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燒心
“我滾了!”
鐘尋本來不想跟他組隊,憑什麽,楚聽冬說不理他就不理他,說讓他過去他就得過去。
但是盯着自己一溜灰撲撲的戰績,他跪累了又改成坐,眼眶還是紅紅的,埋頭在膝蓋上使勁蹭了一下,可恥地覺得心動。
他沒吭聲,楚聽冬等了一分鐘左右,就直接匹配了。
楚聽冬上次被鐘尋加過好友,薛赫最近訓練不忙,他又剛結束考試,偶爾會一起打游戲,剛才薛赫拉他上線,他就看到鐘尋的頭像亮着。
一點開,發現鐘尋連輸了十六局。
真是……夠笨的。
“找個地方躲好,”楚聽冬開了語音,在一棟廢樓底下找到鐘尋,丢給他槍和藥,“或者跟着我,別亂跑。”
鐘尋咬住嘴唇,一言不發地跟上去。
但今晚好像什麽都在跟他作對,他嫌楚聽冬給他的那把裝的子彈太少了,跟在楚聽冬身後舔包,換了把又長又重的沖鋒槍。
誰他媽能想到這游戲做得那麽逼真,後坐力太猛,他直接掃飛了,幾梭子把楚聽冬血條壓得命懸一線。
對面趁機補了一槍,楚聽冬連躲避換藥的時間都沒有,頓時倒地。
他跟薛赫也被人堵在巷子裏圍剿。
不到三分鐘,團滅。
“呃……”楚聽冬還沒說什麽,鐘尋突然打開語音,嗓音又啞又顫,委屈又憋屈地小聲說,“我不玩了!”
說完就飛快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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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局普通匹配,輸就輸了,薛赫也不在意,何況這小孩實在太好玩了。
他樂了一會兒,問楚聽冬:“怎麽回事啊,你得罪他了?聽着怪不高興的。”
“還打不打?”楚聽冬沒接茬。
鐘小狗開槍亂打人,讓別人想哄他都沒處下手,那就只能算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月考進步了幾名。
鐘尋發現楚聽冬好像終于松動了一點,至少能跟他進行幾句正常人類的和諧對話,不像之前那樣。
成天你怎麽着都跟我沒關系,要不然就是不喜歡犬科,吃五斤核桃吧。
他去學校,問楚聽冬一點問題,楚聽冬會頂着冷冰冰的臉跟嗓音告訴他,雖然他覺得楚聽冬看他的眼神還是像在看傻逼。
“你什麽意思啊?”鐘尋實在忍不住,試探地問他,“所以你現在喜歡犬科麽?”
他覺得楚聽冬太磨叽了,喜歡就喜歡,趕緊跟他搞對象,不喜歡就不喜歡,什麽叫那你就追?他倒是追了,楚聽冬也不理他啊。
有病吧?
“呃……”楚聽冬聽得一陣無語,要是沒來寧城,鐘尋絕對是他最不想接觸,連多看一眼都不可能的那種人。
不管是他跟周圍人亂七八糟的關系,還是成天跟校外那群辍學人員混在一起,尋釁鬥毆。
他很不喜歡這種不穩定因素。
甚至在他原來的觀念裏,鐘尋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種混混,情緒失控,混吃等死,渾身麻煩。
至于為什麽答應讓鐘尋追他,他現在有點覺得自己昏了頭了,也說不上後悔,但鐘尋的腦子實在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就不應該指望。
很明顯,他說的追,跟鐘尋腦子裏琢磨的,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他眼眸烏沉,盯着鐘尋的臉,不知道又被鐘仲林打了,還是跟別人的動的手。
大概率是鐘仲林。
鐘尋膚色冷白,被扇出來的紅痕就格外紮眼,像揉爛了無數秾豔花汁,整張臉狼狽斑駁。
但他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疼,還不知死活地挑眉跟他笑。
或許是楚聽冬眼眸太冷沉,目光鋒利冰冷地盯在他臉上,鐘尋難得有點不自在,但他分不清楚聽冬是覺得難看惡心還是怎麽樣。
反正總不至于會心疼,要麽可憐他,那才是真的惡心。
“我還被人捅過刀,被鐘仲林打斷過肋骨,”鐘尋扭過臉說,“都是我自作自受,沒什麽大不了的。”
楚聽冬蹙了下眉,覺得他的笑莫名紮眼。
學校每個月末都有表彰和檢讨,課間操的時候在升旗臺底下念。
檢讨的無外乎就是鐘尋那一幫人,從高一到現在,都已經死皮賴臉了,上臺連校服都不穿,身上鉚釘鐵鏈卸下來能有好幾斤。
就連處分退學都不怕,難道還怕念個檢讨?
還有個別男生故意搞怪,能把教導主任氣個半死。
尤其鐘尋,每次檢讨的都有他。
徐春鴻唯一慶幸的就是鐘尋不那麽喜歡出洋相,語調毫無起伏,檢讨完就飛快下臺,好歹保住了他這張老臉。
“煩死了,”宋一錦搭着鐘尋肩膀,小聲念叨,“都高三了,還他媽能檢讨出個什麽花樣來,我還能原地重新做人,考他媽個本科給學校提高升學率啊,真是傻了逼了。”
已經到高三,想辍學的,陸陸續續都開始動念頭。
徐春鴻是學校的老教師,他向來願意接管差班。
但就算再上心,他往屆的高三,班容量五十人左右,能考上大學的撐死頂多三十個。
“能不能收收心,多刷幾套題?”徐春鴻站在班級隊伍旁邊,背着手滿臉冷肅,“不然将來你們打算幹什麽?啊?說來我聽聽。”
一片沉默。
徐春鴻殺雞儆猴,先擡手一指,“鐘尋,你是想将來去撿垃圾嗎?看看你的數學成績,撿垃圾都數不清有幾條街幾條巷!”
“呃……”鐘尋站得歪歪扭扭,沒弄懂火是怎麽撩到他身上的,他想了一下,說,“老師,我可以開導航。”
隔壁班都傳來一陣悶笑。
徐春鴻氣得臉煞白,幸好這波檢讨結束,很快就到了年級表彰,他一轉頭看到在鐘尋身後,脊背筆直的楚聽冬,呼吸都順暢幾分。
他當場川劇變臉似的,溫聲安慰說,“別緊張,就過去聽校長說幾句。”
“嗯。”楚聽冬垂眸。
他身上校服幹淨整潔,沒有一絲褶皺,冷沉,又修長挺拔,腕骨瘦削鋒利,是那種一看就會覺得成績很好的男生。
表彰了半個小時,鐘尋站得不耐煩,他将兜帽扯上來,擋住半張臉,趁徐春鴻不在,轉身就走。
晚上,破巷。
“不合适吧,”鐘尋校服外套拉鏈沒拉,看着吊兒郎當的,拎着書包,往身後巷子口倒退,臉上帶笑,“哥們兒專門來堵我一個人的?”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倒黴了,在網咖待了一整天,本來想去校門口等楚聽冬放學,結果這寸勁兒,剛好被攔住。
幾個燙頭紋花臂,渾身戾氣的青年擋住了他的路。
鐘尋對這幾個人都沒有一點印象,但看着這眼熟的花臂,保不齊跟之前被他揍過的那群人是一夥。
他臉上帶傷在學校晃了一上午,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他都不記得自己招惹過多少人。
不管是誰,當然都得趁他受傷來要他命了,今天是非得動手不可。
他沒把打架當回事,但今天挺不想打的。
他又不是傻逼,正常人都不會喜歡他成天打架,好不容易楚聽冬願意稍微搭理他,現在挂一身彩回家,還不得前功盡棄?
但他沒得選。
“那就快點,”鐘尋不耐煩地皺眉,“別他媽的廢話。”
楚聽冬是班裏最後一個離校的,經過那條巷子,清楚地聽到裏面的動靜,他不想惹事,扭頭就走。
但是又隐約聽到了鐘尋的聲音,他下意識多看了一眼。
巷子陰影處,幾個人厮打成一片,都是野路子,打起架來其實并不好看。
他袖手旁觀,看着鐘尋單薄的脊背,半長頭發紮起,後頸皮膚白皙晃眼。
他難得看到雙方互毆,而不是鐘尋單方面的碾壓。
旁邊瘦猴似的那個混混,碾着他小腿狠狠踩了一腳,鐘尋悶哼了一聲,臉色蒼白,他疼得不受控制仰起頭,屈膝朝瘦猴的小腹頂過去。
混戰,慘叫。
楚聽冬冷淡地停留片刻,就轉身回家。
鐘尋是将近十一點到家的,鐘仲林跟吳玉蘭都沒睡,還在客廳看電視。
“你這什麽德性?又去招惹誰了?”鐘仲林怒火難遏,“是不是一天都不能讓人省心?!”
他正跟吳玉蘭說話,生了個小畜生就沒讓他臉上沾光過,多虧楚聽冬,他還是頭一次有這種被學校表彰的感覺。
但一扭頭,就聽到吳玉蘭嘆了口氣。
吳玉蘭先聽到開門聲,擡起頭,鐘尋身上的校服都髒了,露出來的手臂都是血痕。
她都習慣了。
鐘仲林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方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鐘尋張了下嘴,想說不是他挑的事,而且被群毆,他是受傷最重的,要不是鐘仲林之前揍了他一頓,他也不至于渾身疼得沒法還手。
甚至他應該都不會被找麻煩。
現在感覺腿和胳膊都要斷了,但最後還是徒勞無力地低下了頭。
他臉上被鐘仲林扇的淤青還沒褪掉,叼了根抽到一半的煙,舌尖頂住腮幫子,沒骨頭似的一站。
鐘仲林怒罵完,一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忍不住動手,“你太讓人失望了,除了讓你阿姨操心,你還能幹什麽?!”
“你看看你哥哥,人家才回來複讀一個月,都比你學得好!”鐘仲林卷起試卷就抽他的臉,“你怎麽笨成這樣呢!除了在外面找麻煩你還能幹什麽!”
吳玉蘭在旁邊嘆氣,但是并沒有管。
管不了,這麽多年都這樣,她雖然不敢說,但感覺這孩子是缺教訓。
鐘尋挨打時倔得很,他一聲不吭,哪怕臉色煞白。他一動不動地站着讓鐘仲林打,額發落下來擋住眼睛,半邊耳朵被扇得滾燙。
嘴裏都是血腥味,他好像有點聽不清了,還總覺得有股濕熱淌下來。
鐘仲林見他不說話,怒意更盛,揪掉他的煙,擡手就扇他的嘴。
鐘尋眼睫顫抖,抿住唇,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眶泛紅。
“叔叔,”楚聽冬在房間寫作業,聽了幾分鐘,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一把拉過鐘尋,推他站到自己身後,眼眸平靜,“會打壞的。”
誰都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鐘仲林也沒反應過來,他一不小心就踹到了楚聽冬的腿。
吳玉蘭本來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換臺找電視劇,結果楚聽冬竟然挨了打,她頓時愣住,瘋了似的猛地爬起來,狠狠推搡鐘仲林,“你憑什麽打我兒子?!”
鐘尋都懵了,眼淚和錯愕交織在一起,簌然擡眼看向楚聽冬。
——
鐘仲林跟吳玉蘭在客廳吵架。
一開始鐘仲林也覺得後悔,都不還口,但吳玉蘭頭一次情緒這麽激動地指着他鼻子罵,他繃不住,臉色越來越難看。
“行了,還有完沒完,”鐘仲林垮着臉,“我又不是故意的。”
鐘尋站在客卧,呆愣愣地沒回過神。
他以為鐘仲林他們離婚的時候算是吵得很厲害了,畢竟鐘仲林對吳玉蘭一直都很好,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吳玉蘭脾氣又溫和。
現在一比,當時都不算什麽,拌嘴而已。
鐘尋硬推了楚聽冬一把,讓他在床邊坐下,他蹲過去,不由分說地就往上拉楚聽冬的褲腿,楚聽冬根本來不及反應。
鐘尋知道鐘仲林踢人特別狠,揍他都是往死裏揍的。
果然,掀起來一看,楚聽冬腿側已經紅腫一片,有點滲血。
“你他媽是不是傻逼啊,”鐘尋伸手想碰一下,又不敢,咬了下嘴唇,惡狠狠地小聲罵,“誰他媽讓你過來裝逼多管閑事,怎麽沒踹死你呢?躲都不會躲,傻逼,吃五斤核桃去吧。”
楚聽冬喉結滾動,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的嘆息被鐘尋聽到,像在心裏突兀地紮了一根刺,胸膛起伏顫動,睫毛濡濕,再開口時嗓音就啞了,“別人打我我不能打回去嗎?我又沒讓你管,我早就跟你說什麽都別管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煩?你生氣的話也可以揍我啊,我保證不還手行不行?”
“我沒生氣,”楚聽冬垂眸看着他,嗓音很冷靜,“但是你要罵人的話就滾出去,我不想聽。”
鐘尋指尖緊緊攥着他褲子布料,埋着頭,楚聽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烏黑的發旋,肩膀起伏有點大,呼吸很重。
客廳裏争吵聲漸漸低下去,吳玉蘭突然推門進來,鐘尋被吓了一跳,趕緊起身。
他挪到牆邊站着,騰出地方。
“呃……”吳玉蘭眼眶還是紅的,她盯着鐘尋,深呼吸,臉色沉沉,顫抖着說,“你不懂事可以,但是至少有個限度,不要太過分了。”
鐘尋嗓子一澀,好像突然就啞了。
“媽,我沒事。”楚聽冬沒讓吳玉蘭碰。
吳玉蘭抹了把眼淚,說:“你等會兒再睡,媽媽下樓去買點藥。”
楚聽冬想說不用,但吳玉蘭執意要去,不然不放心,拎起皮包就下了樓,鐘仲林好像也跟着去了,家裏驟然安靜下來。
鐘尋悶頭跑回卧室,沒過幾分鐘,又跑了回來。
他拿了瓶生理鹽水,還有消炎、化瘀的藥,紗布跟創可貼,一股腦都扔在楚聽冬的床上,然後蹲着要給他擦藥。
蹲下還是有點高,他一邊膝蓋落下去了,半跪着,楚聽冬突然就覺得很不自在,拉着鐘尋白皙清瘦的手腕,說:“起來。”
鐘尋那麽犟,根本不會理他。
他先給楚聽冬清理了一下傷口,然後又拿了根棉簽輕輕地上藥,嘴唇被自己咬得充血,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傷,笨拙小心。
楚聽冬看起來挺瘦的,鐘尋現在才發現他腿肌漂亮緊實,蘊滿力量感,腳踝有道兩三公分長的疤。
楚聽冬都覺得他好像沒碰到自己的腿。
手上太輕了,反而弄得有點癢,像小狗尾巴撓過的觸感。
楚聽冬垂下眼,捏住他下巴颏,給他臉上按了個創可貼,不怎麽溫柔,鐘尋疼得躲了躲,但是被捏着臉蛋,又躲不開。
頭一次見面到現在,楚聽冬感覺鐘尋的臉就沒徹底好過。
“你……”鐘尋想說你是不是有病,又想起楚聽冬不讓他罵人,低頭憋了回去,過了幾秒,突然小聲說,“她從來沒罵過我。”
楚聽冬一愣。
鐘尋擡起漂亮的眼眸看着他,楚聽冬看到裏面藏着怨憤、敵意、委屈,他眉頭稍微動了動,眼淚突然沿着臉頰流下來,很細的兩行。
鐘尋拿手背擦了擦,又繼續給他上藥,還是像剛才一樣輕。
視線越來越模糊,到最後徹底看不清了。
鐘尋恨得渾身發抖,又妒火燒心,他不是嫉妒父母都只對楚聽冬好,他卻像個陰溝裏的癞蛤ma,好像誰見了都會覺得惡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痛恨什麽,他就是恨,寸寸撩燒起來。
但是他盯着楚聽冬的腿,感受到楚聽冬按在他臉上冰涼的指尖,眼睛都憋紅了,憋得想發火都沒處發,快要憋死他了,眼淚洶湧地掉,像被困住的小獸,在原地打轉。
他臉頰濡濕,整張臉除了斑駁的傷,就是淚水,擦完藥猛地站起身。
楚聽冬有一瞬間以為他要動手。
但鐘尋委屈地稀裏嘩啦,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這麽委屈了,眼尾濕紅一片,邊不停地掉眼淚邊朝他吼,“我滾了!!”
吼完轉身就走。
楚聽冬:“……”
作者有話說:
本文又名《誰比誰嘴硬》《五斤核桃》(bushi)
下章應該是甜的——
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吞營養液,看到數量增加了但是看不到是誰投的,總之謝謝寶貝們的營養液!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