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乎

“我也很愛他。”

鐘尋被鐘仲林罵過不知道多少次, 罵他是雜種、畜生,讓人不痛快的賤貨,但還是頭一次這麽直白地被吳玉蘭罵。

盡管他一直都知道, 她也一樣瞧不起他, 甚至比鐘仲林更瞧不起。

他被弄了一身現殺活魚的血水,從頭淋到了腳, 呼吸都格外腥臭,稍微顫了下眼睫, 肮髒的血水就從睫毛滾落, 沿着臉頰往下淌。

鐘尋臉頰蒼白不堪, 襯得淋漓的血水更加刺眼, 整個人憔悴又濃烈。

吳玉蘭的手還在肉眼可見地發抖, 她第一次動手打楚聽冬, 盡管還是滿心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失望,但她仍然不敢去看楚聽冬的眼神。

她深呼吸了一瞬,眼眶通紅,側過頭看向鐘尋, 質問他,“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嗎?你要這麽報複我?”

就算她沒辦法把鐘尋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些年鐘尋也是她親手帶大的,鐘仲林常年不在家, 至少上初中之前, 每次生病都是她抱他去醫院,操心他冷暖,她給他開每一次家長會, 也會給他做愛吃的菜。

作為一個繼母, 她該做的, 她覺得她都已經做了,現在鐘尋卻這麽對待她。

她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更後悔,她當初就應該讓鐘仲林的堂哥一家徹底把鐘尋帶走,也就不可能再有機會讓他碰到楚聽冬。

“媽媽,”鐘尋稍微拿手擦了下臉上的血水,再擡起頭時,眼尾被蹭得很潮濕,他輕聲疑問,“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嗎?”

“你不讓我說的,我不是也一句都沒說嗎?這些年你就過得一點也不快活?”

他曾經真的拿吳玉蘭當他的媽媽,很喜歡她,甚至很愛她,覺得她是全世界對他最好的人,再也不會有哪個媽媽比她更溫柔。

他被鐘仲林送走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腦子都是懵的。

好像別人都只有一對父母,但他不知道到底誰才是他的爸爸媽媽,都是別人告訴他,就開始逼着他改口,他以為是叔叔,卻又讓他叫爸爸。

然後又稀裏糊塗的,被鐘仲林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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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一次見到楚聽冬,就很願意黏着他,至少他只有這麽一個哥哥,他也沒叫過別人哥哥,楚聽冬還真的像哥哥一樣,對他很好。

吳玉蘭喉嚨一哽,她還以為鐘尋是當時年紀太小,已經忘了,她完全沒想過,也許他就是沒有記恨過她。

沒有記恨她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還察覺到她的難過,在分開的時候安慰她。

她眼淚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這麽多年不敢跟鐘尋接觸,不能承認他其實沒有那麽壞,就任憑鐘仲林對他施暴,從來沒阻止過。

現在鐘尋真的被逼到幹了壞事,他去招惹楚聽冬,害了她唯一的兒子,她心口堵得發疼,都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錯。

“難道是我逼着他對我硬的嗎?”鐘尋低頭叼了根煙,忍不住嗤笑。

那雙桃花眼潋滟又涼薄,朝她望了一眼。

吳玉蘭簡直羞憤難當,從來都沒聽過這麽粗鄙的話,她的手不停地發抖,被氣得頭暈目眩,問楚聽冬,“你現在還覺得他不夠過分?!”

鐘尋完全不能好好說話,一開口就拱火。

他也知道,也許會讓楚聽冬難堪,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反正楚聽冬這次應該會跟他分手了。

他臉色越發蒼白,連嘴唇都沒什麽血色,垂着頭,咬住煙蒂沒再吭聲。

楚聽冬伸手攬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是濕漉漉的血水,低聲問:“你換件衣服,先去網咖等我好不好?我待會兒再去找你。”

鐘尋眼睫微顫,瞥向他。

楚聽冬眼眸漆黑沉靜,握在他肩頭的手也很有力,鐘尋突然洩了股勁,剛才頂得他胸口憋悶的煩躁也沒有了,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去卧室換了件毛衣,拿起手機和鑰匙就走。

但他也沒敢真的離開,怕楚聽冬會挨揍,就叼着煙在樓道裏等。

客廳一片死寂。

吳玉蘭被鐘尋氣到心梗,坐在沙發上緩了許久,才稍微冷靜下來,鐘仲林給她倒了杯水,就沉着臉坐在一旁抽煙。

“你怎麽糊塗成這樣?”吳玉蘭難掩失望,她眼裏還有淚水,擡頭望着楚聽冬,“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廢了一條腿,跟這種沒出息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他有什麽好?”

鐘仲林莫名覺得刺耳,他教訓鐘尋,什麽都罵過,但吳玉蘭這樣說,他竟然有一絲惱火。

“媽,您覺得我做得過分,可以責備我,”楚聽冬低聲打斷,“鐘尋沒做錯什麽,雖然他話說得難聽,但我喜歡他,确實不是他逼我的。”

吳玉蘭完全不能接受,她寧願楚聽冬是一時被引誘,才跟鐘尋在一起。

“楚聽冬。”吳玉蘭紅着眼睛呵斥了一聲。

楚聽冬垂下眼眸,抿住了嘴唇。

“你就不會替別人考慮一下嗎?你說你只是你爸爸博取名譽的工具,你怎麽變得比他還自私?”吳玉蘭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憤怒。

她看着楚聽冬的眉眼,熟悉又讓她陌生到心寒,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怪我這麽多年,都沒把你留在身邊教養,”吳玉蘭溫婉的面容變得有些刻薄,“讓你變成這副不争氣的樣子。”

“媽,我沒有怪您,也沒有讓您為難的想法。”楚聽冬擡起頭說。

“但我對您來說,不也一樣嗎?”

吳玉蘭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呼吸都在顫抖,臉色蒼白地瞪着他。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要讓您滿意,”楚聽冬嗓音仍然很冷靜,但眉頭稍微地蹙了下,他抿了抿嘴唇繼續說,“否則我在您眼中就是殘廢,不夠争氣,我知道您很關心我,在療養院的時候也一直盡量留下來照顧我,我很感激,但您在乎過我心裏想什麽嗎?”

吳玉蘭臉色越發難看,沒有出聲。

“從我退役開始,然後轉學到寧城,您希望我留在您身邊,”楚聽冬擡眸望着她,“但這半年以來,您除了在乎成績,還在乎過我心裏到底難不難受嗎?”

“我不願意的話沒有人能逼我練這麽多年花滑,任何人都不行。”楚聽冬說,“媽,不管是我在寧城之前,還是我在這兒之後,鐘尋是唯一一個跟我說即便考得不夠好也沒關系,關心我到底為什麽難受的人。”

吳玉蘭一直盯着他,眼眶卻越來越紅,撇過頭時掉了滴眼淚。

“我沒有你們眼中那麽好,”楚聽冬喉結微動,“也永遠都做不到,但是鐘尋不在乎我能不能做到,他只在意我會不會覺得開心,就像我也不在乎你們眼中他到底夠不夠好,至少我覺得他很好。您問我到底喜歡他什麽,我沒辦法解釋,即便他什麽都不做,我也很愛他。”

“所以你就是不能跟他分開嗎?”吳玉蘭擦了下眼淚,啞着嗓子斥道,“就算我跟鐘叔叔都會覺得為難,你也不在意?”

“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只顧你自己痛快?”

楚聽冬突然就有些累,他頓了一瞬,還是接着把話說完,“我不會丢下他,也許鐘尋離不開我,但我一樣不想離開他。”

“你們不在乎他被什麽人傷害,不在乎他疼不疼,心裏在想什麽,但是我在乎。”

他頭一次被人扇巴掌,還是被自己的母親,就算不怎麽疼,也仍然覺得很難堪。

尤其是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家裏,這是一種刻意羞辱人的方式。

“你滾……”吳玉蘭眼淚奪眶而出,嗓音發抖。

楚聽冬沒有遲疑,轉身就走。

作者有話說:今天短一點,稍微休息一下_(:з」∠)_明天見明天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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