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從上元節後, 上京的流言雖沸沸揚揚,但她和李彥逐這兩個當事人,卻始終沒有再見過面。

沒想到再見面, 卻是這樣的時候。

她默默吸了一口氣,“六殿下,抱歉, 我替陳公子道歉。”

一直低着頭昏昏沉沉的陳言時聽到這話不由擡起頭來,看見眼前人時突然笑了,“沈亦槿, 你道什麽歉!人又不是你撞的!”

陳言時看着李彥逐, 露出客套的笑, 很是不情願地說道:“抱歉了。”

就算是再窩囊的皇子, 那也是皇子,平日裏他是不敢沖撞的,但今天看見李彥逐莫名生氣, 真是忍也忍不住,忽然間,他有點理解那天的沈常松了。

明明這麽好的一個妹妹, 怎麽就能喜歡這樣一個死氣沉沉, 命不久矣的人呢?

沈亦槿馬上道:“他喝多了,六殿下別和他一般計較, 我……”

陳言時打斷她的話, 不耐煩道:“別和他廢話,你只會惹他煩, 快走吧。”

說完拉着沈亦槿就要下二樓階梯。

李彥逐的視線停在陳言時拉着沈亦槿的手上, 一直未開口的他, 就在兩人要擦身而過時, 開了口,“看來沈姑娘很善于替別人道歉。”

沈亦槿側頭看他,一雙意味不明的眸子瞧得她心裏發毛,下一刻她就想到了上元節落水之後,她替兄長道歉的情形。

“你的臉皮是不是要比一般女子厚一些。”李彥逐又說道。

陳言時一聽,立刻轉身死死抓住了李彥逐的肩膀,“虧我上元節那晚還想着救你,早知道就該讓你淹死!”

其實方才話一出口,李彥逐就有些後悔了,他本不是這般斤斤計較的人,但剛才不知怎麽了,非要說出難聽的話,才肯罷休。

肩膀被陳言時捏得越疼好像心裏越舒服,他一臉漠然道:“看來沈姑娘已經有了護花使者,實在不必日日到我府門口,讓旁人看了,還以為沈姑娘有多深情。”

陳言時一口氣悶在胸口,險些噎死,握緊的拳頭擡起來,卻生生停在半空,“你,你!你要不是六皇子,我現在就揍死你。”

沈亦槿沒想到會遇見李彥逐,也沒想到他會和陳言時起沖突,說來說去,陳言時都是為了自己才會對李彥逐出言不遜。

她按下陳言時的拳頭,面向李彥逐,擋在兩人中間,“我和陳公子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妹,殿下千萬不要誤會。”

她不在乎李彥逐說再難聽的話,只在乎還能不能靠近他,她“愛慕”六皇子這件事,是她靠近他的理由,在保下父兄性命之前,不能改變。

走廊本就不寬,沈亦槿能聞得到身前李彥逐身上淡雅的梅香,和身後陳言時身上濃烈的酒味,兩種迥異的味道水火不容地倔強着不肯融合到一起。

李彥逐看着沈亦槿清澈的眼眸,不自覺的輕眨了兩下眼睛,低了眸子,好像再多看那雙眼睛一瞬,就會被灼傷一樣。

這番解釋讓他方才無緣由想要惡語相向的心情緩解了不少。

“不用和我解釋,我并不關心。”

丢下這句話,李彥逐從沈亦槿面前擦身而過,徑直往前走去。

他今天的确是約了宋将軍,卻不是晌午,而是日落之後,他不願再聽姨母說沈亦槿,才會匆匆離開。

走到暖閣外,他看見站在那裏的初綠,一直微笑着看向方才發生沖突的地方。

這丫頭,一會恐怕又要問些有的沒的。

初綠的目光掠過李彥逐,看向沈亦槿扶着陳言時下樓梯的身影說道:“殿下想不想知道他們剛才在暖閣中都說了些什麽?”

李彥逐神情淡然道:“不想。”

這時旁邊暖閣有客人走了出來,初綠立刻換上一副迎接客人的标準笑臉,像是對待普通的客人一般對李彥逐道:“公子,裏面請。”

喝醉的客人看見初綠,往她這邊走了過來,“老板娘,把你們這裏唱曲最好聽的歌妓都叫來!”

初綠看了一眼李彥逐,走向了那客人,将客人拉到遠離這處暖閣的地方。

李彥逐遙遙忘了一眼沈亦槿離去的方向,推門走進暖閣。

背對門而坐的一中年男子聽見開門聲,忙站起身來。

他轉身,恭敬地對着李彥逐作揖,“殿下。”

李彥逐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宋将軍辛苦了,快坐。”

宋辰遠躬身為李彥逐添好茶,才坐了下來。

“殿下今日讓末将前來,所為何事?”

李彥逐呷了一口茶,“最近沈譽還是老樣子嗎?”

“沈譽同平常并無不同。”

“那沈常松呢?”

“最近少将軍不常在軍營,末将不知。”

李彥逐想起那日衛安所言,沈亦槿落水後生了重病,病剛好一些就要給他送藥膳,卻被沈常松攔住。

想來沈常松是不放心沈亦槿,才留在府中照顧的吧。

腦海中不由浮現了方才沈亦槿的樣子,臉是蒼白了一些,發髻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戴,衣着也是灰灰的,沒什麽朝氣,看着就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他哪裏知道,沈亦槿是因為林姑姑故意沒有裝扮的,卻恰巧被他看見了。

這一想,李彥逐的思緒就有點收不住了,又想到了上元節那時,他摔了金雀釵後她那雙含淚的雙眼,心裏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宋辰遠見李彥住皺起了眉頭,以為是不滿意自己的回答,忙說道:“殿下,末将身為沈譽的副将,在營中幾乎時時跟在他身邊,确實沒見沈譽和往日有什麽不同,只是他一人獨坐帳中時,總是獨自嘆息。”

李彥住輕笑了一下,“看來因為沈亦槿,沈譽心生煩憂呀。”

宋辰遠猜不透李彥逐的想法,他不知道李彥逐是想借由沈亦槿拉攏沈譽,還是要開始打算除掉沈譽了。

他是個心思簡單的武将,少時曾在被砍頭的上京林總兵麾下效命,起初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兵,又時常被人欺負,承蒙林總兵看得起,一直将他帶在身邊。

林總兵對他有再造之恩,他發誓一輩子效忠。

可惜林總兵被皇帝忌憚,處死後,當時跟随他的很多将領都受了牽連,不是抄家就是革職。

他那時不過是個沒品的小兵,事發之前林總兵趕走了他,才讓他逃過一劫。

在之後的十多年裏,他入了沈譽的軍營,任勞任怨,沖鋒上陣,拼搏了十多載終于成為了沈譽的副将。

可他始終記得是誰在他被毆打時救下了他,又是誰在他病重之時送上了湯藥;是誰将他帶在身邊教他用兵之道,又是誰在将死之時,将他推離陰謀。

所以他一直關注着林總兵的外孫,當今的六皇子。當他看到長大後的六皇子文韬武略日漸優異,飄蕩了十多年的忠心終于又有了着落。

可當時只有十七歲的少年卻要他留在沈譽身邊,讓他關注沈譽的舉動,他當時以為是李彥逐對自己不信任,後來才知,那是對他最大的信任。

那時的李彥逐就已經具備着面對風雲詭谲朝堂的智慧,經歷過召國五年的艱苦,讓他更顯沉穩老練。

在他眼裏,李彥逐就是天生的帝王。

只是,以往在商議時專注的六殿下,今日瞧着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他也聽說了上元節一事,猜想着是不是同此事有關。

“若那沈亦槿惹殿下心煩,末将可神不知鬼不覺讓她消失。”

雖然他不聰明,但李彥住将自己的謀劃都已經對他全盤托出,現今不是争儲的時候,可沈亦槿鬧的這一出明顯讓衆人有諸多猜想,讓原本想默默無聲的李彥住引起了太子等人的關注。

“不可!”李彥住脫口而出。

宋辰遠有些驚訝地看着李彥逐,一向對人對事都三思而定的人,今日怎麽片刻都沒思量,就直接拒絕了。

李彥逐看着宋辰遠的神情,意識到方才的行為實在不像平常的自己,不由蹙了眉。

他将自己今日的奇怪舉動都歸咎到了林惜身上,都是林惜對他說什麽沈亦槿跳水救他也算是救命之恩,讓他生了不舍之心。

一定是這樣。

“姨母和沈姑娘一見如故,先留她一留。”李彥逐拇指不停在茶杯上打轉,“今日找你來,還有一件事。”他擡頭看向宋辰遠,“你同宣平侯可有來往?”

宋辰遠道:“犬子未生病之前時常去宣平侯府找陳公子。”

說到兒子,宋辰光的眼神黯然了下來。

李彥逐安慰道:“這是連姨母都沒有辦法治好的頑疾。人各有命,自從母親逝去,姨母試藥中毒,我更覺生命脆弱,只能看開一些,這世上,讓我們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

宋辰遠閉眼搖頭嘆息,“也不知末将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家中妻妾雖不少,但只誕下了兩個兒子,其中一個走失了,僅剩的一個兒子卻成了這幅模樣。”他越說越難過,眼中隐隐有了淚花。

李彥逐起身來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原本只是問宣平侯府的事,卻沒想觸及了宋将軍的傷心事。”

宋辰遠馬上起身抱拳,“此事殿下和二姑娘已盡心,末将之前得林總兵照拂,如今又得殿下和二姑娘關懷,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有什麽需要末将做的,末将定全力以赴。”

李彥逐道:“好。我要你二月十五這日去宣平侯府做客,你可借宋公子和陳公子相交情誼前去,也可借商讨作戰陣法前去,宣平侯一輩子戰場殺敵,定然樂于同後輩商讨。”

宋辰遠有些為難,“犬子和陳言時交情很是一般,且宣平侯性情古怪,若僅是因為商讨陣法,就怕他生了疑。”

李彥逐略一沉思,挑眉笑道:“那就讓他生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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