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喜歡的能在一起已不容易……
聽到蘇櫻的話,林熠也停下了腳步。
站了許久。
才突然轉過身,帶着有些急的步子跑到蘇櫻身邊。
神色裏有慌張和擔心,焦急地問:“他沒對你做……”
還沒說完。
她又突然剎住腳步,卻看向蘇櫻的身後,睜大了眼睛。
蘇櫻正奇怪為什麽。
就聽見廖修和離得很近的、冷冷的聲音:“你做什麽。”
她猛地轉頭。
廖修和冷峻的背影擋在她身前,像一座陡峭尖銳的山峰,歪了歪視線,看見廖修和前面。
是宋承那張僞善的笑臉。
宋承輕輕一偏頭,和蘇櫻對上目光,輕松又愉快地笑了。
說:“又碰見了,真巧啊。”
蘇櫻問:“你怎麽在這裏?”
說出口時,發現自己的聲音和另一個女聲重疊。
發問的不止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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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身體有些抖,卻撥開蘇櫻與廖修和,站在了最前面,直直地看向宋承。
宋承看見林熠,表情頓了頓,笑得溫和卻讓人悚然。
他擡起手,手掌似乎馬上就要撫上她的臉頰。
蘇櫻忙上前一步,把林熠往後拉了一點。
與此同時,廖修和也揚起胳膊,抓住宋承的手腕。
他的手掌鉗得很緊,宋承甩了幾下沒甩掉,臉色有點發青。
“真晦氣,”他罵道,“怎麽在哪都能碰見你。”
廖修和沒理他,也沒松手。
垂着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林熠問:“你怎麽在這?”
宋承有些狼狽地被廖修和扣着,聽見林熠的話,倒是也不掙紮了,只是笑了一下,說:“我怎麽不能在這?”
他語氣很柔和:“熠熠,快讓你朋友把我松開。都是誤會,對不對?我把我們的家買了回來,你回來住,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好不好?”
林熠睜大眼睛,退了半步,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
“房子……不是你讓我賣的麽……?你那麽着急,那麽便宜就讓我賣了,怎麽……”
她一時不知道怎麽接受這個事實,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宋承,語氣喃喃:“我父親的公司是不是也是你?宋承,你……你到底……”
突然承受不住一樣,林熠蹲在地上抱着頭,崩潰地尖叫起來。
蘇櫻忙蹲下身看林熠的情況。
林熠身子抖得厲害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情緒很不穩定。
廖修和見狀,立刻道:“先走。”
随後攥着宋承手腕的手一別勁,把人往地上一貫,膝蓋頂着對方後背上某點,往下一壓。
他用的勁兒巧,不會造成什麽後遺症,但那一下會很疼,而且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
宋承沒受過這樣的,慘叫一聲,伏*在地上。
蘇櫻攙起林熠先走,廖修和斷後,他倒着走路,居高臨下地看着宋承。
宋承嘗試動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只得擡眼盯着他,陰恻恻地說:“我可以告你人身傷害。”
廖修和沒什麽溫度地笑了一聲,說:“我等着。”
說罷轉身,半點眼神也沒留給他。
離開了宋承之後,林熠的情緒平複得還算快。
她醒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坐在蘇櫻的寶馬後座上,蘇櫻正拍着她的後背,語氣柔和地安慰着她,廖修和在前面開着車。
她撕了張紙巾擦眼淚,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蘇櫻道。
車還在馬路上平穩地開着。
坐上來的時候廖修和什麽也沒說,蘇櫻也沒問去哪兒。但這會兒看着沿途風景,蘇櫻心裏也逐漸有了數。
窗外的路從八車道換到四車道,最後開上鄉間的泥濘小路。
到了沒什麽人的地方,廖修和停了車。
打開車門,放眼望去。
橙粉色的夕陽落在遙遠的天際,染紅大片大片的原野,油綠色的莊稼随着風隐隐搖晃。
天地之間,只有枝葉摩擦的沙沙聲響。
連呼吸到肺裏的空氣都是幹淨的。
廖修和停車的地方有一處涼亭,不是農忙時節,這裏不常有人光顧。涼亭裏落了點灰,石桌上擱了個豁了口的水杯。
蘇櫻拿紙仔細擦了擦石凳,林熠順從地跟過去坐下。
她眼睛通紅,眼皮有些發腫,整個人說不出的憔悴,坐在石凳上,仿佛沒了骨頭,下一秒要被風吹散。
廖修和沒過來,而是遠遠地靠在車上,迎着夕陽。
風撩動他的頭發,他垂眼望着原野。
“聊聊麽?”蘇櫻問林熠。
林熠和宋承是高中時候認識的。
那時候她家裏條件已經恢複了,沒能考上重點中學,便去了學費比較昂貴的貴族高中,父母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天天吵架,整個家看上去,也總算有個家的樣子了。
但沒多久,林熠就撞破了父親和別的女人你侬我侬。
她大受打擊,猶豫再三,正準備告訴母親,卻從母親那裏得知,她不僅不在乎,身邊的人還不比父親身邊的少。
林熠那時候還小,表面上再封閉,內心也秉着少女的爛漫與純真,篤信一生一世一雙人。
因而知曉這種事,一時無法接受。
宋承就是那個時候闖入林熠的世界的。
在那時候的林熠眼裏,宋承雖然其貌不揚,但能力突出,成績優異,為人溫善。
最重要的是,他對她非常好。
他能夠體貼地照顧她的情緒,敏銳地察覺她的感受。對她性格中的弱點,那些猶豫,唯諾,優柔寡斷,從未表示過不滿與評判。
他說:林熠,我知道你是脆弱的,脆弱又柔軟,像一汪池水一樣漂亮。
他說沒有人能發現你的美,只有我。
于是他們走在了一起。
剛開始的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宋承總有意*無意地表現出占有欲,了解林熠的行程與社交,并提出限制與要求。
林熠最初覺得并不舒服,但宋承的語氣很誠懇,理由又讓人信服。
他說:林熠,你太善良又天真,太容易受到傷害,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暴露在世界的陰暗之中。
他說我來保護你。
林熠就這麽相信了。
她逐漸斷了和周圍朋友的聯系,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宋承身上。她開始看不到世界,看不到其他人,滿心滿眼,就只有宋承。
宋承的喜好,宋承的工作,宋承的衣食住行,宋承的喜怒哀樂。
宋承的快樂就讓她雀躍,宋承的痛苦讓她惶恐。
她深陷其中,什麽也無法察覺。父母知道宋承後大肆反對,宋承卻對她說:他們自己的婚姻都已經那樣,有什麽資格對你指手畫腳?
于是林熠堅決地背過身去,不再聽從父母的聲音。
宋城說要遠離傷害自己的原生家庭,林熠就與其一刀兩斷。
他勸林熠把別墅買了,說這個別墅的存在,本質上是父母對你的驅逐,你賣掉它,作為斷絕與父母關系的證明。
才能說明你真的不再倚靠他們了。
林熠便把房子挂上了網站。
她的別墅地理位置很好,屬于這些年有錢也買不到的房子,甫一挂出,來咨詢的人絡繹不絕。
願意出高價的也不少。
在這些人之中,有一個拿着市場價十分之一的價格,來和林熠談判。
林熠本來是不考慮的,她已經在談幾個買家,價格也讓她覺得滿意。
宋承卻說:林熠,難道你還想靠着父母掙錢嗎?他們的錢給你,你不覺得惡心嗎?
他說不如便宜賣了,這房子對你來說,沒那麽重要。
那時林熠已經對宋承言聽計從,沒怎麽想,就照他說的做了。
只是心裏有壓抑已久的一處,隐隐地覺出一絲痛感。
他們和代理人做了交接,商定了搬離時間,找到了新的住所,準備搬過去。
直到搬家前的幾天。
林熠收拾東西時,無意識看到宋承書房裏,夾在一本書裏的一張清單。
是很多年前的草稿紙,林熠高中時學校發的那種,現在已經變得又薄又脆,紙質也泛黃,上面是宋承的筆跡。
她本來不在意內容,只是無意瞟了一眼。
就渾身發涼。
那張紙上列了許多女生的名字,有的她認識,有的不認識。
高中時的同學也赫然在內,甚至還包括蘇櫻。
也有她自己。
再往深處看一看,列出來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當年大富大貴之家的孩子。
而在名字的後面,宋承巨細無靡地寫了這些人的詳細信息。
包括年齡,生日,喜好,家庭背景,過往經歷,聯系方式,性格弱點。
蘇櫻那行的前面打了一個巨大的紅叉。
而她的那行,被紅圈圈起。
後面備注:軟弱可欺,值得一試。
一開始的林熠很難相信。
她捏着那張紙的手抖了又抖,上上下下看了幾回,試圖從中找出點漏洞來。
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握着确鑿的證據,卻還是在為宋承開脫。
心想,這是很多年前的草稿紙了,誰還沒有年輕氣盛,犯點錯誤的時候呢。
直到她不小心将這張紙翻了個面。
看到背面也有類似的內容,格式和正面的如出一轍。
最關鍵的是,上面有與之前的字完全不同顏色的鋼筆筆跡,一看就是新寫上去的。
其中一行,是一個新晉小花的名字,名字那行還畫了個圈。
是周琳。
其實騙局到了這裏已經非常明顯,但是林熠圍繞在宋承身邊這麽久,身邊沒有什麽社交關系。
她下意識不想相信這件事,內心在抗拒。
因為一旦相信了,她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猶豫了許久,林熠照着紙上的聯系方式,給周琳打了個電話。
一開始,對面是沒有接的。
但林熠并不趕時間,她極具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撥打着那個始終在忙線的電話,甚至天真地希望,對面永遠也不要接。
因為只要對方不接,她就永遠不會得知真相。
然而事與願違。
第五遍電話的時候,對方終于接聽了。
周琳似乎是在浴室那樣狹小而潮濕的空間裏,慵懶的聲音隔着電流傳來的時候,帶有暧昧的回聲。
回聲把她的聲音放得很大。
她問:“哪位呀?”
嬌媚,柔軟,百轉千回。
林熠握了握手機,聲音緊張而幹癟:“你好,是周琳嗎,我是宋承的……”
說到這兒,她卡了殼,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她是宋承的什麽呢?
十分鐘以前,如果問她這個問題,她的答案一定沒有任何猶疑。
但如果真的沒有任何猶疑,她亦不會打出這個電話。
好在對面似乎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了。
周琳咯咯的笑着,聽起來非常快樂,說:“你來找我了呀?宋承那麽不小心,被你發現了?”
那一瞬間,林熠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像斷了線一樣,手裏的手機直直地落在了地板上。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後來我就搬出去了。”林熠說。
“是我太傻,”林熠苦笑着,對蘇櫻說,“其實後來想想,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
“宋承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想要去我家的公司工作,我當時也想把他介紹給父母。你知道,”林熠又笑了一下,“雖然我和父母的關系也就那樣,但是我始終是覺得……”
蘇櫻拍了拍林熠的後背。
林熠沒有把那半句話說完,而是頓了頓,另起了一個話頭:“後來我還是想辦法把他弄到了父親的分公司,那地方也發展得不錯,我父親把公司的決策權交給了一個他很信任的夥伴,自己沒怎麽管。”
“但可能就是那一次,讓他對我的父母有了意見。”
“現在再看,也就是那之後,他開始告訴我要遠離原生家庭的。”
“但他做的不止于此。”
“我父親的分公司在半年前破産了,”林熠的語氣很淡,“因為出了內鬼。某一天,半*個公司的骨幹集體離職,轉投了對家。”
“我今天才意識到,那應該就是他做的。”
“他當時告訴我,公司出了事,他沒有了工作。我還着急,一直為他墊付着生活費。”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吧。”
林熠的胳膊撐在石凳上,此時有些發抖。
“我從來沒想到……我從來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我覺得我跟他談了十幾年戀愛,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蘇櫻,我太害怕了,我又太痛恨自己了。”
“我是這樣的……軟弱可欺,優柔寡斷,盲目愚蠢。我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在你的面前,我假裝他只是出軌。而我是一個一時失落、又很快振作起來的人。我出去玩、喝酒、想要結識其他人。但其實我……”
她的嗓音發抖,再一次沒能說完。
“對不起,騙了你,”林熠的聲音又帶了一點哭腔,“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該怎麽做……”
林熠的臉埋在胳膊上,眼淚浸濕了石桌,一時說不出話,只有嗚咽。
“別想太多了。”
和林熠顫抖而帶着哭腔的聲音相比,蘇櫻的聲音就顯得平靜許多。
“不是你的錯,熠熠。你會被騙,是因為你很真誠。”
蘇櫻真誠地看着她:“而沒有人可以因為真誠而責備他人。”
林熠睡着了。
她的情緒消耗了太多,又在回憶裏來回拉扯,因而非常疲憊。
蘇櫻說:“上車上睡。”
便攙扶着林熠,讓她躺上了寶馬的後座。
安頓好林熠後,蘇櫻從車裏出來,繞過車頭,走到廖修和的身邊。
她轉身,背靠在車的側面,胳膊肘向上,搭在車頂,很疲累地靠在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其實是有點自責的。
朋友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站了半晌。
似乎是低落的情緒引起了廖修和的注意。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手伸到她眼前,要遞給蘇櫻一個什麽東西。
蘇櫻垂眸一看,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那是一顆糖。
是她小時候嘗試過許多次都沒能堅持下來的、酸得要命的,櫻紅色的硬質糖果。
“你真是……”蘇櫻一邊笑,一邊把那顆糖捏到手裏,“怎麽随身還帶着這玩意兒。這會兒給我又是什麽意思,嫌我現在的心情還不夠酸苦啊?”
廖修和淡淡地說:“嘗嘗。”
“要嘗你自己嘗,”蘇櫻嗤之以鼻,“你們做手術的用來振奮精神可以,我就不必了吧。”
廖修和沉默了一下,也沒再勸。
但蘇櫻還是把糖随手揣進兜裏,胳膊又搭回車頂上,看着遠方的曠野。
太陽将落未落,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露出一個圓潤的弧度。
朦胧的橙紅色,仿佛籠上了一層霧,并不刺眼。
“我打算……陪林熠去報警。”蘇櫻說。
“嗯。”
蘇櫻沉默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
“你說感情這事兒……真是挺看運氣的。”
她半轉過身,*枕着胳膊,仰頭看廖修和。
男人的側臉十分立體,高挺的鼻梁在落日餘晖的照耀下,絨毛清晰可見。
察覺到女人的視線,他偏過頭,半低着,和蘇櫻對視。
蘇櫻又垂下眼,五指依次敲打着車的表面,奏出落雨一般的聲響,喃喃道:“喜歡的能在一起已不容易,可在一起了也是人心隔肚皮。”
廖修和垂首看着蘇櫻毛茸茸的頭頂,橙紅色的光線在她的頭發之間穿梭,如同一頂流金花環。
蘇櫻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想。
“你看,咱倆離這麽近。”她的手掌撐開,大拇指頂着自己的胳膊,小拇指勉強碰着廖修和的衣袖。
一個手掌的距離。
“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蘇櫻說。
廖修和說:“我在想,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