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比心
“他聽到自己又沉又響的心跳。”
鐘尋說完就抿住嘴盯着楚聽冬, 他耳朵尖充血緋紅,臉頰也紅撲撲,是累的, 畢竟普通人的體能沒辦法跟專業運動員比。
就算他這段時間跟着潘源, 做了不少體能訓練,楚聽冬這支節目對他來說還是很勉強。
現在手腳酸軟, 他不敢起身,懷疑自己會原地再摔一次。
那他是真的要死了。
“誰怕?”楚聽冬下意識地反駁, 又抿起薄唇, 他舌尖抵住口腔內壁, 撐着膝蓋蹲下-身, 微涼的指尖捏住鐘尋小腿肚,“疼不疼?”
“我摔的是屁股, 你捏我的腿幹嘛。”鐘尋咕哝。
楚聽冬擡眸掃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指尖稍微用力。
鐘尋差點嗷一嗓子喊出來,抱着腿, 哭唧唧說:“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使這麽大勁兒, 你跟我有仇啊。”
那雙桃花眼深褶微圓,藏着水光, 睫毛濕漉漉的, 要哭不哭的樣子。
“摔的哪兒自己都不知道?”換成誰都挺想笑的,楚聽冬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又克制地壓下去, 怕鐘尋惱羞成怒, 冷淡道,“起來。”
他攥住鐘尋的手腕,鐘尋還嫌不夠,又拿另一只手拉住他小臂,才肯起身。
起來也不肯好好站穩,還伸手抱着楚聽冬的胳膊,又變成不能獨立行走的小僵屍,有點抱怨地說:“我不理你,你也不知道主動找我。”
他心想就楚聽冬這樣的,冷冰冰的還不如石頭,就算他不騙他,他大概也找不到男朋友,多虧他眼瞎。
鐘尋都納悶,楚聽冬就這個德性,當初是怎麽跟薛赫在一起的?
竹馬,日久生情?
Advertisement
他一瘸一拐地去保安室沙發坐下,想撩起褲腿看一眼,又不想被楚聽冬看到,丢人,而且他雙腿摔得沒多少好肉,這樣像賣慘似的。
但楚聽冬卻沒走,跟過去,垂眸,拿過藥箱裏的噴劑跟繃帶,就按住他的腿。
“我可沒讓你管,”鐘尋想躲,跟他嚷嚷,“我男朋友才能看我的腿,你是我男朋友嗎?不是就不要耍流氓,我要喊人了。”
“你不是叫我哥哥麽?”楚聽冬眸光還是很冷清,瞥着他,語氣平靜地說,“也不能管?”
鐘尋不過腦子,說:“我就跟你客氣一下,你還當真啊。”
“呃……”楚聽冬一陣無語,不再跟他廢話,他撩起鐘尋的褲腿,就看到他小腿外側那處才摔出來的淤青,滲着血絲。
少年的小腿骨肉勻稱,纖細漂亮,但是從膝蓋往下,遍布傷痕,淤腫大片大片烙印在雪白的皮肉上,斑駁淩亂,跟被虐待了一樣。
實在慘不忍睹。
鐘尋是真的沒有天賦,他平衡性太差,連正常滑冰都很容易摔。
“你學了多久?”楚聽冬握住他微腫的腳踝,冷白修長的指尖按在他腳背上,确定沒傷到骨頭,然後給他敷藥。
鐘尋耷拉着腦袋不吭聲。
楚聽冬要是真的走了,他覺得他會有點不高興,但是楚聽冬不走,他還是不高興。
他感覺楚聽冬的動作好熟練啊,尤其攥他腳踝這一下,就像做過許多次一樣,該不會在隊裏也成天跟他那個狗屁師兄互相擦藥吧?
他壓根沒想過,也許別人沒他學得這麽着急,也不像他這樣姿勢笨拙,不會摔得這麽慘。
鐘尋越想越覺得不高興,忍不住對着楚聽冬翻了個白眼。
“疼就說話。”
“不疼。”鐘尋臉色都白了,小腿在楚聽冬掌心裏微微地顫,但還是嘴硬。
楚聽冬沒再問,低頭給他處理完傷口,已經将近晚上十點了,冰場再等半個小時就要熄燈,他打算回家。
但鐘尋還不想回去,他這一個月都要憋死了,除了訓練訓練,連睡覺時間都是擠出來的,他身殘志堅地要去網咖找宋一錦他們。
楚聽冬也沒管他。
晚上,楚聽冬刷了幾套題,靠在床頭想看會兒書就睡覺,手機卻突然一震,他半垂着眼,劃開屏幕。
【已挂失:(圖片)(圖片)】
還是之前在網咖帶鐘尋玩過的那個游戲,煙花出了新款,鐘尋在橋上逐個點燃,拼湊出一顆歪歪扭扭的心。
他指揮着游戲角色,戴了對毛茸茸的耳朵,也面對鏡頭拿兩只手比了個心。
【已挂失:晚安,哥哥。】
——
楚聽冬周末白天還是出去寫作業,在奶茶店、冰場,或者網咖。
他不太願意待在鐘家,平常也會盡量在學校多留一會兒,等到保安催促再走。
傍晚,他才收拾書包回家。
鑰匙還沒插-進鎖孔,隔着老舊居民樓薄薄的防盜門,他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發顫、貓叫似的嗚咽,眉頭驟然蹙起,将門打開。
吳玉蘭坐在客廳,見他突然回來,神情有些慌張。
但楚聽冬扔下書包,面容冷峻,沒有多看她,循着聲音,他大步朝鐘尋卧室的方向走過去。
“不願意回家的話,以後就都別回來了!”鐘仲林怒不可遏,袖子撸起,“操-你媽的小畜生,老子辛苦勞碌,是給別人養的兒子嗎?!”
要不是他經過冰場,在街邊吃了碗面,聽人提起,都不知道鐘尋竟然整整一個月都待在那兒不着家。
老城區本來就不大,街坊都是認識十幾二十年的熟人,他當初想把鐘尋過繼給堂哥,又沒過繼成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既然沒過繼成,也就算了,他還不是認了這個兒子?把他養到了十八歲?
結果鐘尋呢?
他養了他十幾年,鐘尋對他連個好臉色都沒有,成天繃着張冷臉,就像誰虧欠他一樣,別人才養了半年多,反倒是舔着惦記。
對着一群人,讓他又窘又怒擡不起頭,顏面盡失。
“滾,現在就滾出去!”鐘仲林一到家,踹開鐘尋卧室門就拎起他扇了一巴掌。
鐘尋被打懵了,臉上火辣辣地疼,喉嚨裏瞬間灼熱,湧起一股腥甜。
他本來在睡覺,連人帶被子被猛地摔到牆角,鐘仲林像個龐大凝重、不可撼動的黑影,拳腳暴戾兇悍地落在他身上。
鐘尋渾身骨骼都像被人踢碎又黏合,器官撕裂淌血,他胸口劇烈地顫抖起伏,連指尖都擡不起來,嘴唇翕動,忍不住溢出一點聲音,嗓子幹澀發癢,臉頰紅腫,像是要燒起來。
鐘仲林根本不為所動,他陰沉着臉,揚起手就要狠戾地落下去。
但這次才落到一半,突然被人克制沉靜地攥住了手腕,男生指骨冷白修長,卻帶着悍然的力量,甚至攥得他骨頭生疼,像是要被折斷。
“小楚?”鐘仲林頓時錯愕,然後又沉了臉,眉頭緊鎖說,“你讓開,這事兒跟你沒關系。”
楚聽冬眼眸深黑,像寂靜的深海,他從眉骨、鼻梁到下颌的線條都挺拔冷峻,薄唇抿起,用力時側頸顯出了清晰鋒利的肌肉線條。
他也才十九歲,還是個少年人,但鐘仲林腕骨發麻,對上那雙眼睛,陡然升出一絲畏懼。
這讓他控制不住地愠怒,齒冠都磨起來。
但他不可能對楚聽冬動手。
楚聽冬攥着他手腕,一言不發地望向他,等了十幾秒,然後松開手,扭頭蹲下-身,托着鐘尋的臉蛋,垂眸看了一眼。
鐘尋好像一直護着頭,臉傷得不重,就是又燙又紅,但胳膊已經出血,跟之前在冰上摔的淤青疊在一起。
他渾身都在肉眼可見地顫抖,連眸子都在顫,楚聽冬眉骨沉沉,拿被子将他裹起來,伸手稍微摟住他。
鐘尋突然劇烈地抖了下,嗓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下來,蟄得臉上更紅。
“呃……”他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只溢出小獸似的嗚咽,低低的,手臂發抖地抱住楚聽冬的脖子。
楚聽冬不是頭一次見到鐘尋挨打,但卻是第一次聽見他在挨打的時候哭,之前就算鐘仲林再怎麽拳打腳踢,他都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軟的,顫的,滾熱的眼淚燙在他脖頸上,楚聽冬聽到自己又沉又響的心跳。
“小楚,你不知道這些事,”鐘仲林有點煩躁,“你就不要摻和了,要是叔叔吵到你學習,叔叔就帶他去外面說,怎麽樣?”
楚聽冬仍然沒起身,也沒松開摟着鐘尋的手,他餘光瞥見卧室門口那個猶豫徘徊的身影,嗓音冷靜地說:“媽,你過來看一眼。”
“呃……”吳玉蘭慌張的影子頓住,她走上前,不敢看鐘尋的臉。
但一低頭,無法避免地,還是看到了他傷痕青紫的手臂。
楚聽冬沒多說,他拉着鐘尋的手腕,讓他摟緊自己,然後勾住他腿彎,伸手将他抱了起來。
鐘尋在他懷裏抖得厲害,臉頰埋在他頸窩,眼淚濡濕了他的T恤衣料,指骨發白,蜷縮着,楚聽冬抱着他,才發現他原來這麽瘦。
他将鐘尋放到了客卧的床上,被子裹緊,又去拿了條溫熱的濕毛巾,俯身擦了擦他的臉蛋、胳膊還有腿,能看得到的地方。
鐘尋又抖了一會兒,眼眸才漸漸聚焦,他眼尾濕紅發燙,呆愣愣地盯着楚聽冬。
“我看一眼身上。”楚聽冬稍微拉開他攥緊的被角,指尖虛虛碰到他T恤下擺,擡眸望着他的眼睛,是詢問的語氣。
等到鐘尋有點遲鈍地點點頭,他才伸手撩起一點。
鐘尋顯然挨打的經驗太多了,腦袋跟腹腔都護得很好,楚聽冬就沒再看。他徑直去鐘尋的卧室,無視掉鐘仲林,拿走藥跟紗布。
身上所有淤青和傷口都被妥帖地處理好,鐘尋悶在被子裏,僵硬的手腳漸漸有了溫度。
他眼睫微顫,盯着楚聽冬冷淡的側臉,臉頰倏地紅透。
操,怎麽回事?
他動了動腿,疼得發抖,然後下一瞬,伸手一摸,眼睛簌然睜圓一點,光溜溜的,腿上沒穿褲子。
然後反應了一分鐘,才想起來,楚聽冬剛才給他擦藥,讓他自己脫掉褲子,腦子再往前一倒,好像是楚聽冬把他抱過來的。
他臉頰鼻尖都貼着楚聽冬的胸膛,耳邊現在好像還能聽到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呃……”鐘尋拉住楚聽冬的手腕,張了下嘴,眼神也發懵,傻了吧唧的,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嗯?”楚聽冬扭過頭,嗓音平靜,問他,“先睡一覺?”
鐘尋沒說話,但他腦袋暈暈,也沒反對,楚聽冬就讓他躺下。
他現在不太能思考,于是楚聽冬遞給他枕頭,他就枕着,伸手拉起被子,他就蓋着,讓他睡覺,他就閉上眼睛。
楚聽冬把他的衣服和手機也拿過來了,放在枕頭旁邊,然後自己拉開椅子,沉默地坐了一會兒,轉身找了套卷子做。
鐘尋躺下之後反而睡不着了,眼珠不安分地轉來轉去,時不時蹬蹬腿,又蛄蛹着挪挪屁股。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睡的是楚聽冬枕頭,很幹淨,有股淡淡的皂香味。
躺了十來分鐘,手機突然一響,他才順理成章地睜開眼睛,然後抓起一看,是宋一錦打來的電話。
他跟宋一錦平常都是打字聊天,除非有什麽要緊事,才會打電話,于是他擰着眉接起。
“媽的,太倒黴了今天晚上,”宋一錦上氣不接下氣,先狂噴髒話,然後說,“我他媽才到商業街,就碰到三職那群傻逼。”
“你有病啊,”鐘尋服了,他嗓子還有點啞,說,“你閑得沒事兒跑去城東幹什麽?”
他們這邊最熱鬧的商業街就是城東那條,第三職業學校就在公交的下一站,上次宋一錦跑去那邊上網,被職校的人貼臉嘲戰績,最後起了沖突,還是鐘尋去把他撈出來的。
但不管是誰先挑的事,都有了過節,鐘尋早就跟他說過,不要再一個人去城東。
“我他媽的也不想,”宋一錦崩潰,“不是,你忘了啊,老徐說在這邊請客吃火鍋呢,晚上七點半到,不然我他媽才不來!”
鐘尋一愣,才想起來。
徐春鴻每年國慶放假前,都會自掏腰包請全班吃一頓飯,但今年已經高三,他怕國慶帶他們去玩,鬧得放假回來都沒心思學習,就提前了一段時間。
“能跑得了嗎?”鐘尋不再廢話,問他。
“夠嗆,”宋一錦躲到一個奶茶店旁邊,“那幫傻逼還沒走。”
鐘尋翻了個身坐起來,說:“躲好,地址發我,等着。”
他拎起褲子就往腿上套。
楚聽冬聽見動靜,眉頭蹙起,“去哪兒?”
“老徐不是要請客,”鐘尋對上楚聽冬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虛,期期艾艾地說,“宋一錦那傻逼過去的時候被人堵了,我怕他被揍死,得去找他。”
楚聽冬盯着他穿衣服時,疼到發抖的手,還有額頭微微泛起的冷汗,有些刻薄地想問,你去難道就不會被揍?
但他嘴唇抿成一條線,冰冷鋒利,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等鐘尋蒼白着臉,拿起手機要走的時候,楚聽冬喉結上下攢動,停下指尖轉動的筆,眸色冷淡,起身說:“我跟你去。”
“你去幹什麽?”鐘尋愣住。
他以為楚聽冬是從來都不會多管閑事的性格,何況還是這種,他應該很看不上的,打架鬥毆的事。
“去吃飯。”楚聽冬淡淡道。
徐春鴻其實跟他說了晚上請客的事,但他跟班裏的人都不怎麽熟,不想參加這種集體活動,就沒有答應。
鐘尋又不是真傻,看得出他是在找借口。
他不想讓楚聽冬去,像楚聽冬這種好學生,就好好學他的習,不要跟他摻和在一起,這也是他只告訴了宋一錦,他想追楚聽冬的原因。
再怎麽折騰,楚聽冬接觸到的最壞的人,也頂多就是他。
但他上次在冰場就發現,楚聽冬好像什麽都不在意,某些時候卻很強勢,就像現在,他不許楚聽冬跟着的話,他也沒法出這個門。
“那你就跟着我,”鐘尋猶豫地說,“不要跟他們動手,我也盡量不動手,免得連累你。”
其實他去露個面,應該就差不多,跟黑疤他們是一樣的,那些人輕易也不想跟他對上。
聽到客廳門響,吳玉蘭緊張了一瞬,然後又看到楚聽冬發給她的消息,說班主任讓去吃飯,記得有這件事,才放下心來。
她坐在鐘尋的床上,眼眶微微泛紅,鐘仲林站着抽煙,見她這樣,冷臉收斂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你還沒打夠嗎?”
吳玉蘭抹了下眼淚,偏過頭,嗓子有點顫,十幾年來第一次為這件事開口。
——
她跟鐘仲林其實是高中同學,但大學的時候,她考去了外省。
然後認識楚亨麟,結婚生子,又離異。
回到寧城後,機緣巧合,在高中同學聚會上又碰到了鐘仲林,鐘仲林在當年的同學裏算是高大英俊,還有家小公司,又跟她一樣剛離婚。
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們就決定在一起。
她知道鐘仲林有個孩子,剛剛五歲,比她自己的孩子小一歲,但她喜歡小孩,所以也不介意,讓鐘仲林安排,想先跟那孩子見一面。
鐘仲林帶着孩子在她樓下等,她一低頭,看到鐘仲林腿後面露出一撮小卷毛,還有白嫩嫩的一只小手。
鐘尋指頭攥着鐘仲林的褲子,過了一會兒,才怯怯地探出腦袋。
吳玉蘭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小孩,是跟她自己孩子不一樣的那種漂亮。
頭發卷卷的,臉蛋又白又軟,眼睛圓潤清亮,像小狗狗,鼻尖秀挺,唇珠微微翹着,顏色是天生的紅潤。
穿了翻領的小短袖、背帶褲,還有小涼鞋,懷裏抱着一個白色的毛絨小狗玩偶。
她一下子就心軟了,俯下-身跟他打招呼,“你就是小尋吧?”
“這孩子,怎麽不出來見人,”鐘仲林推着鐘尋肩膀,讓他站到吳玉蘭眼前,低頭笑着跟他說,“這是媽媽,聽話,叫媽媽。”
鐘尋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睫毛又長又翹地看着吳玉蘭。
吳玉蘭也是丹鳳眼,但她跟楚聽冬不一樣,她眉眼溫柔秀致,真的很像媽媽。
鐘尋出生以後,他媽媽忙工作就很少在家,而且在他三歲的時候,鐘仲林跟她就分居了,所以鐘尋沒怎麽見過媽媽,不記得她的樣子。
鐘仲林說這是媽媽,他就以為是他的媽媽。
吳玉蘭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害羞,或者暫時不能接受她,就連忙想跟鐘仲林說,不用這麽着急。
但她還沒開口,就被軟綿綿的幾根小手指頭拉住了手,然後鐘尋臉蛋紅紅,眼睛很亮地望着她,脆生生地叫,“媽媽。”
吳玉蘭愣了一秒,就情不自禁地笑起來,摸摸他小卷毛,溫聲說:“乖。”
她很快就跟鐘仲林結婚了,雖然大部分原因都是覺得鐘仲林對她好,條件也不錯,他們各方面都很相合。
但也有一點,是她很喜歡鐘尋。
等到結婚後,也過得不錯,鐘尋比楚聽冬黏人很多,但也是真的乖,從來不鬧。
就是稍微有點笨笨的。
她記得她教楚聽冬騎小自行車的時候,楚聽冬不到半小時就學會了,但鐘尋學了半個月才會,騎得歪歪扭扭,偶爾還要摔一下。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大問題。
特別是鐘尋每次摔倒後,自己癟癟嘴,委屈地爬起來,跑到她身邊往她懷裏鑽的時候,她都又心疼又樂不可支。
鐘尋見她笑就跟着笑,扭頭拿小卷毛蹭她。
跟鐘仲林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鐘仲林出差去外地,怕她單獨帶鐘尋回家會累,就給前妻打電話,讓前妻來把小孩先接走。
但鐘尋媽媽工作也很忙,而且離婚就說好了,她出撫養費,鐘仲林照顧鐘尋,所以沒答應。
“你就連自己兒子都不想見一面?”鐘仲林皺着眉,“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反正過年孩子就放家裏了,你趕緊過來接。”
然後他扭頭跟吳玉蘭說:“你要去你媽那兒,你就直接去,鎖好門就行,別的不用管。”
吳玉蘭其實不太放心,鐘尋才五歲稍微多一點,她猶豫,要不然過年就留在寧城。
但是楚亨麟突然聯系她,說要帶楚聽冬去德國,讓她想見的話,過來送一送。
楚聽冬的爺爺奶奶在德國定居,很想念孫子,要是楚聽冬去德國讀小學,她可能會很多年都見不到他。
于是糾結猶豫,她按鐘仲林說的,将鐘尋留在了家裏。
“媽媽,去哪裏呀?”鐘尋懵懵地抱着小白狗玩偶,跟在她身後。
“小尋自己在家裏待一會兒好不好?”吳玉蘭俯身捏他臉蛋,溫柔地說,“媽媽很快就回來了,記得喝水,這還有小蛋糕。”
鐘尋乖乖地點頭。
吳玉蘭其實有點擔心鐘仲林前妻會不會真的不來接孩子。
但是她跟鐘仲林想的差不多,怎麽會有人不願意見自己的孩子呢,肯定會不舍得的。
于是,她就放下忐忑出了門。
鐘尋抱着小白狗,蜷起腿,坐在沙發上,他低頭自己跟自己玩了一會兒,再擡起頭時,天就黑了,他拎着小白狗玩偶的耳朵去開燈,然後又坐回沙發。
喝掉半瓶水,吃了一個小面包,家裏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但是鐘仲林以前也會偶爾把他自己放在家裏,他等到睜不開眼,媽媽還沒有回來,他就踩着小凳子,刷牙,然後抱着小狗睡覺。
第二天還是沒有人。
第三天,是大年三十,他的水喝完了,小面包也沒有了,他抱着小狗發呆,眼圈紅紅,有點想哭,等快要天黑,忍不住給鐘仲林撥電話。
家裏是座機,他只記得鐘仲林的號碼,打過去,鐘仲林正在跟人談合同,一看來電顯示,就皺起眉頭。
他沒再婚的時候,鐘尋就總是黏着他,要給他打電話,接起來又沒幾句有用的,頂多問問「爸爸去哪兒啦」、「爸爸什麽時候回家」。
他有點煩,又正忙,就沒有接。
鐘尋揪着小狗耳朵,跪在沙發上,聽到嘟嘟的好幾聲,有點茫然地摳了摳話筒,拿起來,晃晃,問:“爸爸?”
爸爸沒說話。
晚上,家家戶戶都在過年,寧城的冬天很冷,下着雪,風很大,刮得電壓不穩,突然跳閘斷電了,家裏驟然黑下去。
鐘尋吓得揪掉一撮小白狗的耳朵毛,然後拿被子把自己跟小白狗都裹了起來。
但還是很冷,他也很餓,電話打不出去了,他去敲門,沒人聽到。
他抱着小白狗去卧室,臉蛋貼着窗戶,發現外面很亮,雪光,還有一簇簇燃起炸開,深邃絢爛的煙花,整個深冬夜晚都被照得亮如白晝。
煙花倒映在他稚嫩幹淨的瞳孔裏,好像覺得不那麽害怕了。
他摟緊小白狗,裹着被子去床上躺好,睡到後半夜,開始發抖,額頭滾燙,覺得又冷又熱,小卷毛濕噠噠地黏在臉頰上。
吳玉蘭是在大年初一夜裏到家的,公司安排她初二值班,她只能提前回來。
一進門,她才發現鐘尋燒得渾身滾燙,已經意識模糊,她吓得臉上失去血色,抱起孩子就去醫院。
鐘尋發高燒整整一天,而且有将近兩天都沒喝水吃東西,蒼白虛弱,臉頰都好像瘦了一點,輸液、吃藥,折騰一整晚,才終于退燒。
“都燒到三十九度多了,”醫生皺眉,“再晚一點送過來,說不定就轉成肺炎。”
吳玉蘭也沒想到會這樣。
她攥着鐘尋的小手,陪他在醫院待了一周,才終于能出院回家。
她還沒敢告訴鐘仲林,就算是鐘仲林跟她說的,可以把鐘尋留在家裏,但現在弄成這樣,鐘仲林說不定還是會怪她。
這段婚姻目前沒有任何讓她不滿意的地方,她不想留下這種芥蒂。
出院的那天,她帶着鐘尋去餐廳,給他點了份兒童餐。
鐘尋身上還是軟綿綿,卷毛也蔫答答的,但是飯很好吃,他埋頭幹飯,小腿垂在椅子邊緣晃晃,有點開心。
“小尋,”吳玉蘭有點難以啓齒,但還是開口,語氣很溫柔,跟他說,“待會兒爸爸來接咱們回家,不要告訴爸爸,你這幾天跟媽媽在醫院好不好呀?”
鐘尋擡起睫毛,喂給她一口拌飯,他嘴裏還吃着東西,雪白的腮幫子鼓鼓的,像小動物,點頭說:“好呀。”
吳玉蘭沒想到他問都不問就答應,這反而讓她更有些心虛,就勉強地笑了一下,跟他解釋說:“爸爸工作太忙啦,聽說以後會擔心的。”
鐘尋見她笑,就跟着笑,彎起卧蠶,又乖乖地點頭。
鐘仲林開車來的,停在餐廳門口,等他們上車,在後座坐好後,看着後視鏡,對鐘尋笑笑,問:“想不想爸爸?”
“想。”鐘尋抱着小白狗說。
他又笑了下,然後發動車子。
吳玉蘭這才發現鐘仲林開車的方向不是回家,走到半路,她擡起眼睛,在後視鏡裏跟鐘仲林對視了一眼。
“堂哥不是一直沒孩子嗎?”鐘仲林若無其事地跟她說。
吳玉蘭突然懂了。
其實之前鐘仲林就跟她說,想要個自己的孩子,然後把鐘尋過繼出去。
她覺得沒必要,但這到底是鐘仲林的孩子,他想這樣,她不打算幹涉。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畢竟是親生的,也養了五年,要分開,多少有點不是滋味,鐘仲林難得這麽和藹,一路跟鐘尋說話,逗他:“媽媽給你買什麽了?你們過年去哪兒玩的?”
吳玉蘭頓時有些緊張,雙手搭在膝頭,交握到一起。
“游樂場,”鐘尋小拇指勾着她的手指頭,溫溫熱熱的,是小孩子的柔軟,卻像種安慰,他騙鐘仲林,“媽媽帶我去騎小馬。”
吳玉蘭驟然松了口氣。
其實鐘仲林也根本不在乎他怎麽回答,他只是逗鐘尋說幾句話而已,究竟說了什麽,反正小孩子都是前言不搭後語的,他也不往心裏去。
吳玉蘭徹底放下心,又突然有點難受,她眼睛紅了一點,不敢看鐘尋,可是又想再最後看看他,就偷偷從後視鏡裏去看。
但是卻被鐘尋發現了。
鐘尋臉頰還有點蒼白,他瘦了許多,眼睛就顯得更大,眼睫微微翹着,毛茸茸的。
他盯着吳玉蘭的眼睛,覺得這樣有點好玩,而且媽媽為什麽像是要哭了?
他又瞅了一會兒,然後将小白狗放在膝蓋上,兩根手指頭擡起,抵在唇角,往上一拉。
吳玉蘭忍不住跟着一笑,扭過頭眼淚就掉了下來。
鐘尋一路都很開心,跟爸爸說話,說累了就抱着小白狗歪在媽媽懷裏,他有記憶以來,從沒有這麽開心過,直到車越開越遠,才抿起嘴巴。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害怕。
他在最開心的一天,被送走了,除了一個行李箱,只有懷裏的小狗。
後來鐘尋因為身體太弱,總是生病,又被送了回來,吳玉蘭總疑心是不是當初發燒燒壞了,可是她當時都沒敢跟鐘仲林說,現在更不敢。
她也不敢讓鐘尋再叫她媽媽了,她不知道鐘尋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會不會記仇,這像她的一塊心病。
她盡量地少跟鐘尋接觸,而且越長越大,她覺得鐘尋完全不像楚聽冬那樣天資聰穎,心裏有了比較,她當然是更在乎自己的孩子。
就當做看不見,聽不到,不聞不問,她不去管任何跟鐘尋有關的事情,也不管鐘仲林怎麽打他。
她只能告訴自己,鐘尋确實考試成績很差,他成天跟社會上的混子鬧事打架,他不服管教,他莽撞頑劣,他就像不馴的野狗。
她不能承認鐘尋其實沒有那麽壞,她不能承認他是個好孩子,不然她為什麽放心讓楚聽冬搬過來住。
要是她承認的話,就等于承認自己這些年對他太壞了。
作者有話說:
晚安大家。狗狗比心.jpg;
再放個預收,因為還沒想好先開哪個qwq:
《穿成殘疾反派大佬的黑月光》
僞裝綠茶戲精小美人受x悶騷醋精反派霸總攻;
(容秋)x(陸鶴承);
1.
容秋意外穿進一本娛樂圈爽文,成了裏面同名同姓的惡毒男配。
在書裏,他不僅拿下三濫的手段倒追主角攻,霸淩跟自己同在一個糊團的主角受,還假惺惺救了反派,又對他陷害嘲諷,置之死地。
他惡劣歹毒,成了原著最大反派的黑月光。
最終,下場凄慘,被主角攻受打臉,全網封殺以後,又被反派抓去碾斷手腳,挫骨揚灰了。
容秋穿過去的時候,原主不滿跟反派大佬陸鶴承家族聯姻的安排,正準備逃婚,去繼續死纏爛打主角攻,同時徹底得罪反派。
媒體娛記都一心想看他的笑話,等他大鬧一場,被趕出陸家。
容秋:我哭了,我裝的。)
結婚當天。
陸鶴承一身西裝高冷矜貴,面容俊美,眸色漆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容秋毫不猶豫,滿臉深情,反手握緊對方冰涼的機械指骨,給他戴上了戒指。
正準備看戲的娛記:說好的作精呢??
正等他悔婚的反派:“……”
2.
陸鶴承年少殘疾,斷了一只胳膊,空蕩蕩的袖子成了被人取笑的焦點。
他陰郁孤僻,又心高氣傲,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
成年後,他裝上了金屬義肢,白手起家成了商界新貴,沒有人敢再取笑他,也沒有人敢靠近他。
直到那個少年出現。
他不害怕他的殘疾,會抱着他的手給他取暖,還會好奇又小心翼翼地研究他的金屬指節。
那雙濕潤溫和的眼睛看着他,語氣柔軟,小聲問:“還會不會覺得疼?我給你揉揉?”
3.
陸鶴承死過一次。
重生之後,等到終于恢複記憶,他滿心壓抑不住的暴戾,看着身邊無知無覺的少年,只想趕走他身邊所有人,将他藏到懷中。
讓他跟自己一起堕落。
“你是我在深淵擡頭看到的月亮,而我卻想變成淤泥,再一次沾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