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有千千結(三)

那個寒假裏有一個高中同學聚會,林曦、許佳寧還有程邵岩都過去了。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聚會,只不過發生了一件不太尋常的事情,那天晚上,程邵岩沒有醉,林曦沒有醉,許佳寧卻醉了。

程邵岩開車送林曦和許佳寧回到家時,已将近半夜,林曦不想把剛剛睡下的父母吵醒,便和程邵岩一起悄悄地把許佳寧扶回了房間。

程邵岩走後,林曦看到許佳寧雙眉緊蹙,臉色發白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跑到樓下幫她泡了杯醒酒茶。

再回到許佳寧房間的時候,卻看到床上沒有人,她正奇怪,突然聽到盥洗室裏傳出動靜來。林曦放下醒酒茶,就疾步跑進盥洗室,之見許佳寧正抱着馬桶吐得搜腸刮肚,額上冷汗蹭蹭地往外冒,連眼淚都流了出來。許佳寧的酒量一向很好,林曦是知道的,所以她更不解,許佳寧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能吐成現在這個樣子。

林曦輕撫着許佳寧的背幫她順氣,等她吐完以後,又找來漱口水讓她漱口,然後給她遞了快毛巾。一切收拾完畢以後,她才扶她到床上躺下。

林曦幫許佳寧蓋好被子,原想拿塊熱毛巾幫她擦擦臉,剛剛起身,就被許佳寧拉住了手。回頭只見她睜着雙眼,眼神清明而空洞,眼角又流出眼淚來。

許佳寧一向冷靜自持,事事都能處理地妥善完備,從不叫林父林母擔心,今天顯然是反常了。林曦看着她那個樣子,有些心酸又有些不解,所以在她床沿上坐下來,柔聲問道:“佳寧,你怎麽了?”

許佳寧光看着林曦,愣愣地不說話,林曦等了她很久才聽到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有些哽咽,她說,“小曦,你快樂嗎?”

林曦不明白這是怎麽了,前幾天程邵岩還問她開不開心,今天許佳寧又問她快不快樂,她看起來很像苦大仇深的樣子嗎?只聽許佳寧又喃喃地說:“你一定很快樂,上天總是這麽眷顧你,優待你,求什麽便得什麽,我真羨慕你。”

“你到底怎麽了?”許佳寧突然說這些話,即使是酒後,也讓林曦覺得很奇怪,便對她說:“你要是有什麽事的話,可以跟我說。”

林曦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許佳寧再開口,之見她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也不管她是否睡着了,只是開口道:“佳寧,其實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永遠求之得之,也沒有人是永遠求之不得的,如果無法舍棄,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力去争取我們想要的,我一直認為幸福不會平白無故的降臨,它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林曦說完後見許佳寧沒有反應,便幫她掖了掖被子,關燈出了她的房間,輕輕地幫她帶上房門。

第二天起床以後,林曦第一件事就是去許佳寧房間,但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人應,便想着可能是她酒後睡得太沉了,誰知推門進去卻空無一人。

想起昨天晚上許佳寧的反常,林曦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地跑下樓,見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便問道:“媽,你有沒有看見佳寧啊?”

林母連眼睛都沒擡一下,答道:“她說去同學家裏了,說是可能在那裏住上幾天。”許佳寧做事一向比林曦靠譜得多,所以林母一點兒也不擔心。

林曦随有些納悶,但聽林母這樣說,也就放下心來,她怎麽會想到許佳寧口中的那個同學不是別人,而是譚郁凱。

林曦在家裏待了幾天,許佳寧不在家,她又不好去打擾程邵岩跟董靜郎情妾意的,所以自然而然便想起了譚郁凱,許久不見,真想馬上就看到他。林曦是行動派,沒想幾分鐘就下了主意,他決定去木楊鎮找他,給他一個驚喜。

幾年的時光匆匆而逝,木楊鎮卻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林曦站到木楊橋上,入目依舊是白牆黑瓦的老房子,略顯潮濕的青石板,還有那條緩緩流淌的木楊河。

她撿起一顆小石子,側身擡手将它往河面上一抛,小石子不再像以前那樣一觸水便下沉,而是在河面上連彈了好幾下,雖然沒有譚郁凱抛地那樣好看,但也是巨大的進步,林曦滿意地拍拍手,才下了橋來。

林曦不知道譚郁凱的家在哪裏,但她曾在這裏見到他,想來他家應該就在這裏附近。她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找到一家小賣部,像面目慈善的老板娘打聽了一下。那老板娘果然知道譚郁凱,笑着給她指了路,林曦就按老板娘所說的門牌號找到了譚家。

同樣是樸實無華的白色粉牆,一層一層瓦片疊起的黑色屋頂,因為年代久遠,牆壁上有些水泥開始脫落,露出灰蒙蒙的牆磚。門楣,窗架上都是複雜古樸的雕刻圖案,大門上是兩個圓環的拉手,有種古色古香的味道。

林曦在大門上輕叩了幾下,片刻後,木質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譚郁凱站在門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開口,“小曦,你怎麽來了?”

前一刻還急切地想要看到他,這時見到了,卻偏偏生出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說話都結巴起來,“我,我有點想你了。”

木楊鎮的冬天冷,今年尤是冷得厲害,林曦穿着厚實的棉襖,戴着挂兩個絨絨球的帽子,脖子裏還圍了塊長長的圍巾,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鼻尖還被凍得紅通通,一開口說話,面前就是白茫茫的水汽氤氲。

從C市到木楊鎮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譚郁凱不知道林曦得什麽時候從家裏出發,才能趕在上午到達這裏。他握起她冰冷的雙手,放到嘴邊輕輕呵了口氣,然後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搓了搓,總算是恢複了點溫度。擡眼只見她滿臉笑意,雙眼都眯成兩彎月牙,沒被圍巾遮住的臉頰上是兩團淡淡的紅暈,仿佛抹了最襯她膚色的胭脂一般。

“外面冷,先進去吧。”因為家裏有長輩在,兩個人都不敢造次,林曦乖乖地跟在譚郁凱後面走過院子,進了裏屋。

“郁凱,是誰來了?”林曦剛剛進屋,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待看清端着菜從廚房裏出來的人之後,她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不過林曦還來不及為自己的疑惑發問,譚郁凱的媽媽就緊接着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譚母見到林曦,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兒子,譚郁凱收到信息,趕忙介紹道:“媽,這是我同學,林曦。”

這會兒林曦也顧不得許佳寧為什麽在這裏,馬上又露出乖巧地笑容,微微彎腰跟譚母打了聲招呼,“阿姨,您好。”

“你好。”跟林母相比,譚母顯得蒼老很多,但卻是個和善的面向。她笑着招呼林曦和許佳寧坐下後,又讓譚郁凱去泡茶。

譚郁凱跟林曦講過,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這麽多年都是他媽媽一個人将他養育長大。譚郁凱的媽媽是鎮上的小學老師,原本林曦挺忐忑不安的,因為她小的時候常跟着程邵岩那群小混蛋調皮搗蛋的,挺招老師煩,不知會不會入不了譚母的眼。

現在看着未來婆婆慈眉善目的樣子,林曦心裏暗自高興,原本帶着的一點點怯意也漸漸消退。她将手裏的一個禮品盒子遞給譚母,“阿姨,這裏面是一點點茶葉,送給您的。”其實這是林母珍藏的上等茶葉,林曦是連哄帶騙,用了十八般武藝才從媽媽那裏得來的,着實不易。不過她想來想去,送給譚郁凱媽媽的禮物,再想不到比這更合适的了。

因為林曦的到來,譚母又進廚房裏做了好幾道菜。飯桌上她也很熱情,時不時給林曦和許佳寧夾菜,林曦雖然不是很餓,但還是将每道菜都嘗了個遍。

吃完飯後,看着許佳寧跟譚母進了廚房,林曦也卷起袖子躍躍欲試,誰想剛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被譚郁凱拉住了手,“你就別去湊熱鬧了,乖乖地坐着吧。”

“你懂什麽,老人都喜歡賢惠能幹的女孩子,我得在你媽面前好好表現表現。”林曦在譚郁凱耳邊低語了一句,便甩開他的手,蹬蹬幾步進了廚房。

不出譚郁凱所料,三分鐘以後,廚房傳來瓷碗碎裂的聲音,林曦一臉沮喪地從廚房裏退出來。沒有金剛鑽,還想攬瓷器活,譚郁凱低着頭暗自憋着笑。

林曦剛剛在未來婆婆面前脆了碗,心裏正憋屈着,在譚郁凱肩上重重地錘了一下,“想笑就笑,別憋出內傷來。”

譚郁凱得到批準,正大光明地哈哈大笑,把林曦氣得撲上去直堵他的嘴,“叫你笑,你還真笑,不就脆了只碗嗎?有什麽好笑的。”

譚郁凱笑得更爽朗了,笑聲傳到廚房裏,正在洗碗的譚母想象着自己一貫沉默寡言的兒子開懷的笑容,也不禁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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