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沈亦槿不由屏住了呼吸, 腦子有點沒反應過來,心甘情願這四個字,好像不是這麽用的, 這人是不是沒被人救過命呀,這時候說的難道不應該是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嗎?心甘情願是個什麽意思?

還有,方才那個小二分明誤會了, 他為何不解釋她不是他娘子呢?

李彥逐将她扶起,拿過桌幾上的碗,舀一勺粥吹了吹。

沈亦槿看呆了, 身子往後靠了靠, 不把碗給她, 吹什麽吹, 難不成他要給她喂粥?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她很好奇。

沈亦槿伸手端住了粥碗,“殿下, 我受傷這幾日,照顧我的侍女呢?這些事讓她來做就好。”

此話一出,李彥逐滿臉通紅, 手抖了一抖。沈亦槿順勢從他手中奪過了粥碗, 雖然牽動了傷口,但她忍了忍, 靠在床邊, 慢慢喝了一口粥。

李彥逐不禁想起這麽多天,他是如何給她喂藥, 又是如何給她包紮傷口的, 還要給她換衣服, 簡單的擦洗身體, 雖說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沒有絲毫冒犯的想法,一心只想救活沈亦槿,想讓她舒适一些,可現在想起來,心卻跳得厲害。

照顧她的這些時日,當她的身體呈現在他面前時,浮現在腦海中的都是關于她的回憶,上元節落水後她跟随而下的身姿,煙花綻放時她的臉龐,醉酒後撫摸着他臉龐的淚眼,得知他要去剿匪時說的那些堅定的話,萬軍之中來告訴他刺殺之人的急切神情,在利劍刺來時毫不猶豫擋在他的身前,還有抱在自己懷中毫無生機的身體……

那時他的心分明心中澄澈如水,為何現在回想起來,讓人臉紅心跳。

“咳咳,那個……”李彥逐站起身,沉默片刻道:“藥太苦,我讓她出去買蜜餞了,一會就來。”

“對了,我還有事,你先喝粥,我晚一些再來看你。”說完,李彥逐逃也似得出了房門。

剛出房門,他就喊來了護衛,交代他們馬上找一個婢女來。

等婢女來了,他又吩咐了一番,以防她說漏嘴。

最後,他又囑咐,何時換藥,何時喂藥,面面俱到。

當夜,是他來到清水縣後,第一次沒有守在沈亦槿身邊,睡得很不安穩,噩夢不斷,驚醒了好幾次。

天快亮的時候,他幹脆起身來到了客棧外。

走在春日的大街上,看着泛青的天色和抽出嫩綠枝丫的草木,擡頭看向客棧二層沈亦槿的房間,嘴角上揚,覺得很滿足。

在她窗下一直站到天大亮,才離去。

他先來到了當地布莊,又去了書肆,回來的路上,買了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小玩意。

回到客棧已快到晌午,他先讓客棧做了幾道清淡滋補的菜品,午膳時送到沈亦槿房間。

再拿着買來的物件來到了沈亦槿的房間。

剛進門就看見沈亦槿倚在窗口看着窗外。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大步走過去,“小心着涼。”說着拿過一旁的披風披在沈亦槿身上。

沈亦槿回身,下意識要福禮,被李彥逐扶住,看了一眼收拾床鋪的婢女,小聲道:“在外就少了這些繁文缛節吧。”

李彥逐的眼神帶着歡喜和平和,還有些她看不懂的東西,沈亦槿皺了皺眉,這種眼神她見過,好像是兄長看二公主時,就是這般。

但下一刻就被她否定了,李彥逐對她是救命之情,對她的愛護也是基于此,他這人一向恩仇分明,之前自己是沈譽的女兒,他對自己冷漠是應當,如今,将她當作救命恩人,對自己溫和也是應當。

她不應該多想。

沈亦槿笑道:“我從窗口看見殿下了。”

李彥逐拿過桌上的物件,“我順手給你買了些小玩意,你看。”

他拿起一個撥浪鼓塞進沈亦槿手中,“我小時候很想要一個撥浪鼓,但是……”

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又拿起一個風車,伸手往窗外伸去,風車随着春風轉動了起來,“你看它轉的多歡。”

沈亦槿接過他手上的風車,迎風擺動幾下,看着風車轉動,臉上洋溢着笑容,李彥逐也跟着翹了嘴角。

“好久沒玩過風車了。”沈亦槿回頭,看到李彥逐也注視着風車,輕輕笑着。

陽光照耀在李彥逐臉龐,那樣明媚,如果沒有見過他冷漠的神情,一定會認為這是位溫文儒雅的公子。

鬼使神差地,沈亦槿說道:“殿下笑起來很好看,別總是冷着一張臉。”

李彥逐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一下一下劇烈跳動着,他緩緩轉頭看向了沈亦槿。

看見笑容消失神情嚴肅的李彥逐,沈亦槿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殿下,是我僭越了。”

李彥逐眉角跳了又跳,拳頭握了又握,終究還是沒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回到上京後将要面臨的局勢,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權利,還有自己的性命和身邊所有人的性命。

他實在不知,若現下自己将這份情意說破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沈亦槿為了他會不會和沈家父子決裂?太子和五皇子會不會以為他想拉攏沈家而聯手對付他?沈譽會不會為了表達衷心即刻除去自己?父皇呢?會認為他有意争奪皇位嗎?如此一來,自己在召國五年所有的苦痛和屈辱,回朝一年的隐忍統統都要化為泡影。

這份感情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只有繼續隐忍克制,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敗了,願她能忘了他,另覓佳偶。

勝了,願她能原諒他,一生長伴。

他期盼着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以再也不必顧忌任何人,愛想愛的人,表想表的情,做想做的事。

只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只能将所有的情意都深埋心底。

今日,他确實有些自我放縱了,沈亦槿的這句“僭越”把他敲醒了,不是沈亦槿僭越了,而是他放恣了。

越向她靠近越難以把持,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更加應該知道,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根本沒有資格愛她,更沒辦法保護她。

他的遠離,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李彥逐又變回了那個清冷的神情,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他邁步離開房間,走到方桌前,看見自己買的胭脂水粉覺得格外刺眼,他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徑直出了房門。

沈亦槿徹底懵了,這人的情緒也太不穩定了,昨日還說是救命恩人,又說什麽心甘情願,為她買了這麽多小玩意,怎麽轉眼就變了臉。

她被攪暈了,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的李彥逐。

關上窗戶,她坐到方桌前,看着李彥逐買回來的東西,大大的布袋子裏,有面具有糖人,有話本子還有胭脂。

她拿起一盒胭脂坐到銅鏡前,靜靜瞧着自己,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臉龐似乎更加瘦弱了,就像一張輕飄飄的白紙,好似一碰就破了。

将胭脂輕輕柔柔塗在臉上,這才看着有了些精氣神。

低頭盯着手中的胭脂盒,她實在是猜不透,陰晴不定的李彥逐究竟拿沒拿她當作朋友?她究竟能不能救下父兄的性命?

昨日還那般歡呼雀躍,今日就澆了一盆涼水,明日又會是如何呢?

讨好這個人真的太難了。

這日之後,李彥逐很少再進沈亦槿的房間,為她買的衣裙,熬的湯藥,都說成是作為救命之恩的報答,只有在深夜,才會獨自站在她的窗前躊躇徘徊。

在清水縣待了十多日,沈亦槿的傷勢好了許多,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明顯胖了些,氣色也恢複了。

四月初一,沈亦槿起了個大早,這麽多天她第一次走出了這個房間,門口的護衛見她出來阻止道:“姑娘,殿下有令,不讓姑娘出門。”

沈亦槿道:“我知道,我不出去,我只是想去廚房親手給殿下做些吃的。”

讨好還是要繼續的,不能因為救命之恩就高枕無憂,那個救命之恩的承諾她要靠實才行。

早就答應要做吃食給李彥逐了,晨起後覺得渾身都是勁,不如就是今日了。

護衛遲疑了一下,這麽多天,他也看出主子對沈亦槿很不一樣,就更別提去年的上元佳節沈姑娘對主子表明心跡是人盡皆知的事。

此時沈姑娘說想做吃的給主子,他是攔着還是答應呀?主子交代要護姑娘周全,所以是不是沈姑娘平安無恙就可以了?

之前主子不讓沈姑娘出門,是因為沈姑娘受了重傷,怕她沒養好身子就往外跑會有礙恢複,如今都過了十多日了,沈姑娘下廚做幾道菜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沈亦槿見護衛遲疑了,馬上道:“不如,你幫我呗,我拿菜刀可能會扯到傷口,你幫我切菜如何?”

看着女子真心實意的樣子,護衛也不忍拒絕,點點頭道:“好。”

午膳時,沈亦槿端着耳絲拌鮮菇,小蘑菇煨雞,還有她拿手的紅豆糕和桂花糕,再加上魚湯站在了李彥逐房門前。

原本她不想做魚湯的,但現在既不是冬日更不是盛夏,既沒有冬果梨也沒有酸梅,而之前她也做了很多藥膳類的湯藥給他,今日就讓他換換口味吧。

護衛替她叩門,沈亦槿道:“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李彥逐正在習字,聽見沈亦槿的聲音,心顫了一下,“實”字的最後一筆抖了抖,一副“春華秋實”的裱字算是廢了。

他深呼一口氣,放下筆,端坐在書桌前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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