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師不利
魏止撩開窗簾,看了看外面的情況。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方圓十裏沒有人煙,魏止猜測他們是進入了褚縣與臨縣交界處了。她曾聽聞,這一地帶由于是兩縣接壤處,治安方面十分落後,常有匪盜出沒。
而現在已經開始暮色四合了,魏止七上八下的心更加難以平複。
“我們好像是到舞陽山了。”魏止放下簾子。
“嗯。”裴殊對這地方毫無想法。
“天色黑了。”魏止又說。
“嗯。”裴殊還嗯。
“郡主,你可是堂堂郡主,出門不帶侍衛之類的嗎?”魏止本來不納悶,此時她開始納悶了,萬一現在遇到什麽意外,侍衛的用處可大了去了。
“我素來不愛興師動衆,人越少越自在。”裴殊閑閑的說,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
魏止忍不住長嘆口氣,心想裴殊可真任性,一點不知塵世險惡,非要吃了一次虧,才能長記性。
“郡主可知這是哪裏?”魏止手指指外面。
“不知,何處?”裴殊露出了興致。
“此地乃褚縣與臨縣接壤地段,治安長年疏于管理。”魏止故意說的嚴重點,好讓裴殊打起警惕心,“此山名為舞陽山,據說山上有不少劫匪落草,個個兇神惡煞,燒殺搶奪無惡不作。”
裴殊似是非常配合魏止繪聲繪色的表演,她臉上的表情随着魏止的話音一變再變,很是精彩。
“聽你這麽說,我們這是自投羅網了?”裴殊琢磨出魏止的暗示,作出痛惜的表情,“其實,只要不殺我,東西他們可以随便拿。”
“東西也不可随意拿!”魏止暗自腹诽:不是你的你當然不介意拱手相讓。
這後面一車的東西全部是魏止的寶貝,什麽古董啦字畫啦,還有地契跟錢莊的重要文簿。少了哪一樣,魏止都心痛的不能呼吸。
“子卿且放寬心,本郡主乃天家之人,自有上天庇護,任那些匪啊盜啊的不敢靠近分毫。”
裴殊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樣子差點就讓魏止深信不疑了。
如果不是車外一句“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排山倒海而來。
有時候,魏止感想,女人的直覺怎麽可以這麽準?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魏止蒼白了臉,推開車門,只見茫茫夜色中十來個着黑衣、蒙黑布、持白刀的彪形大漢非常霸道的堵在他們的馬車前。
“郡主,你不是天家之人,上天庇護嗎?”魏止的聲音顫了又顫。
“也許剛好老天打盹了,沒注意到咱們。”裴殊讪讪的朝魏止一笑。
“我等不願殺生,只要爾等留下財物,我等便放你們過去。”其中最壯的一位率先表示原則。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魏止掐着自己大腿,硬着頭皮下了車,企圖與一幹強盜談判,只是她一個人在十來個人面前實在弱小的可憐。
“跟你有啥好說?數星星看月亮不成?”強盜頭目冷哼一聲,拿大刀朝天上指了指。
“兄弟好主意啊。”魏止借機拍手,“不若我們……”
“好你個鬼啊好,今晚有他娘的星星月亮!”頭目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聲。
魏止尴尬的望了望烏漆麻黑的天,甚是同情自己。
“少廢話了,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否則我要了你們的命。”頭目拿刀威脅魏止,其他的兄弟紛紛揮刀叫嚣,場面一度十分壯觀。
“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魏止哆嗦着兩腿強行在夾縫中求生,“弟兄們委實不知,我這東西你們真劫不得。”
“怎麽個意思?”對面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問。
“我就坦白跟弟兄幾個說了吧,”魏止拿手放在嘴邊,做出小心謹慎的樣子,“這車子裏坐着的乃是皇親國戚,倘若你們劫了這車,怕是後果不堪設想哪。”
“沒錯!”
正在強盜們私下議論真假的時候,車裏的人緩緩的走了下來,由翡月扶着走到魏止的旁邊。
強盜們一致把目光投到這個渾身上下散發着貴族氣息的美麗女人。
裴殊一面保持着威懾四方的氣勢,一面對魏止低聲的稱贊:“子卿好氣魄,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我可告訴你們,我乃是大興王朝業親王的女兒,堂堂堂堂堂堂延寧郡主!”可能是因為白天才被質疑過身份,所以裴殊這次用了三個“堂堂”來強調她身份的真實性。
而魏止則在旁邊攥起拳頭為郡主默默搖旗吶喊。
強盜們一聽,馬上就安靜了,好像是被震懾住了。
裴殊見狀就洋洋得意的拍了下魏止的胸口說:“看,我說的吧,本郡主是天佑之人。”
魏止才剛剛點頭,郡主的話就被無情的甩在地上,摔得個稀巴爛。
“你可別放屁了!”頭目帶着濃濃的東北腔調呵斥裴殊,“有一半的人在老子面前都說自己不是皇親國戚就是王公貴族,咋都那麽不要臉呢?”
魏止和裴殊的臉立時黑的在夜色中就快找不見了。
“你們,大膽!放肆!”裴殊指着對面的手指抖得那是一個厲害,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吓的。
“呵呦,這小娘子脾氣還不小嘞。”有一個壯漢扛着大膽戲谑。
魏止真是同情這個倒黴的郡主了,十分難過的伸手把裴殊的手拿過來,安撫她道:“郡主,你別氣壞了身子。”
“今天,要麽交錢,要麽拿命!”十來個大漢突然逼近,把他們團團圍住。
裴殊還是氣不過,甩開魏止的手,沖上前去,惡狠狠的指着頭目的鼻子。
魏止望着裴殊瘦小的背影抵抗在這群亡命之徒的面前,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這姑娘雖然傻雖然皮,但是真心是個勇敢的好姑娘。勇敢的有點不知死活。
本以為裴殊還要進行一場代表正義的殊死搏鬥,然而她卻對強盜們伸出了手說:
“你們請自便。”
你們請自便!
這五個字就像五把刀子狠狠的插進了魏止的心髒,讓她立時血崩而亡。
就這樣,魏止生無可戀的眼睜睜看着她的全部家當被這群野蠻的強盜掠奪一空。
最後,居然還有一個強盜路過她們的時候對她們點頭說了句“謝謝”。
拱手讓城池。大抵沒有比這更窩囊的事兒了。
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她們也不趕了,索性在舞陽山下安營紮寨了。
火堆裏的火燒的旺盛,烤得人暖暖的,但魏止卻感到渾身冰冷。心都冷了,身子那還能熱乎?
裴殊見魏止如此神傷,她心都疼了,握住魏止的手,鄭重的承諾:“子卿,你別難過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郡主,你丢了什麽沒有?”魏止木木的轉臉問裴殊。
裴殊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搖搖頭:“沒丢什麽。”
“你猜我丢了什麽?”魏止又面如死灰問她。
裴殊抿嘴說不出話來。
“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底子!”魏止惱羞成怒的把手裏的木棍摔在地上,“完了完了,我魏家這下徹徹底底敗在我手裏了,我對不起我死去的爹娘,對不起我魏家的列祖列宗……”
聲淚俱下,委實可憐。
“哎哎哎,你別哭你別哭。”裴殊手忙腳亂的給魏止擦眼淚,又是拍,又是摟,又是抱。
魏止正哭着呢,突然就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也一片柔軟,原來自己被按到裴殊的□□上了。她當時就哭不出來了,甚至很是難為情。
裴殊只道是她的慈愛感化了魏止,方才松開了她,兩手撫上那梨花帶雨的臉上。
“子卿,你放心,你丢的東西我一定會一件不落的悉數給你找回來,他們敢搶本郡主的人的東西,一定是想早點投胎了。”裴殊咬牙切齒的說,“等我們到了蘆州,我一定叫我的三個哥哥,叫我的父王,替你伸張正義!”
“真的嗎?”魏止仰着臉,吸了吸鼻子。
“真的!”裴殊用力點頭。
“可是郡主,你今天已經打了好幾次臉了。”魏止天真爛漫的跟裴殊坦誠相待。
“這次不會了,我發誓。”裴殊再次鄭重承諾。
“好,我信你。”魏止也點了頭了,事到如今,她已經倒黴到底了,想來不會更倒黴了,唯有相信裴殊可以幫她解除厄運。
“真乖。”裴殊像揉小孩子的臉一樣揉揉魏止的臉,“那上車休息吧,天亮了趕路。”
“我不困,郡主你先去睡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兒。”魏止臉色疲憊的對裴殊說。
“好,那你別搞得太晚了。”裴殊摸摸魏止的頭,就回身進入車裏了。
四下凄清,夜色無邊。
魏止的心情沉得像這黑夜一般,無限黑暗。
她的經歷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失與得、喜與悲仿佛都在轉眼之間就完成了轉換,真跟做夢似的。
帶着全部傍着郡主,本想的是未來一片光明,可當下就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頃刻回到從前。
魏止不再同情任何人,她現在只同情自己。
唉……沒別的了,全指望郡主了。親愛的郡主,偉大的郡主。
“魏公子。”翡月拿過一件披風遞給魏止,“更深露重,魏公子莫要着了涼。”
“多謝。”魏止接了過來,披風剛入懷中,便聞見一股淡淡的香氣,沁得她絲毫沒了心煩意亂。這是裴殊獨有的香味。
“郡主說,魏公子若是坐夠了,就回馬車裏休息吧。”翡月毫無感情的轉達裴殊的話。
“好,我知道了。”魏止點點頭,翡月就退下去了。
魏止對着火堆又嘆了口氣,便疲倦的起身,向後面的副車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