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居

我和外面那個陌生的六哥透過絲簾和菱格對視着。

“十一?”他打開櫃門,臉上有一抹驚慌,然後轉為冷然,“出來。”

我扶着櫃子下地,香囊從袖子裏滾到地上,六哥撿起來,一臉複雜的看着我,“做好了?”

“嗯。”我的聲音有些發顫。

六哥看着香囊,“十一,你方才聽到什麽了?”

“我什、什麽也沒聽到,聽到了也全忘了。”

“哦,來,過來吃糕點。”他伸手來拉我,我不敢掙脫,被他拉過去坐下,捧着剛才還覺得是美味的水晶糕如同嚼蠟的吞咽着。

“來人,派個人去請老爺悄悄過來一趟。”

不一會兒,書櫃那邊有了響動,一個書櫃自己滑開,然後老爺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看到我顯然吃了一驚,“這...,殿下?”

“方才十一過來,正好我把人都支走了,留下看家的顏六可能閃神了沒看到她。也怪我大意,一時激動沒有檢查屋子。”

老爺的臉『色』白了一些,“殿下,她...”

“她聽到了。”

老爺的臉愈發白了,我捧着糕點的手一抖,巴巴的把他看着,我是你親女兒啊。

“如、如若殿下不放心...”老爺忽而一咬牙,把臉轉開,不敢看我哀求的眼。

“林先生說哪裏話,你豁出身家『性』命助我,我豈可殺你女兒。這樣吧,你在郊外不是有一所別苑,上次我在那裏見過人,地方很幽靜。就讓十一到那裏養病吧。”

“是,謝殿下開恩。我這就下去安排。”老爺說着又原路返回。

六哥看着我,柔聲說:“十一,等我大事成了,就放你出來。”

“我什麽都不會說的,不要關我。”我只有十歲,平時再裝老成也還是個孩子。想到日後娘跟孫媽都再見不到,一個人被關着,我嗚嗚的哭了。現在才知道林府已經夠好了。雖然不能自由出去玩,但總能在這後院自如行走。

“那可不行,以後你見着我總是不能自然,或者你說夢話給人聽去了怎麽好。這林府可是人多嘴雜。十一,快則三五年,我就會放你出來。我知道你喜歡看書,我會給你準備很多的書。一樣東西都不會少你的。或者,你要帶什麽人過去?”

我腦子裏閃過娘,孫媽,不行,不能再把她們拖下水了。她們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萬一六哥變卦,覺得關着還是不如殺了幹淨,那只能白添兩條人命。

“我、我自己去。”

于是,當日便有大夫說我得了會傳染、不知幾時能治得好的怪病。我被一頂黑泥小轎直接被送到了郊外的別苑。

我進到樓上安排給我的房間,收拾得很幹淨。這裏的确有很多書,還有一個不會說話也不識字的老媽子照顧我的吃住,只是誰都見不到。除了每個月來送東西的人。

我娘說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她不怕傳染,要進來陪着我。這話被帶到我耳邊,我只好寫了一封信寬慰她。說是這病很折磨人,不忍她也染上受苦。請她在外頭為我吃齋念佛,保佑我早日脫離病痛。不然,就是我不孝了。

老爺難得動了不忍之心,以家長的權威阻止我娘繼續鬧騰。這是送信的人回來告訴我的。

還算六哥有善心,每個月都會派這個人過來給我帶衣服吃食,或者是一些書。我還能知道外頭的一些情況。不然,真的會在這裏憋瘋。

我每日早晚三炷香,求老天爺保佑六哥早點當上皇帝。

在極度的幽靜中,我的心裏很是不平,我開始怨恨。我恨,恨老爺,恨六哥,恨外面自由自在的所有人。

老媽子剛收拾了被我扯着桌布統統弄到地上的飯菜,下樓去了。這樓上一時靜得連她重重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快則三五年,那慢呢,或者根本就會失敗呢。那整座林府不都得給六哥陪葬了。

老爺他到底怎麽想的?

我曾在書上讀到過一個故事——奇貨可居。老爺他是想學呂不韋麽?呂不韋可是讓秦始皇賜鸩酒毒死的。

不過,老爺的心也真夠狠的,就算我是姨娘養的,也是你的種啊。如果他替我求情還是這個結果,我不怪他。可是我就沒聽他替我求一句情,反而主動提出要殺我。

“叩叩叩”有人在敲我的門。只有來過三次的小柳會這麽有禮貌,我也只有見到他的時候會略微開心些。不過,今天還沒到日子啊。他來做什麽?

我沒動,門上過一會兒又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然後耐心等着。

我這才過去開門,小柳是一個有一雙溫柔眼睛的年輕人,很是溫和。他手裏現在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沖我微微點頭,“十一小姐”。

“你今天怎麽來了?”我坐回椅子上,腳有一點懸空,盡量冷漠的問小柳。

“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所以六爺遣我過來。您看,這是七姨娘給你送來的大『毛』衣裳,還有這些,是老太太、老爺、太太、各位姨娘少爺小姐送你的禮物。”

生日?好像是該到了,我今天滿十歲了。

我還過什麽生日啊,我看看那些禮物,在外頭時我可收不到這麽多,敢情都可憐我呢。想起三個月前我還在盤算省錢到了今天好添菜,真是恍如隔世。

小柳在我對面坐下來,他真是一個好人,每次來就坐在那裏不停的說着,說外面的情形給我聽。

“十一小姐,再半個月府裏就要送五少爺上京城了。他說他到了京城一定想辦法找四少爺告假回來給你看病,他不相信那個老大夫說的。”

五哥,五哥待我還算有情義。看來他也不知道這個事,他和四哥都是因為老爺在背後推動,所以才會上京。還有大哥想來也是。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我心頭好過一點了。你主子的情形呢,他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當上皇帝?”

小柳沉默了一下,“六爺現在的實力還不夠,而且還有當年皇上跟娘娘被害的證據沒找到。”

現在的皇帝是先皇的兄弟,因為先皇沒有兒子,所以兄終弟及的。不過,應該是有的,現在林府那位殿下就是。

我有點疑『惑』不能想明白,“他長得跟先皇又不太像,玉碟恐怕也沒有吧,國史上就沒有他這個人。到時候拿什麽來證明他是真的呢?你不要跟我說滴血認親,這個根本不準。書上說人血跟豬血都能融在一起。就算可行,也不可能開先皇的棺吧?”

小柳楞了,然後說:“六爺自然有證據,我卻是不清楚。不過,十一小姐真是有學問,連豬血跟人血會融在一起都知道。”

我擺擺手,“以前在五哥那裏混翻出來看到的,說不上有學問。”

“可是,十一小姐,這裏這麽多書,你怎麽碰都不碰呢?”

我瞪眼,“讀書需要一個安寧的心境,這裏是靜了,可也太靜了,靜得能讓人發瘋。”我還有心思看書?

“十一小姐,恕我直言,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每日跟自己過不去也沒有益處。不如就當自己真是來休養的,在這裏安安心心的看書。幾年後,你就是博覽群書的女夫子了。總好過把自己弄成這樣。”

小柳走了,我拿着銅鏡坐在床上細細看鏡中那個人。

一臉蒼白,往昔的紅潤找都找不到,而且瘦得吓人,兩只眼睛大大的很突兀。是啊,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十歲的孩子也會憔悴。

我這些時日,時常一閉上眼就夢到六哥失敗了,林府被抄家,然後連我也被抓到牢裏。甚至有一次的夢還很完整的夢到了,爹和哥哥們被斬首,我們姐妹和太太姨娘一起賣作官奴或者是流放三千裏。

以前老太太除了說我清冷也說過我心思重。看來我真的是心思挺重的。

小柳不會對我說重話,只說搞成這個樣子,但我自己看着都吓一跳。原來我已經變成這樣了。在慘點就可以用‘人不人,鬼不鬼’形容了。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小柳說的對,總要找點事來做,不能讓自己一味的怨怼。不然,我就真得了怪病了。

我拉響床邊的鈴,在晚上聽來很大聲,吳媽,就是那個又啞又不識字的老媽子跑了上來。

“吳媽,我要吃飯。”

她一愣,然後點點頭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老爺心存愧疚,這處別苑的用度居然是任着我花銷的。不管我掀翻了多少桌飯菜,要吃一定還有。絕不會說是有份額的,要加菜需要另外給錢出去買去。

可是,誰吃牢飯能吃得香。

小柳說他吃牢飯很香,因為他就是生在牢裏的。壓根沒有在坐牢的想法,只以為那裏面就是他的家。所以,他除了營養不良,其它沒什麽。

當時他說的時候,我是楞住了。

“十一小姐,你只是暫住在此,你要堅信這一點。”他臨去時溫暖的笑,讓我在這個冬夜感覺到類似親人的感覺。

嗯,我是暫住在這裏,我要相信這一點。

吳媽居然給我做了一桌火鍋,滿桌都是菜。你還真是省事,下鍋炒都省了。不過,冬天的晚上吃起來很應景,就是一個人吃有些孤單。小柳是下午走的,然後我獨自又坐了一兩個時辰,于是便到這個時辰了。

“吳媽,坐下陪我吃。”

吳媽擺擺手,然後又比劃一通,反應過來我看不懂,便停下了。

“這裏沒有別人,你坐,沒關系的。我們都沒處說去,不會有人責備你的。”

她想了會,然後對我比了類似感謝的手勢坐下來。

“這個,是謝謝麽?”

她點頭。于是我學會了比謝謝。

吳媽從自己的袖子裏還掏出一小瓶酒來,我說,“給我也來點。”這裏沒人管束,我的膽子也大起來,喝醉了大不了睡一天。

吳媽猶豫了一下,看我要發火,然後找個杯子給我倒上一點,我嘗了一口,真辣,眼淚都辣出來了。不過,好像身上有點發燙。

吳媽盡責的幫我燙肉燙菜,然後自己也吃。

我們倆也不用管時間,就這樣慢慢的吃,吃得渾身發熱,再加上酒勁上湧,我開始發暈了。

好像是吳媽扶我上的床,當晚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睜眼。就是頭痛得厲害,汗,老白幹不是好喝的。

吳媽好像就在外頭候着,聽到動靜就進來了,端着碗黑乎乎的東西。

“醒酒『藥』?”

她點頭。我先端起旁邊的清水,用青鹽漱口,然後再喝醒酒『藥』。

從這天開始,我不再怨恨,而是每日用五個時辰看書,遇有不懂的便一并記下來,待小柳來了之後交給他出去幫我問。至于他去哪問,不關我的事。不過,他搬來的書越來越多,我發現在這裏面總能找到我要的答案。

還有一個收獲就是跟着吳媽逐漸學會了手語,我們倆漸漸也能聊天了。不過,她和我一樣,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這樣的平靜日子過了半年多,夏天來了。林府又送來了裁制的新衣,但五哥要找四哥來替我看病的事也如預料般的沒了後話。

小柳再來時,我不再追着他問他主子還有多久當皇帝了。我慢慢又找回了昔日在石蘭苑裏借書裏的世界寄托心情的生活。

而且,別無寄托之下,我真的快博覽群書了。從初時看話本到後來連諸子百家都看。現在在看的是《太史公書》。

忽然有一天,吳媽比劃着告訴我,讓我晚上不要出小樓。

“有人要來?”

吳媽點頭。

“是誰?六哥?”我還是叫他六哥,這麽多年了,改不了口。

吳媽表示她不知道。

我不再問了,只是平日都習慣晚飯後在院中走一走的,今天勢必不行了。上次六哥講他在這裏見過人,想來今天也是。

晚飯後,我在書桌上攤開書慢慢看消磨這段時光。

行文精彩,我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感到眼睛微微發澀,這才擡頭稍作休息。

傳來有人上樓梯的聲音,腳步不輕不重。別苑中太靜,我不知不覺竟有了副好耳力。

是誰?

我『操』起旁邊的擀面杖,站到門後。這擀面杖是在廚房拿的,我在跟着小柳練棍法。他一月一來,把招式教給我,我就自己天天練習。四哥說過,四體不勤的人是活不太長的。

來人推開了門,我在門後,從門下的空隙看到一雙穿黑『色』鞋子的腳,上面有同『色』的繡紋。

“十一?”

是六哥,哼!你還上來做什麽?

估計六哥低頭看到了我藏在門後的腳,他直走進來在書桌旁坐下,翻看我看着的書。我就不出來,不信你不回去。

“吳媽,去把我上回住過的房間收拾一下,我今天就歇在這裏。”過了許久,他慢條斯理的邊翻書邊說。

我把門推攏,“我要休息了,六哥請回。”

“我還當你跟貓頭鷹一樣站着都能睡呢。十一”他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我坐過去。

這是我的房間,我要趕你走還不容易。我走回床邊坐下,把擀面杖往旁邊一放,徑自開始解外衣的扣子,表示我要休息了不是句空話。

他搖搖頭,站起來往外走,走到門邊頓住腳,“多謝你還肯叫我一聲六哥。我知道對不住你,等以後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

他合上門出去,我跑過去闩上,然後把書拿到床上看。聽得他去了旁邊的那棟樓休息。

把六哥住在這裏這事排出腦子,我繼續聚精會神的看書。

過了不曉得多久,有人敲門,“十一小姐,六爺讓我來問問你怎麽還沒有睡?”小柳的聲音。

我把書合上,管天管地還管我幾時睡?我都是什麽時候想睡再睡,睡到自然醒才起來的。這裏又沒人需要我晨昏定省。

這麽久沒人管束,突然跑來個人管手管腳,真煩。

我知道六哥是看到我映在窗紙上的身影,為了耳根清淨便‘撲’地吹熄了燭火睡下。

外頭沒動靜了,又聽到腳步聲走回房去。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蒙蒙聽見外頭在說話:

“去問問她怎麽還不起,是不舒服還是怎的,這都什麽時辰了?”

“是。”

小柳當然不是敲門問我,而是問吳媽,小柳也是懂手語的。

我慢吞吞的坐起來穿衣服,六哥怎麽還沒走啊?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把自己當成別苑唯一的主人了。對于除了吳媽、小柳以外的人都很排斥。

我穿好衣服,然後打開門,吳媽把洗漱的東西端了進來。

我洗漱好,吳媽又示意我下樓去吃早飯。唉,平常都是在房裏就用了。我下樓去,六哥已經在桌邊坐着了。

“六哥,你還要在這裏辦事麽?那我要不要回避?”

六哥似乎等得有了火氣,冷着聲音道:“我的事辦完了,你怎麽睡到現在才起?”

“我又沒事,就睡醒再起來啊。”又不用去老太太那裏掙表現,其實日子還是挺自在的。

六哥蹙眉,“算了,先吃飯。”

吃過飯,六哥明顯有話同我說的樣子。我便老實留下,而且主動開口,“六哥,你把我放在這裏我起先是怨的。不過,現在、以後都不會了。”

六哥挑眉,“什麽意思?”

“從前是我不懂事,總覺得六哥一直很疼我都是做假的。可是現在,我不會這麽想了。我會老老實實呆着,等到你覺得能放我的那一天。我也不會浪費光陰,我都想明白了。”

六哥聽了我懂事的話沒說什麽,只輕輕吐出一口氣,“那就好。”

六哥果然是大忙人,用過早飯就走了。我心頭放下來,我又自在了。

時光荏苒,匆匆又是三年過去。我的葵水是半年前初至的,在那以後,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最明顯的就是個子抽長,臉上的嬰兒肥漸去。而眼睛卻開始有點不太能看清楚東西,有時需要眯着眼看。

而六哥,這期間也來過幾次別苑,不過我就只見過他三次。不知道是不是見面的時日隔得久,我能很輕易看出他身上漸漸發生的一些變化。

怎麽說呢,早兩年,他身上還有幾分少年公子的雅致氣,而現在卻從內到外散發一種氣勢。他離他要的結果很近了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這是內斂的霸氣吧?嗯,反正不是匪氣。六哥無論怎麽看都是很貴族的。

我的手下出現一張六哥的畫像,再過不久,他是不是就要黃袍加身了。那就跟我更沒有關系了。

我那天告訴六哥的話不完全,我那時傷心怨恨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是六哥,那個看到我哭會帶我出門的六哥。可是後來,他是因為我誤聽了他最大秘密把我關在這裏将近四年的人。

我想明白的是,我只要不把他當六哥了,我就不會為這事難受。如果只是一個陌生人,那麽,他對我做這些,已經是非常之仁慈了。我能撿回小命就該感恩戴德了。

我把那張六哥收起來,随手疊好放到一本書裏。

然後接下來認認真真的畫小柳。

“你畫小柳做什麽?”

一道聲音忽然在窗外響起,我的手一抖,墨汁灑在了畫上小柳的臉上。

這可是我用心畫的,毀了。可是,我敢怒不敢言,是好久沒在這裏出現的六哥。他的身後,就站着小柳,正臉紅紅的低下頭去。

“旁的人我也不大能記得長什麽樣了,就随手畫一畫。”我說着打開旁邊的夾子,裏頭有各式各樣吳媽的像:站着的,坐着擇菜的,喂雞的...

我把夾子擱下,過去開門,讓吳媽泡茶。小柳讓六哥打發下樓去。

“難得六哥過來,這是新出的明前茶,你嘗嘗。”我從托盤上把茶遞給六哥。他的确難得來,三年才見到三次。

六哥接過茶,給面子的品了一口。

說實在的,我這三年多待遇着實不低,這等好東西從前是到不了石蘭苑的。下面的人送的多半是去年的成茶。

“十一,我瞅着你畫的人像挺傳神的,你也給我畫一幅。”六哥擱下茶盞,輕聲說。

“哦?好。”我湊近一點看他。

六哥端着茶盞看我,“做什麽?”眼神裏有些什麽,我看不清。我就是因為隔得遠了看不太清楚,所以才要湊近的。

“我看清楚點,好畫啊。”

六哥蹙眉,因為挨得近,我這回清楚看清了他攏起的眉峰,“你眼睛不好使?”

“有一點。”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沒日沒夜看書看壞的,可也沒辦法。忍不住,在這別苑裏我練一會兒棍法,再跟吳媽手語聊聊天就沒事可做了。不看書我做什麽。

很多年以後,眼前這人才告訴我,我湊近了眯眼看人的樣子很容易給人一種錯覺。似乎我在很深情注視着面前的人一樣。

“十一,你連我長什麽樣都忘了,我幾個月前不還來過?”六哥的聲音淡淡的,我也聽不出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那個時候我的眼就不大好使了。”我又回到書桌那邊,提筆重新畫。六哥也不幹別的,就坐在椅子上養神。

我一會兒就畫得了,吹幹墨跡。看六哥睜眼,便捧過去給他看。

六哥看着看着,忽然擡頭看我一眼,站起身來,一眼不發的就走了。我聽到他腳步挺重的下樓的聲音。

這人怎麽了,突然就來這麽一出。要是嫌我畫得不好,又幹嘛把畫帶走。算了,不管他。我現在,日複一日,練得已是風不動、幡不動,心也不動了,我就是個不動明王。除了出去,其它的事我都不管。

我觀察過了,這個別苑的守衛其實很嚴密,六哥在的時候更加如此。我也不是沒打過偷跑的主意,可惜無法實施。

那天六哥走了,轉眼又過了兩個月。

這天晚上我又在看書,期間不知六哥讓人抓了什麽『藥』來,吳媽熬來給我喝了,視力比之前好一些了。

我聽到下面有走動的聲音,壓得很低,慢慢的上樓來。這個腳步聲我不認得,不是吳媽、小柳或者六哥的。其他人從沒到過我這個小樓。

我放下手,把一旁的薄被抱上,在那人推門進來的一瞬,就被薄被兜頭罩上,同時腳彎處被狠力一踢,當即跪倒。還好我這半年狠狠竄了個子,不然還很難把他罩住。

我不容他反應,『操』起擀面杖往他的後腦勺狠狠敲去。我練了三年多,好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跟大人差距是有的,但他被被子蒙着,我又打的是頭,下手既穩又狠。那人開始還想掀開被子,被打了幾下後慢慢軟倒在地。

我本來就想着打錯了算白打,誰讓你這麽晚偷偷『摸』『摸』到我房間來。結果開門那一瞬我竟瞟到帶血的刀,下手更是不帶客氣的。

又是很多腳步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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