游戲,太興奮了,第二天竟然差點遲到,踩着點跑上樓梯。

“鐘尋!”徐春鴻就在他身後,一聲暴喝,鐘尋只好叼着豆漿袋停下。

“我馬上就要遲到了。”鐘尋誠心地說,“有什麽事兒我待會兒再去辦公室找您吧。”

“知道要遲到還來這麽晚?還跟老師讨價還價?”徐春鴻瞪他,他正好有事要問鐘尋,沒想到撞見了,“你跟你同桌相處得怎麽樣?”

鐘尋心想說不定哪天就打一架。

但他還要追楚聽冬,嘴上就說:“還行。”

“那就好,”徐春鴻有點驚訝,其實鐘尋能忍住一周都沒來找他調座位,他已經很意外了,點點頭,“跟着人家好好學習。”

鐘尋心想學什麽呀,我學他夜不歸宿打游戲,還是紋個花臂。

他已經認定楚聽冬不是什麽正經好學生了。

“不用勉強,”見他這個反應,徐春鴻有心逗他,“不喜歡的話我給你換個同桌。”

這怎麽能行,鐘尋簌然一頓,瞪圓了眼睛,然後上眼睑又耷拉下來,睫毛動了下,憋屈地說:“也不是,我同桌特別好,我就需要這樣的同桌。”

還當真了。

徐春鴻板着臉拍拍手裏新編的教材,“我忙着出書呢,誰顧得上管你啊。”

“噢,”鐘尋稍微放心,拿過他水杯,“徐哥我給你放辦公室吧,這麽燙手。”

都怪楚聽冬,他都變得谄媚了。

他跟着徐春鴻去高三年級組辦公室,迎面碰到楚聽冬跟周珩,還有班裏幾個學號靠前的同學從裏面出來,大概是被徐春鴻叫來看周測成績。

徐春鴻帶着全年級最差的班,好像沒有一點自覺,連鐘尋這種年級墊底,都經常被叫去做試卷分析。

楚聽冬走在最後面,跟前面的人隔了幾米遠的距離。

周珩他們激動地小聲竊竊私語,像是在對答案,只有楚聽冬沒有加入,鐘尋跟上去,明目張膽地觀察他的臉色,是顯而易見的冷。

但他成天一張冷臉,好像沒有情緒,鐘尋都迷茫了。

這是沒考好還是怎麽樣?

他想了下,覺得楚聽冬實在不像是能考好的樣子,于是輕輕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楚聽冬皺眉停下腳步。

“就是一次周考而已。”鐘尋想着要顧及他的自尊心,不想被周珩他們聽見,就湊上前,跟他貼得很近,幾乎是湊在楚聽冬的耳邊說話,呼吸燎過來,嗓音也壓得很低。

“老徐說了,高三每周都要考一次,”鐘尋挺幹巴地寬慰他,“考不好也沒關系,不等于你沒學會。”

他攥着楚聽冬的手腕,像是還覺得不夠,又安撫似的擡起手,想輕輕拍一拍楚聽冬的肩背。

可他沒楚聽冬個子高,又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于是拍到了勁瘦的腰。

“呃……”他貼得這麽近,楚聽冬只好垂下眼看他。

楚聽冬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對他說,考得不好也沒關系,有點新鮮,他想等等看鐘尋還會說什麽,哪知鐘尋已經詞窮了。

他能擠出這麽幾句,已經是搜腸刮肚,抿住唇憋得嘴巴都泛紅了,沒想到楚聽冬眼瞳仍然那麽冷淡。

鈴聲已經響了,教室裏沒有一點要安靜下來的跡象。

聊天兒的,吃早點的,還在滿地亂竄抄作業的,周珩紅着臉拿黑板擦敲了敲講臺,連擡頭看他一眼的都沒有。

鐘尋回到座位,突然覺得,難道是班裏太吵,影響了楚聽冬學習?

他們班的班長不管事,周珩性格溫和腼腆,又有朱秦他們那幫人在,全校最亂,被校長點名批評過不知道多少次。

不然總不至于自己睡覺影響他吧?

要是有這種別人睡覺他就沒法做題的病,那得好好治治。

這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後排好幾個男生都沒回座位,紮堆湊在角落那個位置,時不時發出一聲淫-笑。

“媽的,那群傻逼看什麽呢?”宋一錦不停地扭頭,脖子都快擰斷了,“怎麽不帶我一個?”

鐘尋蹙起眉頭想着,突然起身走了過去,屈起指節敲了敲那個男生的桌子。

那幾個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尋……尋哥?”

“看什麽呢?”鐘尋冷着臉,睫毛陰影勾勒在下眼睑,形狀漂亮又逼人,他輕輕拍了下桌上那摞書,義正辭嚴地說,“對得起徐老師辛苦去訂的教材嗎?要不閉嘴上課,要不就滾。”

他一說完,不光是那幾個男生,連滿頭是汗想要維持紀律的周珩都傻眼了,呆呆地站在講臺上。

一班這輩子都沒那麽安靜過。

徐春鴻開完會,匆匆趕過來上課,擡起頭時教室裏只有嘩嘩的翻書聲,他一只腳都邁進來了,又退了出去,滿腹困惑地看了一眼教室牌。

沒走錯啊。

他狐疑地走上講臺,拿起手上的成績單,才暫時忘掉那點怪異,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這次咱們班的成績挺好的,年級前五就占了兩個。”

“周珩很不錯,還是一如既往地發揮穩定,另外,就是新轉過來的同學。”

“楚聽冬,693分,”徐春鴻說出口時自己都不太相信,他就沒在一中見過這樣的成績,“年級第一,數學和理綜都是滿分。”

操。

鐘尋渾身一僵,他腦子還沒轉過來,耳根卻已經倏然變得滾燙,熱度一直往上燒,他整張臉都燒成了過分豔麗的紅色。

教室裏先是陷入短暫的沉默,然後緊接着一片騷動嘩然。

周珩考了593,是年紀第三,楚聽冬比他高了整整一百分,或許花滑領域他們都不熟悉,但分數是更加直接有沖擊性的東西。

來教室前,周珩他們在讨論的就是楚聽冬數學壓軸題的解題思路。

你媽的,為什麽!

鐘尋覺得他都要被氣哭了,楚聽冬為什麽剛才不告訴他啊,他就像個傻逼一樣,笨拙費勁地想要安慰他,還像個傻逼一樣跑去維持紀律。

但是再一想,楚聽冬好像也沒告訴他說沒考好,都是他自己那麽覺得。

“呃……”鐘尋使勁揉了一把燒紅的臉,然後連眼尾都好像變紅了,卷毛亂糟糟的。

他心想不能生氣,不能前功盡棄,然後咬了下嘴唇,扭頭對楚聽冬說,“好厲害,你平常都是怎麽學的,怎麽能考得這麽好?”

他喜歡跟讨厭都寫在臉上,想藏也藏不住。

楚聽冬不到半小時前才見到了他笨拙卻認真的安慰,現在看他演戲,臉皮薄得那麽嬌氣,透着股憨勁兒,忍不住嘴角微抽,很低地笑了一聲。

他不笑,鐘尋覺得他有病,他笑了,鐘尋還是覺得他有病。

鐘尋往他胳膊上一趴,按住他不讓動,然後歪過頭看着他,嘟囔說:“你笑什麽啊?我都這麽誇你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兒?”

“你讓我對你好一點兒,”楚聽冬難得對他說這麽長的話,只不過語氣依然是冷淡的,“我對你笑還不行?”

也不是不行,但鐘尋還是覺得不對勁。

“算了,要不然你還是別笑了吧,”鐘尋盯着他,紅透了的臉埋在校服外套裏,“我總覺得你在嘲笑我。”

真難伺候。

楚聽冬喉結滾了下,不笑了也不理他了,他捏着鐘尋的臉蛋跟下巴颏推開他,只用了兩根手指,是那種很不想碰又不得不碰的姿勢。

等到下了課,鐘尋還沒回過勁來,太丢人了,幸好沒人敢來問他為什麽搞那一出。

偏偏徐春鴻火上澆油。

“要是你們以後每節課都能有這個課堂秩序,”徐春鴻老懷安慰,充滿妄想地說,“說不定下次年級前五都是咱們班的!”

鐘尋拿胳膊蒙住頭,徹底裝死了。

楚聽冬又去了辦公室,宋一錦才回過頭,“卧槽,卧槽,這他媽是真學霸啊。”之前他們管楚聽冬叫學霸,說不上惡意,但确實玩笑更多。

“将近七百分了吧,”王龐都傻了,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成績,他有點小心翼翼地說,“這是不是能考北大啊。”

宋一錦跟王龐長籲短嘆,還捧起楚聽冬的卷子瞻仰一番。

“不是我說,尋兒,”宋一錦忍不住叫他的好兄弟,“你同桌這哥們兒,真的牛逼又欠揍。”

對他們這種所有人眼裏混吃等死的敗類來說,光是楚聽冬這一手鐵畫銀鈎的字,就夠他們找茬,看不順眼跟楚聽冬打一架了。

鐘尋是很想跟楚聽冬打一架。

但是聽宋一錦這麽說,他不知道為什麽,又不樂意。

他從胳膊裏擡起頭,撩起薄薄的眼皮,臉上熱度還沒徹底褪下去,實在是燒得很漂亮,但一開口就毀形象,煩躁地說:“你同桌才欠揍呢!”

王龐本來不大的眼睛愣是睜圓了,驚恐委屈又可憐地扭過頭。

鐘尋:“……”

作者有話說:

雙标鐘小狗。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