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拉個手
“因為我喜歡你啊。”
操。
楚聽冬還是頭一次被人連珠炮似的罵懵了,他眼眸漆黑,點煙的動作頓了一瞬,喉結上下滾動,難得無聲地罵了句髒話。
這小傻逼連誰想撩他都看不出來,頂着張大紅臉一通輸出,罵完人就跑得不見蹤影。
楚聽冬沒再管他,繞去夜市那邊找周珩。
他也不算是騙吳玉蘭,他确實找周珩有事,只不過是順路的,去火車站接人才是他今天出門的目的。
但吳玉蘭一心想讓他忘掉所有跟花滑相關的事情,就連當初跟楚亨麟離婚,其實也是因為楚亨麟執意讓他走競技體育這條路,可吳玉蘭堅決不同意。
她知道沒辦法改變楚亨麟的想法,不想一直痛苦,就只能選擇自己離開。
楚聽冬原來花滑隊裏的那些師兄弟跟教練,吳玉蘭也很排斥,不願意讓他去見,楚聽冬不想跟她争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他高考之後就要走了。
“楚哥,”周珩腰上系了條圍裙,正忙着給客人送燒烤,一擡頭看見楚聽冬,腼腆一笑,“我馬上就下班了,麻煩你再等幾分鐘。”
他太瘦了,骨頭嶙峋,圍裙就格外空蕩。
“不急。”楚聽冬說。
雖然一中整體教學質量不行,但是高一高二時候教周珩他們的那個物理老師很有一套,甚至還有外校學生來買筆記跟資料。
楚聽冬教了周珩幾道數學壓軸題,周珩主動說要借給他看,楚聽冬就沒推辭。
他理綜這幾門,物理算是短板,周考那次拿滿分只是因為一中的卷子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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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些,試卷也在,”周珩跟老板說了一聲,收拾好東西離開燒烤攤,遞給楚聽冬幾本裝訂整齊的資料,笑了笑說,“要是有什麽不清楚的,楚哥你随時找我。”
說完他自己也有點難為情,畢竟楚聽冬成績比他好太多了。
“謝謝。”楚聽冬接過去。
周珩家在鎮上,為了省路費所以周末也住校,等到寒暑假才會回去,他回宿舍,跟楚聽冬順路,都得經過一中對面那條深長逼仄的小巷。
深夜,巷子一片黢黑,頭頂電線密密麻麻如網織過,月光都好像照不透。
楚聽冬不愛說話,周珩也內向,一路上沉默到有點尴尬,襯得巷子裏寂靜過頭了,連一絲微小的動靜都被放得很大。
周珩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太黑了,什麽都看不清楚,但他本能地脊背一寒。
“楚……楚哥,”周珩臉色瞬間煞白,拽了一把楚聽冬,壓低聲音說,“快……快走,這邊……”
楚聽冬被人碰到,下意識地蹙眉,但不必周珩再提醒,這次他也聽到了逐漸逼近的雜亂腳步聲,至少有三五個人。
“對不起,”周珩欲哭無淚,邊跑邊說,“我不知道他們會突然過來找我。”
他稍微對這條巷子熟悉一些,逃命似的帶着楚聽冬拐入岔路,又繼續跑,直到把那群人甩開一段距離,才終于能躲起來喘口氣。
“凱哥,人跑了!”
“他媽的就這麽條破巷子,還能跑到哪兒去?!趕緊給我找!”
……
“真的對不起。”周珩腿軟,只能蹲在地上,又懊悔地道歉。
他沒想連累別人,早知道還不如周一去了學校再給楚聽冬。
“沒事,”楚聽冬嗓音跟平常一樣冷淡,但莫名讓人鎮靜,“現在怎麽辦?報警?”
“來不及,”周珩忙摸出手機,嘴唇發幹,“派出所離這邊遠,等趕過來……”
估計他們兩個也被揍得差不多了。
楚聽冬指尖摩挲了一下煙盒,他垂着眸,腳踝針紮般細密地疼,沿着胫骨、腓骨、膝頭,寸寸往上蔓延,整條右腿僵硬刺痛。
“我給尋哥打電話。”周珩擋住手機光,蒼白着臉說。
鐘小狗?
楚聽冬眉骨動了動,突然開始思考,他現在出去把這些人揍一頓,然後離開的可能性。
但太麻煩了。
他不想惹那麽多事。
“尋哥說他馬上就來。”周珩小聲地呼了一口氣,安慰楚聽冬。
他覺得楚聽冬肯定沒碰到過這種事兒,說不定會害怕,忍不住愧疚。
其實他都不敢想,鐘尋會願意來。
鐘尋從高一開始就是全校皆知的校霸,剛文理分班的時候,周珩聽說鐘尋跟他一個班,差點崩潰。
但沒想到鐘尋從來沒找過班裏人的麻煩,除了跟黑疤他們不對付。
高二上學期,他晚上被周凱堵在校外打,額頭磕破了,嘴角跟鼻子都不停地冒血,他跌倒在地睜不開眼睛,視線裏一片暗沉的霧蒙蒙的紅。
覺得是不是真的會死。
校服又髒又臭地裹在身上,污水澆了滿頭,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然後他聽到了停在他身後的腳步聲。
鐘尋救了他,還說以後也可以給他打電話,周珩一開始不信,換成誰可能都不會信。
但他絕望之下真的給鐘尋打了一次電話,才發現鐘尋是真的會來。
鐘尋抄近路去一中,找到周珩他們的時候,周凱那幫人也到了,堵在巷子的岔路口。
“大晚上的哥們兒幾個怎麽這麽燥啊,”宋一錦跟王龐也來了,還有幾個隔壁職高的男生,宋一錦挺稀奇地掃了周凱一眼,“你他媽挨揍上瘾啊,我兄弟還嫌手疼呢。”
他們本來叫鐘尋過去吃燒烤,還沒開吃,鐘尋就接到電話,索性跟着走一趟。
“我找我哥說句話,”周凱緊緊地繃住咬肌,面目都有點扭曲,他也很崩潰,“到底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他越說越冒火,低頭啐了一口,撸袖子就要往上沖,嘴裏不幹不淨地罵:“鐘尋你他媽有能耐去挑黑疤啊,你個慫貨成天盯着我算什麽本事,我草你媽的……”
他還沒說完,冷白修長的一只手就猛地向前,突兀地卡住了他的喉嚨。
鐘尋沒有一個字廢話,将周凱逼到了角落,周凱後腦勺緊緊貼着牆,其實鐘尋手上沒怎麽使勁,可他卻覺得窒息到胸口發麻。
他腿根發顫,差點癱軟在地。
鐘尋垂眸盯着他,額發掃過冷白而深的眼窩,那雙桃花眼在深夜的巷子裏亮得懾人,他沉着臉,襯得骨相皮囊都漂亮到淩厲。
“再說一遍。”鐘尋嗓音很輕。
“呃……”周凱渾身一陣一陣地發抖,他下意識就按鐘尋說的做,“我……”
但才吐出一個字,就被狠戾的一拳砸倒了。
掙紮了幾下,都沒能爬起來。
跟周凱過來的那群人,本來還跟宋一錦他們推推搡搡,一扭頭看到這場面,瞬間不敢再動。
他們就是貪錢,周凱說跟周珩要到之後,會每人分給他們幾百塊錢,但為這點兒錢挨這種揍就不值得了,目光閃爍着想溜。
“我最後說一次,”鐘尋擡起頭,眼神冷冰冰地瞥過去,“以後誰再跟周凱混在一起,就別來一中這條街。”
他不想放狠話,太傻逼了。
但不得不放,識相的聽了都會掂量掂量,要不要來招惹他。
等那群人架着周凱滾蛋,宋一錦搭鐘尋肩膀,說:“犯不着跟傻逼生氣,應該沒事了吧?咱們接着去吃燒烤?”
“不吃了。”鐘尋臉色還冷着,推開他。
“那我們先走?”宋一錦見他這樣,也不敢惹他,“王龐順路還能把周珩送回去,那個誰……”
宋一錦瞪着楚聽冬,心想真他媽活見鬼,這學霸在這兒幹嘛?
但是他知道楚聽冬在鐘尋家裏住,都晚上十一點多了,應該會跟鐘尋一起走。
宋一錦推搡着王龐他們趕緊先離開了巷子。
好歹是發小,宋一錦自覺很善解人意,鐘尋肯定不願意讓人知道楚聽冬跟他住在一起。
“诶,還有人呢,學霸不回宿舍啊?”
“管你什麽事啊,趕緊走。”
鐘尋才發現楚聽冬也在,他雙手都插在兜裏,低着頭不吭聲,跟楚聽冬一起離開了巷子,走到冰場外時,突然停住腳步。
“等我一會兒。”鐘尋跟他說。
楚聽冬擡眸,鐘尋去了一家藥店,不到一分鐘就跑出來了。
冰場已經關了夜間的大燈,鐘尋就在外面臺階上坐下了,他擡起胳膊,楚聽冬才發現他手臂外側不知道什麽時候劃了道傷口。
不像很深,但血一直往外滲。
“我夠不着。”鐘尋淩亂的卷毛耷拉下來,手肘搭在膝蓋上,支着下巴看他。
這是要訛人。
楚聽冬喉結滾了下,走過去,果然被訛住,他俯身接過那瓶生理鹽水,被長睫遮住的眼裏烏沉沉的,看不出什麽情緒,對準傷口澆了下去。
“你能不能快點兒啊。”
“嘶,你他媽怎麽恩将仇報,慢點慢點。”
“磨叽什麽呢?”
“嗚嗚嗚哥我錯了輕一點。”
“呃……”楚聽冬深呼吸一瞬,硬生生攥皺了生理鹽水的瓶子,他有點想打人了。
鐘尋總亂動,楚聽冬索性攥住了他的手腕。
但楚聽冬不願意坐下,嫌臺階太髒,他居高臨下地拉着鐘尋,本來姿勢就別扭,鐘尋又疼得眼眶都紅了,直往後躲。
鐘尋白皙清瘦的手腕在他掌心裏滑脫,楚聽冬就只能攥住他的手。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太突然了,鐘尋感覺這跟牽手似的,他下巴颏搭在膝蓋上,臉紅紅,不說話也不鬧騰了。
楚聽冬這才發現,鐘小狗拳頭挺硬,但手還挺軟的,又白,而且跟他相比顯得很小,像是能被完全握住的樣子。
傷口挺長的,但是不算深,鐘尋成天打架,胳膊卻還挺白淨,估計也不是疤痕體質。
稍微沖一下,擦點兒藥,貼塊紗布,應該很快就愈合了。
“你能不能……”鐘尋憋了一會兒,指尖在楚聽冬掌心裏蜷住、展開,又忍不住挑剔。
楚聽冬眉頭蹙起,他眸色很深,嗓音冷淡,“你找別人,叫宋一錦過來。”
鐘尋又不肯。
太丢人了,被周凱那傻逼偷摸劃了一道,有損他揍人的氣勢。
不能被宋一錦他們看到。
但是楚聽冬看到就算了,反正他這半個月在楚聽冬面前丢臉已經丢到麻木了。
“為什麽?”楚聽冬有點頭疼。
鐘尋之前追他追習慣了,現在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追,但話先禿嚕出來。
他有點傻登登地盯着楚聽冬,委屈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楚聽冬被一記直球打懵了,無話可說,按住他,“別亂動。”
“真的挺疼的。”鐘尋想要挽回一點面子。
打個架胳膊疼,走個路腳疼,罰站五分鐘就開始腿疼。
楚聽冬想不通怎麽能有這麽嬌氣的人,既然這麽嬌氣,為什麽成天打架?
但他手上還是放輕了一點。
“你怎麽跟周珩在一塊兒?”鐘尋仰起頭看楚聽冬,他睫毛長又翹,長得也挺嬌氣。
問完才想起來,楚聽冬好像是跟吳玉蘭說要去找周珩借資料。
楚聽冬沒理他。
“周凱他們估計也看到你了,”鐘尋挺厭惡地擰了下眉,“不過沒事,應該不會找你麻煩,但你見到他們還是躲着點兒吧,不是怕,主要是煩,跟蒼蠅似的趕不走。”
周珩的父親早就去世了,他跟周凱都是媽媽帶大的,在鎮上一個廠裏做零件養活他們。
開始上高中,媽媽就把生活費都交給了周珩,讓他每個月給周凱發,免得周凱花錢太快。
“周凱成天混校外,那點兒生活費根本不夠造,”鐘尋盯着楚聽冬手背上的青筋,等楚聽冬給他上藥,“只能去搶低年級,要不然搶周珩手裏剩下的,反正你小心點兒。”
周珩的私事,他其實不應該跟楚聽冬說,但是楚聽冬已經被迫攪和進來了,還是得提個醒。
他覺得楚聽冬欠揍是一回事兒,但要是楚聽冬真的被別人揍了,想想就很不爽。
他不停地叭叭,就算楚聽冬不理他,他也不覺得尴尬,自己都能聊起來。
“呃……”楚聽冬垂着眼,毫不溫柔地往他胳膊上貼了塊紗布,突然說,“你想沒想過當個記者?”
他跟鐘尋不一樣,碰到這種事情,不至于袖手旁觀,但也不會做到這個份兒上。
連楚寧姣他都不願意管,哪怕是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妹妹,他也冷眼旁觀,無動于衷,或許就像楚寧姣以前罵他的,他确實是很冷血。
“為什麽啊?”鐘尋跟楚聽冬借了根煙,歪過頭點上。
打火機搖搖晃晃的一簇小火苗亮起,映着他臉龐格外明豔。
鐘尋當然知道記者也有很多種類型,但楚聽冬突然一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只能想起新聞裏的什麽黑窩點,暗訪調查。
他懶懶散散地叼了根煙,深夜坐在冰場外,破洞牛仔褲漏着風,之前臉上的淤青才散掉不久,胳膊又添新傷。
跟巷子口那些混混地痞沒什麽區別。
“話多。”楚聽冬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
他沒多解釋,本來就是随口一提。
“你可能看走眼了。”鐘尋大概明白楚聽冬怎麽想的,但是突然覺得他天真又好笑,他願意過來撈人,也不代表他就有多好。
他挑了下眉,叼着煙湊過去,“我當記者,調查誰啊,我這一看就是被調查的。”
說完不知道戳到什麽笑點,自己笑了半天,又不小心蹭到胳膊,疼得嘶了一聲,眼眶紅紅委屈地皺着臉。
楚聽冬:“……”
他心底難得的柔軟一瞬間消散,面無表情地垂着眼,連腳踝都好像更疼了。
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要是再管鐘小狗,那他也是小狗。
作者有話說:
小楚:煩了,毀滅吧。
不好意思來晚了!這幾天來例假肚子疼坐不住,就寫得很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