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譽偏頭看她,“小槿,怎麽了?”

“哦,就是……”她搖着沈譽的胳膊,“我也想要禮物。”

沈譽大笑了起來:“好,想要什麽去買就行,買不到的,給你哥說,讓他給你找來就是。”

“小槿,你先回房歇息,為父和你兄長還有要事商量。”

沈亦槿點頭,松開沈譽的胳膊,轉身往自己廂房走去,行至長廊,心下不安,又回頭默默注視着父兄走進書房的背影,直到書房的門關上。

她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擔憂,父親和哥哥商量的事,無非就是該給太子和五皇子準備什麽樣的年禮。

這五年以來,他們早已經遺忘了大興國還有第三位皇子。

大興國皇帝子嗣不多,大皇子李彥屹為太子,乃已故前皇後所出,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早夭,五皇子李彥澤乃現皇後所出,六皇子李彥逐,乃已故淑妃所出。

如今,朝野上下都認為能同太子争奪皇位的就只剩下五皇子李彥澤了。

大興公主有三位,大公主嫁給吏部尚書之子,婚後兩人過了兩年幸福的日子,但吏部尚書之子突染疾病離世,大公主也抑郁而終。

三公主早夭。二公主李蘭雪,與沈亦槿同歲,乃麗嫔所出,身份雖是皇嗣中最低的,但因為年紀最小,又溫順懂事,最得皇帝喜愛。

沈亦槿還記得,前世,兄長同二公主在年後的中宮百花宴上相逢,哥哥初見李蘭雪就十分歡喜,二公主對哥哥也是一見傾心,只可惜他們沒有終成眷屬,只有生離死別。

這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李彥逐登基後排除異己而造成的。

沈亦槿猜想,父親和兄長是這般,其他朝臣,應該也是這般輕視李彥逐。

那她就得好好給李彥逐,準備一份誠意滿滿的年禮。

這麽一想,沈亦槿趕忙快走兩步。

廂房門口芷寧正靜靜等候,見沈亦槿來了,忙為她開門。

沈亦槿一進門就問道:“藥材買來了嗎?藥膳的方子拿來我看。”

芷寧将藥膳方子遞過去,道:“藥材都放在後院了。”

沈亦槿坐在面前的方桌旁,接過藥膳方子,看了片刻,沉思許久道:“你按照方子上寫的,每日卯時就讓廚房照着做一種,每日午時之前我們去六皇子府送藥膳。”

“對了,明日你多帶些銀兩,送完藥膳,我們去一趟綢緞莊。”

芷寧應:“是。”拿着藥膳方子往廚房去了。

這之後的每一天,沈亦槿雷打不動地,日日提着藥膳去六皇子府,一開始小厮還說什麽,六殿下身體抱恙,不見客。沈亦槿聽了也不多問,放下食盒就走。

後來小厮也不說了,沈亦槿還是不多問,門一開,她直接将食盒放地上,對着小厮說一句:“有勞。”就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問了也白問,如果李彥逐要見她,不見也得見,不見她,想見也見不着。

轉眼到了除夕夜,同往年一樣,沈亦槿和父兄一起吃過團圓飯,便在院中放炮竹。在聲聲炮竹中,每個房間都點上了燭火,整個護國将軍府燈火通明,這燭火要燃一整夜,她也要和父兄一起熬年守歲。

每年熬到年初一寅時三刻,父親和哥哥便要沐浴更衣,穿戴朝服,準備卯時進宮參加大朝會。

往年到了那時,她早就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日頭高照了。

今年她卻十分精神,父兄沐浴更衣之時,她也開始了梳洗裝扮。

先吩咐芷寧把前幾日新做的桃紅衣衫拿出來,再為她挽上簡單的随雲髻,戴上紅珊瑚的珠釵,穿上略深一些的桃紅棉披風。

又讓芷寧把那件給李彥逐做的大氅拿出來,疊好放進紅綢包袱裏,主仆二人便從後門出了府。

走在青色蒙蒙的街道上,這一抹亮色,瞧着着實喜慶。

來到六皇子府前,還未到卯時。

她拿過芷寧手裏的包袱,端正站在六皇子府門前。

打眼瞧去,金釘朱門上只挂了兩個紅燈籠,與護國将軍府門前挂着的七彩燈籠,貼着的對聯福字相比,顯得太過冷清了些。

對于沈亦槿來說,這沒什麽不好,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情誼更為可貴。

這一年一度的元日皇帝朝見文武百官,百官進頌稱賀皇帝的大朝會,所有皇子公主,在京的三品以上朝臣都要參加,李彥逐已不在京五載,這是他回朝的第一年,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的。

她可不能放過這次機會,當然要早早等在府門口,親手把自己準備的年禮交到李彥逐手上。

沈亦槿伸手摸了摸包袱,眸中浮上一絲笑意。

這大氅,她可是花了兩百兩銀子,從胡人手裏買的塞外雪狐皮,再挑選上好的錦緞作為內裏,找上京最好的裁縫師傅縫制而成。

這份年禮足以見得,她用心之誠。

沈亦槿滿懷期盼等着,想着今日這禮物送出去,李彥逐定然不會再拒她與千裏之外,拿了她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說,也算是十萬八千裏邁出第一步了。

可過了卯時許久,都快到辰時了,天色也明亮了起來,仍舊沒有一個人走出來。

她沉了臉色,逐漸焦躁,是她來晚了嗎?難不成李彥逐早早就進了宮?或者說大年夜就進宮了?

若當真如此,豈不是等不到李彥逐出府了?

沈亦槿将手裏的包袱遞給芷寧,踏上大理石階梯叩門,一下一下的叩門聲,并沒有人回應,她又繼續叩了許久,還是沒有人應,貼耳聽去,也沒有任何聲響。

看來真的是她來晚了。

沈亦槿頓覺失望,靠在門口的大石獅子旁嘆起氣來。

要知道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為了見李彥逐一面,重生後的這兩月,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這一件事情上。

心中不由生了懊惱,早知道昨夜就應該對父兄謊稱來了癸水身子不适,在團圓飯前偷偷出府,連夜等在此處。

團圓飯,少吃一次沒什麽,但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有機會了。

芷寧上前一步道:“姑娘,我們回去吧。今天是初一,将軍和少将軍從宮裏回來肯定要見姑娘的。”

街道熱鬧了起來,有穿着新衣服,手拿糖葫蘆的孩子從沈亦槿身前跑過,天真無邪銀鈴般的笑聲讓她記起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般無憂無慮。

沈亦槿握了握拳頭,道:“芷寧,你說的對,父兄要回府,六殿下也要回府,若我們當真來晚了,便在此處等他回府。”

說着從芷寧手裏接過包袱,“你先回去,若是父親和兄長問起來,就說我聽說書入了迷,晚些回府,讓他們別擔心。”

芷寧看了一眼遠處,又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眼中滿是擔憂。

“姑娘,若今日等不來,該如何?”

沈亦槿眼神堅定的看着皇宮的方向,“那我就不走了,白天黑夜都守在這裏,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

芷寧向來是不多話的,但這兩月下來,沈亦槿這般對待李彥逐,她看在眼裏,心疼在心裏。

“六殿下不值得姑娘如此對待。”在她看來,李彥逐就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自家主子是聖眷正隆護國将軍獨女,不但生得美,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自然值得更好的姻緣。

沈亦槿一聽就知道芷寧是誤會了。

她自嘲一笑,自己又是蹲守,又是送藥膳,還花了這番心思準備年禮,任誰看,都會這麽認為。

可她想解釋,也無從解釋,難不成說她重生了,知道李彥逐會成為九五至尊,所以才會如此嗎?

聽的人只會當她發了瘋。

就這樣吧,誤會又如何,只要能救沈家,這點誤會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沈亦槿笑道:“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數。芷寧,你快回去吧。”

芷寧只好應下,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冬日的晴天就算是陽光再好,又能暖和到哪裏去呢?等了不過一個時辰,沈亦槿就凍得瑟瑟發抖,将包袱摟在前胸,不停哈氣、搓手、跺腳。

為了暖和一些,還不停在門前來回走動。

到了晌午,肚子餓的咕咕叫,但為了不錯過李彥逐回來的時機,硬是挨餓等着。

空着肚子,讓她越發覺得寒冷。

不停裹着棉披風,緊緊抱着手裏的包袱,沈亦槿看着皇宮的方向,望眼欲穿。

時辰一點一點過去,眼看着黃昏将至,天空變成了鴉青色,沈亦槿的鼻頭已經痛得通紅,原本紅潤的嘴唇也蒼白蒼白的,手更是像冰一樣,僵硬的抱着包袱。

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想過要放棄,只要凍不死,她就不離開。

終于在天完全暗下來後,六皇子府的大門打開了。

沈亦槿驚訝的看着從門裏走出來的小厮。

對于這座府邸她還是有所了解的,太子還未廢前,父親和兄長閑聊時,她聽見過。

皇帝給李彥逐賜下的這座府邸,只有前門,即沒有側門也沒有後門。

所以長久以來,她才會等在這唯一的出口。

一早叩門的時候分明沒人應,她也沒見有人進去,為何現在又有人從裏面走出來?

她僵硬的往前走去,小厮看見她的樣子,實在有些不忍,忙上前扶住她,“姑娘,這是何苦呀。”

沈亦槿原本想問,既是在府內,為何叩門不開?既是知道她等在門外,為何一直不開門?

但此刻她曉得,自己沒資格質問,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李彥逐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無妨,無妨,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豈是這麽容易就放棄的人。

既然李彥逐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今日肯定又見不到人了。

沈亦槿将包袱遞給小厮:“這是為殿下準備的年禮,是我的一片心意,勞煩你交給殿下。”

小厮臉色為難,并沒有伸手去接包袱。沈亦槿看在眼裏,心中明了,打算像前些日子送藥膳一樣,将包袱放到地上就離去。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凍的,剛蹲下去,還沒來的及将包袱放下,便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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