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奔
這屋子哪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撿起地上那把刀,無論如何,決不能活着落到壞人手裏。
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醫書上的圖我看過,這裏一割神仙都救不了。
“十一小姐”來人推開房門,謝天謝地,打頭的是小柳,不然我就枉死了。
我站起來把手裏的刀放下,撲到小柳身上,哇哇的哭,“小柳,吳媽是不是...”
小柳黯然的點點頭,他每次來吳媽都跟見到親兒子一樣熱情,好酒好菜的招待他。
“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旁邊有人掀開了地上的被子,愕然看着我:“十一小姐,這是你幹的?”
“是。”我拿手背橫擦了一下眼淚,“是我幹的。”
小柳帶着我往樓下去,果然,在庭院中看到吳媽死不瞑目的屍首。可能對方認為我們一老一小,只讓一個人過來,不然我今天也難逃一劫。
今天六哥在這裏,不過我不知道。現在看到一群人護着他過來才知道。這一刻我真是從心裏把他恨上了。不是他招惹來這幫人,吳媽怎麽會枉死?
我咬住下唇不說話,只低頭看着吳媽的屍首。這三年多,一直是她在照顧我,盡職盡責。
六哥走過來,小柳退開一步,把位子讓給他。
“十一,別難過了。我聽說是你把殺吳媽的兇手給打死的,你替她報了仇了。”他頓了一下,把我拉到懷裏,“幸好你沒事,不然...”聲音略有些顫抖。
小柳在一旁輕聲說:“是啊,剛才一群人突然闖進來對六爺下手,他馬上想到十一小姐,讓我帶人過來保護你。沒想到十一小姐這麽勇敢呢。”
這時候有人來報,說是車已經準備好了。
六哥拉着我要離去,我不肯走,他輕聲哄着:“我讓人厚葬吳媽,以後你再找機會來看她,這裏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我被他半拖半拉的弄上了馬車,小柳在前面駕車,前後還有幾十騎跟着。
我掀開車簾,對趕車的小柳說:“多虧你教我,不然今天我死定了。”
“全靠十一小姐臨場機變。”
“十一,坐進來。”
我現在實在很不想和六哥呆在一塊,但這樣的時刻,又不能任『性』。
我坐回六哥的對面,隔得有點遠。
“你現在能看清楚人麽?”
“比之前好些。”
“不要那樣看書了,很虧眼睛。”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六哥,咱們現在是在逃命麽?”林府的人呢,是不是也逃出來了。我娘跟孫媽呢,還有十姐姐老太太他們呢?
“坐近點,聽不清。”
我坐過去,又問了一遍。
他『揉』『揉』額角,“不算是,我估『摸』是快到最後關頭了,那人也不管真假了,準備統統殺了以除後患。你爹在這片地界上,說句話還是能抖三抖的人。沒有證據,不會有人随便動他的。”
我想起那個和六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何少爺,想來不會只有他一個。當年把六哥救出來的人應該布了不少『迷』陣。
“他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麽?”
“怎麽可能?不然殺手怎麽會才派來。十一,你心腸真是挺好,這個時候還在關心家人。”
“我不是做大事的人,難免多愁善感一點。”怨歸怨,好歹是血脈相連,我當然會關心。
六哥瞟我一眼,“還在怨我呢?”
以前的事不怨了,可今天吳媽的死讓我憤怒又傷心。
“十一,待我事成以後一定好好會補償你的。”
我擡起頭,“那我就先謝謝六哥了,到時候您可是一言九鼎的人了。只要滿足我一個願望就是了。”
“你有什麽願望?”六哥朝我看過來。
“事成之後才能說。六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漠北。”
“你要造...,不是,起事?”
六哥笑『吟』『吟』的,“你看了那麽多書,不會不知道一切都要靠實力說話吧。‘公道自在人心’這就是句空話。放心,要不了多久,你應該就能見到七姨娘她們了。”
“哦。”我的精神松懈下來,有點犯困了。事情發生時本來就已經入更了,當時我将窗簾全拉上了,所以外頭看不見我的屋裏還有燈光。其實我也知道六哥有時候過來并沒告訴我,我怕他又來管我幾點睡覺。所以習慣『性』的拉上窗簾,昨晚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困了?”
“嗯。”我看看狹小的車身,估計今晚只能這麽坐一宿了。六哥招呼我過去他那邊,靠着他打盹。
我搖頭,大家不熟,不必了。我已經把六哥推到陌生人那個範疇了,這樣,我心頭會好過一點。如果是小柳這麽招呼我,我不會跟他客氣的,真的。小柳和吳媽,在我心底,是自己人。
于是,我就抱着擀面杖,靠着車壁睡着了。
睡着睡着忽然看到一個沒臉的人過來找我索命,我沒看清那個人長什麽樣,只瞟到刀。
“你殺了吳媽,我不殺你,你就要殺我,你該死、你該死...”恍惚中有個暖暖的身子靠過來,攬我入懷,“沒錯,他該死,別再想了。”
我極力往溫暖的地方擠,擠進去就覺得踏實了,然後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我抱着擀面杖,六哥抱着我。六哥的下巴上有新長出來的胡茬子。我稍微一動他就醒了,把我放開。
在車上簡單洗漱了一下,六哥打開櫃子找出件男孩子的衣服給我,叫我換上。我比了比,大小正合身。
“我本來就要走的,現在不過提早幾日。”六哥說完,轉過身去。我快速把衣服換上,這衣服很紮實,穿着保暖,還有一頂帽子可以戴。我把頭發全放到帽子裏去。
“好了。”
六哥轉過來,看着我笑笑,然後又從櫃中『摸』了些東西出來,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的。沒有鏡子我也不知道被他弄成什麽樣了。然後他又自己換了衣服,也戴一頂帽子,臉上還挂了一篷大胡子。我要不是親眼看到他變裝,等閑是不能認出來的。
六哥把自己扮好,看我又眯眼看着他,他湊過來要說什麽的樣子,我趕緊掀開車簾,外頭已經不是小柳在駕車了。那就好,這麽駕一晚上的車可不是輕松的。
看到外頭的景象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被放出來了,不是被關在別苑裏。昨晚一直過的太刺激,我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六哥,你帶我上路不方便吧?”幹嘛不讓我回林府去,跟大隊伍一起走就是了。
“也沒什麽,從十一你昨晚的表現來看,你不會拖累我的。再者,也許還可做個掩飾。”
六哥開櫃子的時候,我還看到裏頭連僧人的衣服都有準備,真是周到。要剃度你自己就好了,千萬別讓我裝小和尚。
六哥扮作出關販賣皮革的商人,我是小跟班。其它從者也坐了相應改裝。皮革什麽的自然是一早準備下了的。
到了下車吃飯的時候,我發覺人數跟昨晚不對。關鍵是小柳不見了。
“看什麽呢?快坐下吃。”六哥坐着說。
我看一眼眼前簡單的吃食,很疑『惑』。
“敢情你以為出門在外做生意都有客棧上房住着,美酒佳肴品着。”
“不是麽?”
“我聽老爺說起,他早年家業還不算大的時候,時常風餐『露』宿,餓了就是大饅頭夾鹹菜。十幾年下來吃到想吐,這麽幾十年就再沒看過饅頭一眼。”
饅頭夾鹹菜,我那個食必精良的親爹?
那比起來我面前的幹糧算不錯了,好歹還是點心。我掰開往嘴裏塞,然後喝下水。吃了個五六分飽這才開口問:“六哥,小柳呢?”
“他另有任務。”
我猛然想起,小柳跟六哥身量差不多,他不會是帶着人去引開追兵去了吧。心頭頓時有些悶悶的,可也不能說什麽。
吃過飯,六哥聽手下人彙報,我知趣的走遠幾步活動手腳,坐車坐久了難受。我是從沒出過門的,頭一回體驗出門的辛苦。
重新回到馬車上,六哥撩起一邊的車簾,“你不是說讀了萬卷書想行萬裏路麽,不如看看這沿路風光,也不枉走這一路。”
我靠在車壁上向外看,心頭卻着實放不下心來:“六哥,小柳的身手很好吧?”
六哥本來在擺弄地圖還是什麽,聞言倏地擡起頭,生硬的說:“他不會有事。”
我安心了,不過,那什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不是我寫在紙鶴上往外扔的麽,六哥怎麽會知道?
我趴在窗口看風景,一邊和書裏看到的東西印證着。在馬車裏,早兩天是腰酸背痛的,後來慢慢就好了。看來我就不是那號身嬌肉貴的。
到第三天的時候,六哥告訴我我娘她們也離開了。
太好了!
這一日要棄馬車換船到對岸去,然後靠步行出關。
“這就是大江啊,的确比咱們鎮上的河大多了。”我忒沒見識的說。鎮上就一條河,我去放過河燈。
六哥的嘴角抽抽兩下,讓我先上船。
接下來要走路呢,幸好我是一雙天足。昔日我腳很小,所以本來就到九歲上才開始纏足。那個時候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了。我在她面前偷偷踮着腳,只把大半個腳伸進鞋裏,旁的藏在裙裏她也沒發現。因為纏足實在太痛了,我看過十姐姐的慘狀着實不肯。反正每日混過請安那會兒就是。到後來在別苑,誰還管這個。要不然還真的沒法走路。
起先六哥問我能不能走,我肯定的說‘能’。因為我每天要繞着別苑內牆走上個十來圈。四哥上京前跟我說的,聽四哥話長命百歲。我自從想明白了,就日日如此。
我在船尾坐下,伸手去掬水。畢竟還是孩子心『性』,難過了幾天,這一趟出行反而給我莫大的滿足。見到了從來不曾見過的風景,打破了就在林府方圓三裏活動的規矩。(別苑不算,被塞在密不透風的轎裏擡去的,然後從沒出過門)
六哥撩起衣襟要上船,忽然一頓,側身站了一下,好像察覺到什麽。
“怎麽了,六哥?”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