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醋

“吃點兒溜溜梅吧你!”

鐘尋匆匆收起內褲,洗完澡就撲騰到床上躺好了,裹緊被子拿後腦勺對着楚聽冬。

頭發沒擦幹,腳也貌似沒擦幹,濕淋淋的弄了一床單水漬。

太邋遢了。

楚聽冬蹙了下眉,沒理他,轉身去了浴室。

鐘尋拽着被角往下扯了扯,眼睫微顫,溜開一條縫,恰好看到楚聽冬擡起手臂将黑T恤脫了,皮肉筋骨都是冷冽的白,背肌線條鋒利漂亮。

夏夜悶熱,他又是易出汗的體質,薄汗順着微凹的脊椎線滑入牛仔褲腰。

操。

鐘尋突然臉爆紅,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只能怪楚聽冬太不要臉了,怎麽能随便脫衣服呢?

他腦袋裏胡思亂想,覺得這一晚過得真煎熬,快要睡着時浴室的水聲停了,他迷迷糊糊聽到有腳步聲停在他床邊,被吓得瞬間清醒。

卧室裏的大燈已經關了,只剩他旁邊的那盞床頭燈。

鐘尋緊張得腳趾頭都蜷縮起來,像陷入假死狀态的小動物,一動也不敢動,大半張臉蒙在被子裏,只露出幾绺柔軟微卷的黑發,憋得透不過氣,楚聽冬卻還不走。

鐘尋甚至能感覺到那道淡漠的視線,隔着夏涼被落在他臉上。

他險些就要忍不住了,髒話馬上就要禿嚕出來,然後楚聽冬突然越過他,手臂一伸,關掉了那盞床頭燈。

……

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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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個燈這麽費勁!

楚聽冬沒見過有人能睡成這樣,像要捂死自己,還躺得那麽僵硬。

盯着那幾绺卷毛看了一會兒,鐘尋在被子底下沒忍住蹬了下腿兒,楚聽冬嘴角微抽,去另一張床上躺下。

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就醒了,右腳踝鑽心刺骨地疼,冷汗順着脖頸跟胸口往下淌。

他半垂着眼,叼着根沒點燃的煙低頭看手機,過了一個多小時,等到客廳有了吳玉蘭走動的腳步聲,才起身帶上門出去。

“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啊?”吳玉蘭端上剛熬好的粥,将碎發挽到耳後,擡起頭對他笑,“還習不習慣?”

“嗯。”楚聽冬走過去,幫她擺好砂鍋,說,“能習慣。”

吳玉蘭稍微放心,她是怕楚聽冬跟鐘尋處不來,昨晚聽到卧室裏挺鬧的。

“鐘叔叔去上班了,咱們自己吃,”吳玉蘭叫他坐下,“媽媽跟你鐘叔叔商量好了,把那間客卧給你騰出來,缺什麽東西随時都能補,都是一家人,不要不好意思。”

“嗯。”楚聽冬應了一聲。

客卧一直沒人住,堆滿了雜物,但收拾起來也挺快的,把那些雜物挪去陽臺,然後擦擦家具就幹淨了許多。

楚聽冬讓吳玉蘭去休息,一個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吳玉蘭忍不住去看時,他正往衣櫃裏挂外套,純黑的大號行李箱敞開着攤在地上。

吳玉蘭一眼就看到了那雙放在最上面的冰鞋。

“帶這個過來幹什麽,”她臉上的笑意一瞬淡下去,蹲下幫楚聽冬疊衣服,狀似無意地說,“反正以後都用不着了。”

楚聽冬沒說話。

鐘尋醒來時就發現楚聽冬不見了,他困得發懵,聽到門外楚聽冬好像在跟吳玉蘭說,要去找周珩借一些資料。

“那晚上早點回來。”吳玉蘭也沒懷疑,只是囑咐他。

她在一家建築公司當會計,之前去跟楚亨麟談楚聽冬轉學的事情,請了小半個月的假,返回寧城就開始忙着加班。

楚聽冬也不會主動跟她說學校裏的事。

不過她知道周珩,成績很好,每次都是全班第一,她也想楚聽冬能在這邊認識一點朋友。

楚聽冬拎起書包出門,還沒下樓,薛赫的消息又催命似的發了過來。

【薛赫:??】

【薛赫:祖宗,你人呢?】

【薛赫:發個定位我過去找你吧,這破火車站待得我馬上就要憋死了,诶要不我先去旁邊吃碗涼面?】

【:等。】

【薛赫:……】

【薛赫:得嘞,我蹲原地等着,您快點兒來吧哥。】

薛赫去年考上了首都的一所體育大學,現在八月中旬,還在放暑假,他又跟教練請了幾天假,過來找楚聽冬。

楚聽冬到火車站時,他已經打了好幾局游戲了,一擡頭瞥見人影,感動得差點落淚,“操,我還以為你就把我扔這兒了呢。”

“先去吃飯。”楚聽冬說。

“趕緊的。”薛赫拖着行李箱跟他走。

楚聽冬最後一次手術出院後他們就沒怎麽見面了,退役這事兒現在一想還是覺得繃不住。

薛赫沒敢提,楚聽冬是不會有什麽反應,他怕自己哭,就拿胳膊肘怼了下楚聽冬,問:“去哪兒吃啊?”

楚聽冬不知道寧城有什麽可吃的,皺了皺眉,帶薛赫去了之前鐘尋告訴他的那家湘菜館。

“卧槽,剛才路過的那是你們學校?”薛赫好奇地問。

“嗯。”楚聽冬點頭。

薛赫啧了一聲,“你爸可真夠狠啊,仇人都不至于這樣。”

他們原來的高中是省級重點,環境不比私立學校差,相比之下一中又破又舊,旁邊都是危樓老街,污水橫流,簡直不像所學校。

雲端跌入泥沼。

“我來之前你妹還給我發了挺多消息,”薛赫夾了條魚尾巴說,“集訓摔得挺狠的,膝蓋腫成那樣都不能打彎了,何必呢。”

楚寧姣練的是藝術體操,她發育關沒過,教練其實不建議再練了,不如好好高考。

但楚亨麟不這麽想。

楚聽冬垂着眼,低頭夾菜,他眉眼輪廓冷白深刻,陰郁寡言得像一尊雕塑。

“我能在這邊待上五六天,”薛赫很有眼力勁,比了個閉嘴的動作,轉移話題,“明天就周一了,你還得上課吧,那咱倆趁下午去轉轉。”

其實也沒什麽可轉的,這地方連個景點都沒有,晚上又轉回了秀景街。

“這兒還有個冰場,挺不錯啊。”薛赫扭過頭,盯着那「潘老三冰場」的牌子說,“過去待會兒?我渴了,順便買點兒喝的。”

楚聽冬點了根煙,瞥到小超市的窗戶,臉色有點遲疑,但還是嗯了一聲。

晚上八-九點鐘,冰場上已經沒剩多少人,薛赫走在前頭,他們進去的時候,冰面上就稀稀拉拉幾對膩歪小情侶。

還有個拎着塑料桶跟小鏟子,蹲在冰場中央補冰的少年。

鐘尋早就看見了楚聽冬,但楚聽冬旁邊那個人他不認識,跟楚聽冬差不多高,曬成黑皮,穿的工字背心跟運動褲。

越看越覺得眼熟。

等人稍微走近一點,他才冷不丁想起來,瞬間不淡定了,這他媽不是退役視頻裏抱着楚聽冬哭的那個師兄嗎?!前男友啊!

“老板人呢?”薛赫挺納悶探頭喊了一嗓子,“買票,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麽冷飲啊?”

喊完,他先跟楚聽冬去休息區坐着等。

冰場是一個退役的花滑老教練開的,七八年前做了心髒搭橋手術,不能勞累帶隊了,就回老家養病,跟鐘尋爺爺奶奶很熟。

鐘尋偶爾也會過來幫忙。

“你們買票?”鐘尋走過去問,問的是兩個人,眼神卻瞅着楚聽冬,一眨不眨的。

“嗯,”楚聽冬跟他說,“再拿兩瓶大白梨。”

“沒有。”鐘尋臉挺臭。

楚聽冬掐掉煙,瞥了他一眼,嗓音冷淡,“那有什麽?”

就剩幾瓶酸梅湯,鐘尋都拎了過來,放在桌上,起子往旁邊一丢,也不主動給開,服務态度可以說是相當拉胯了。

楚聽冬跟薛赫聊了一整天,一個聽一個說,現在都累了,過來也不是為了滑冰的,就是想找個舒服的環境待着,順便開了局游戲。

還是上次那個游戲,只不過是手游。

他們打游戲,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楚聽冬偶爾應聲,又偶爾會笑一下。

鐘尋蹲在旁邊補冰,稀裏嘩啦地倒雪渣子,一聽就特別不高興。

薛赫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其實剛才他就注意到鐘尋,花滑隊裏很容易出俊男美女,他身邊就不少,但是這麽漂亮的還是頭一次見。

唇紅齒白,那雙眼睛格外豔麗,連這個灰撲撲的小冰場在他身後都像加了層濾鏡。

他跟楚聽冬關系好,除了他們認識得久,又一起訓練外,還因為性取向相投,不過他跟楚聽冬不一樣,他就喜歡這種脾氣大的。

“你也在這邊上學?”薛赫跟他搭話。

鐘尋聽他們聊天打游戲,越聽越覺得這簡直是餘情未了、舊情複燃,臉都皺起來了,結果薛赫突然跟他說話,他被吓到,心想幹嘛啊?

這是要挑釁啊?

再一擡頭,楚聽冬跟個大尾巴狼似的,還裝不認識他,鐘尋臉色更臭了,睨向楚聽冬說:“我跟他一個班的。”

薛赫這才恍然想起,“卧槽,那次網咖咱們一塊兒打的游戲吧?”

他說完,鐘尋也想起來了,楚聽冬跟他們玩的時候是說帶了一個朋友,不過他當時掉到了地圖另一端,自顧不暇,哪還記得隊友是誰。

“弟弟,你多大啊,”薛赫問他,“加個微信,改天我帶你打游戲啊。”

鐘尋不樂意,心想誰他媽是你弟弟,他不服輸地怼回去,“叔叔,我十六歲。”

楚聽冬差點被嗆到。

不過他頭發是天然卷,今天穿了個帶兜帽的白色短衫,看着是挺小的。

未成年,這就不太好了。

薛赫收起多餘的閑心,說:“那也沒事兒,就當交個朋友,不過你上學還挺早的哈。”

他不像楚聽冬,陰郁冷淡,他跟誰都自來熟,國內外比賽,去哪兒都有朋友。

鐘尋本來不想加,但是又心想,你敢加我還不敢嗎,于是犯着犟低頭掃了碼。

楚聽冬看着他們鬧,被吵得頭疼,皺了下眉,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跟薛赫說:“我送你去賓館吧。”

“也是,該回去了。”薛赫跟着起身。

薛赫訂的賓館離一中不遠,楚聽冬跟他順路,在秀景街東邊的岔路分開,一扭頭發現鐘尋正蹲在路邊等他呢。

已經晚上九點半了,楚聽冬像是要回家,鐘尋就跟在他身後。

他不說話,楚聽冬肯定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沒走幾分鐘,鐘尋實在憋不住,吭哧半天追上楚聽冬,小聲嘟囔說:“你怎麽那麽喜歡帶人打游戲啊,是不是随便誰叫你你都帶?”

越說越委屈,他都要後悔那天給楚聽冬放那麽多煙花了。

楚聽冬叼了根煙,扭過頭盯着他的臉,像是笑了,又好像沒有,嗓音很沉靜,問他:“你吃什麽醋?”

“誰他媽吃醋啊?”他話音一落,鐘尋惱羞成怒似的,瞬間就炸了,尾巴毛都要豎起來,憋紅了臉說,“你以為你是誰?”

“你願意跟誰待着就跟誰待着,跟我有什麽關系?吃點兒溜溜梅吧你!”

作者有話說:

攻跟師兄純友情,受誤會的前情提要在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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