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中有千千結（二）

時間像木楊鎮那條繞鎮的河一樣，平靜地流，只要每天早晨起床看到那株生機勃勃的仙人掌，林曦就覺得陽光都明媚了，日子怎麽過都是美好的。

當然過日子也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事事順心，就算是林曦這種樂天派也不例外。大三的時候，譚郁凱突然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一個決定，他準備畢業以後出國讀研。

林曦當時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了。她的确是生氣了，不是氣他要出國，而是氣他跟她講這件事情的時候是意志堅決的通知，不是尚且留有餘地的商量。原來他的計劃中是可以沒有她的，她于他而言就像是倒進大海裏的一勺水，除了起初蕩起的那朵漣漪，其實什麽也不會留下，什麽也不會影響，也就成了可有可無。

她一個人生悶氣，譚郁凱也不來找她，大概是刻意留時間讓她冷靜下來想一些事情。想清楚了，這件事情也就沒有那麽難了。譚郁凱出國讀書，少則三四年，多則五六年，這麽長的時間可以發生多少未知的事情。如果她還想要和他在一起，無非兩種方法，一是勸他留下，二是和他一起走。在這兩者之間，林曦選擇了後者。

林曦找到譚郁凱的時候，他正在學校的體育館裏和許佳寧打乒乓。她沒有打擾他們，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靜靜地看，他們配合地十分默契，林曦從不知道譚郁凱也會打乒乓，而且打得這樣好。她記得很久以前許佳寧就跟她說過，她打乒乓的技術是以前在木楊鎮的時候跟一個朋友一起練出來的，現在想想，那個朋友應該就是譚郁凱。

兩個人打完球才發現林曦，許佳寧很有眼力見兒的先離開了，譚郁凱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清理，便在林曦身邊的矮凳上坐下。

林曦從包裏拿出紙巾來幫他擦汗，他接過紙巾，卻只是握在手裏，靜靜地看着她。

林曦低下頭去，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交握的雙手，片刻後她才開口，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無人的體育館裏卻顯得特別清明，“我會努力争取到出國的名額，和你一起去。”

她剛剛說完就被譚郁凱帶入懷裏，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旁，輕而柔，他對她說，“小曦，謝謝你。”

聽到他的聲音，林曦的心裏像被溫水浸潤，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如果沒有退路，唯一的辦法就是勇往直前，她一直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就跟她說過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也一直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譚郁凱想要去的那所學校，C大的臨床醫學系只有三個名額，他的成績一直穩居第一，要拿到其中一個名額幾乎是沒什麽懸念的。林曦的成績也不是不好，只是算不上拔尖，想拿下另外一個名額，卻是不容易的。

之後的日子中，林曦便一門心思地投入到了學習中，每天便是教室、圖書館、寝室三點一線，一點也不誇張地說，那段日子林曦對待學習比高考前還要上心。

每次回家，媽媽總是要先對着她念一陣，說她怎麽又瘦了，然後再大魚大肉地招待她和許佳寧。

有一次她在書房裏跟爸爸下棋，爸爸突然問起她最近在忙什麽，她把自己想要出國的事情跟爸爸簡單交代了一下。爸爸顯然很贊賞她的想法，眉眼舒展，對她說：“趁着年輕，多出去走走，長長見識是好事，還是那句話，做自己喜歡的，想做的事情。”

“嗯。”林曦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她最喜歡和爸爸聊天，因為每次和爸爸聊完天後她都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像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

其實林曦明白，只要爸爸支持她，自己想要出國讀書，也并不一定非得要那個名額不可。她只是想要跟譚郁凱一起努力一把，證明自己的能力，辛苦是辛苦，但有時她也很享受兩個人共同奮鬥的過程。

在大學裏的最後一個春節，程邵岩從北京帶回來一個女孩，雖然他沒有直接宣布，可是敢帶回家裏來的，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怎麽關系。

小年夜那天，程父程母請林曦一家人到程家吃飯，那是林曦第一次見到董靜，論美貌，她與李美人相差無幾，論氣質，她也可與程程相提并論。林曦趁大家都在用餐的時候，擡起頭來跟程邵岩擠眉弄眼，仿佛在說，“看不出來，你眼光還不錯，哪裏撿來的寶貝。”

程邵岩卻并不理會她，半點默契也沒有，轉身為坐在一旁的董靜夾菜，那動作，那表情，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要多體貼就有多體貼，看得林曦一陣惡寒，在心裏暗罵他是個重色輕友的家夥。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董靜看起來确實挺順眼的，難怪像程邵岩這樣對什麽都不上心的人也能為她變成繞指柔。

晚飯後，許佳寧說自己感冒不舒服就先回家了，林父和程父在書房下棋，談論公事，林母和程母在客廳裏研究茶藝，林曦則和程邵岩還有董靜轉戰游戲房打游戲。

在打游戲這項事業上，董靜自然不是程邵岩和林曦的對手，很快就敗下陣來，剩下另外兩個人單打獨鬥。自從程邵岩去北京以後，林曦許久沒有這樣盡興地打過游戲，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顯示屏，手指則靈活地在控制按鍵盤上舞動，即使最後輸給了程邵岩，她還是覺得很盡興。

她甩甩因為劇烈運動而發酸的雙手，這才注意到董靜已經不見了，她站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董靜呢？”

“看我媽煮茶去了。”程邵岩将手控鍵盤一扔，從地上站起來，朝着陽臺走去。

林曦穿好自己的外套，又将程邵岩的外套帶到陽臺上面扔給了他。

昨天夜裏下了一場雪，雪未消，風一吹，冰冷刺骨，但月亮映着雪，卻是一種美到脫俗的景象。很多賞心悅目的東西，想要觀賞，想要靠近，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能克制自己離得遠遠的，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

林曦倚在陽臺欄杆上，看着程邵岩穿好外套，這才一臉不滿地開口，“不知道是誰說，我年紀還小，不要亂談戀愛，亂搞男女關系，你卻連人都帶到家裏來了。上一次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現在你自己倒軟玉溫香在懷了，這是什麽？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原以為程邵岩一定會找出理由來堵住她的嘴，沒想到他只是安适休閑地站在那裏，雙手插口袋，擡頭看着半彎月亮，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她：“林曦，你現在開心嗎？”

程邵岩的話完全不接上下文，好在林曦已經習慣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所以回答地也快，“我很開心啊，你看我像是會把日子過得不開心的人嗎？”

程邵岩回頭，入目是林曦微微眯起的雙眼和一對小酒窩，他的嘴角也出現了一個上揚的弧度，他說：“你開心就好。”

這一點兒都不像程邵岩，林曦原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但董靜的出現打斷了她。董靜端了一壺茶和幾個茶杯進來，程邵岩趕緊幾步上去接過，在茶幾上放下，于是三個人學樓下的長輩，圍坐着喝起茶來。

董靜給他們倒茶，動作娴熟優雅，再加上她端莊得體的坐姿，想必是個家教良好的女孩子，林曦想程邵岩在找媳婦這件事情上做得還是挺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