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看起來真孤獨

日頭預備西落時分,魏止與裴殊便辭別娘家人準備回郡馬府。

因裴晨與女兒也要回府,四人便一同出門,裴家人便一起出來相送。

上車之前,賀蘭荟象征性的叮囑了魏止幾句,無非是讓魏止好生照顧裴殊之類的話,魏止也都态度溫和的一一答應着。

本要上車走人了,裴晨又不合時宜的湊熱鬧似的冒出來一句叮咛。

“妹夫,你別看我二妹平日裏嘻嘻哈哈的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實際上是個好姑娘。她從小就沒了娘,心裏很缺愛的,你可要加倍對她好。”話是好話,可從裴晨的嘴裏吐出來便好似變味了似的,刺耳的緊。

“大姐你何須這般強調?随我什麽樣兒,魏郎待我好着呢,比誰都好!”裴殊氣得緊握小拳頭,話說着下巴往上擡着,眼珠子又左右轉轉,那樣子似是表示若非這麽多人在,她非要鬧她一鬧不可。

“二妹你這是什麽态度嘛,我這個做姐姐的關心你,你還狗咬呂洞賓了!”裴晨的眼睛本就大,這一瞪甚至有點兒吓人。

“那我是不是得好好謝謝你了?”裴殊不屑冷哼,懶得拿眼瞧裴晨。

“你!”裴晨馬上要氣得七竅生煙。

“殊兒,你也太沒大沒小了,怎麽跟你大姐這樣說話!”裴煊昱皺着濃密的粗眉嗔怪裴殊,很有偏袒之嫌。

“妹夫,你也看到了,這丫頭就是這個臭脾氣,你多受累了。”裴晨斜了裴殊一眼,故意從旁譏諷。

這一切都被魏止看在眼裏。

“害,其實殊兒脾氣挺好的,你們都沒發現?哦哦……大抵是只對我好吧!”魏止手放在胸口,明明驕傲又故作姿态的樣子讓人看了想揍,看到裴晨及其他人一致不吭聲,魏止又輕輕的拉住裴殊的手,把天長地久般的情意融進眼神,送與她握住的那人,“岳父,岳母,你們就放心吧,殊兒既是嫁給了子卿,子卿必當加倍疼護,将她視若珍寶,必定要給她比在王府受到的寵愛更多。”

絕不會叫她再受這般冷嘲熱諷。

魏止的手不禁握緊了些,她的話在裴殊的心裏烙下了很深的烙印。

裴殊轉頭望見魏止的側臉,她的輪廓在夕陽的映照下萬分柔和,萬分迷人,還帶着些逞強與不甘示弱。

從小到大有誰為她挺身而出,為她出頭過呢?

除了那個曾經年少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而此時遠在天邊的高高在上的男人。

便只有魏止了。

而到現在為止,她們才不過相識兩月餘。

這個叫魏止的人——女人,莫非真是對自己動了真情了?

裴殊帶着她心中的浮想聯翩,便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逢場作戲成了真,一路上,魏止都沒有将裴殊的手撒開,一直緊緊的攥在手心。

唯有中途路過錢莊的鋪子,肖年請魏止進入驗收,她的手才把裴殊松開,叫裴殊先行回府。

錢莊距離郡馬府不遠,不過二裏路。魏止從錢莊驗收完畢後,便與肖年徒步走回郡馬府。

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拉的修長修長,魏止就這麽瞧着自己潇灑的影子一路走着,載着滿懷的歡愉。

肖年跟在魏止身後亦步亦趨,魏止不說話,他也不出聲。可突然,前面的人陡然停下,害他一頭撞了上去。再看莊主,便見她歪着頭盯着邊上那位號稱神算的算命先生看。

“莊主你認得他?”肖年也随着魏止的目光看過去。這位算命先生……不是他嘴巴刻薄,實在是長得尖嘴猴腮,鼻頭上的那顆黑痣更是搶眼的很,叫人過目難忘。

“何止!”魏止冷哼一聲,紙扇往手裏一敲。她怎會忘了這位曾經被她稱為“神算”的江湖騙子,就是他在她少時說的,她這一生将順風順水大富大貴。就是他,曾經讓落魄狼狽的她氣得咬牙切齒的騙子。

想不到,有朝一日真讓他們狹路相逢了!

魏止袍子一撩,便在攤子前的木凳上大大方方的坐下。

“這位少爺是算命還是測字?”江湖術士神色泰然,說這話時眼珠子在動,定在一個方向,卻看的不是魏止。

魏止詫異,便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才發覺時隔數年,此人居然瞎了。難道是給人算命時信口開河,被人揍瞎的?魏止不免痛心的想。

“咳咳,算命。”魏止拿手掩嘴咳了兩聲,故意把扇子往桌子上敲敲,“你算的準不準啊?”

“少爺可莫要懷疑,老朽算命多年,人送‘神算子’稱號,若是不準,分文不取。”江湖術士說得頗為引以為榮,下巴恨不得擡天上去。

別說,這個驕傲的姿态當真是與方面并無二樣。

“好,倘若你算的不準,本莊主便要砸了你這招牌,毀了你這‘神算子’的稱號。”魏止擺出街頭霸王的姿态。

“悉聽尊便。”江湖術士倒是坦坦蕩蕩。

“那先生要如何算呢?”魏止懷疑得打量江湖術士,眼睛看不見了,憑借什麽給人算命?

“少爺且将手給我。”江湖術士向魏止伸出滄桑的大手。

魏止将信将疑的将手遞到江湖術士的手裏,江湖術士便開始在她的手心手背摸來摸去,沒完沒了。

接着便聽江湖術士說:“從手的皮膚狀态來看,少爺是位貴氣逼人的主兒,且面相姣好,長身玉立,乃不可多得的俊美之人。”

魏止心頭的煩躁頓時被江湖術士的巧言令色淡化了一半,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從少爺的言談舉止之中,可以推斷少爺是個有修養有內涵的人,且從少爺往這一坐,您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質可以看出,您新近正有好事,且鴻運當頭。”江湖術士掐着指頭侃侃而談,又從後槽牙處嘶出一聲,“您似乎還遇上了位貴人……”

魏止看着江湖術士的眼神不禁充滿了好奇,她方娶了郡主,自然是美事一樁,馬上又将迎來事業的春天,的确是鴻運當頭。至于貴人,她确實認為裴殊是她的貴人兼福星。

這個騙子居然都猜對了,看來不簡單啊。

“然後呢?”魏止在心裏一再提醒自己眼前這個人是個騙子。

“從少爺的手紋來看,您的事業将在未來蒸蒸日上,您的名聲會越播越遠,您的地位會越來越高,您的感情……”江湖術士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露出難以捉摸的表情。

“怎樣?”魏止控制不住想要立刻知道的欲望。

“可能會有點波折,不過影響不大,最終會否極泰來。總體來說,少爺是大富大貴的命。”江湖術士收回手,捋着他銀白的胡須。

魏止方才陡然懸起的心在江湖術士說完這句話後終于緩緩歸于平靜,她将手收回來,狐疑的又把江湖術士打量一遍。

“若是你算的不準呢?”魏止呵的一聲,張開折扇,扇習習風。

“算命,算的乃是未來之事,準與不準,自然是未來才知道。少爺便但說老朽所說的當下之事,可準否?”江湖術士慢慢悠悠的說,那樣子顯然是胸有成竹了。

江湖術士的問題令魏止一時間無從辯駁,他說的都是事實,如何反駁?

“今日算你略勝一籌!”魏止妥協道,向肖年使了個眼色,肖年便把一錠銀子放在了攤子上。

銀子剛放到攤位上,江湖術士仿佛眼睛開了光似的,頓時亮了起來,準确無誤的抓住了那錠銀子,露出一口大黃牙,笑臉盈盈送魏止走。

“少爺且慢走,有需要下次再來啊。”

魏止在滿滿的嫌棄中急不可待的桃之夭夭。

一路走還一路郁悶,她不是曾經揚言再見到那個江湖術士,一定賞他兩個大嘴巴子?她今日居然又鬼使神差的賞了他一錠紋銀!唉,臉好疼。

不過,她真心希望她這銀子沒有白花,希望這江湖術士說得一切都準。

郡馬府。

院子裏的下人們忙來忙去,見到魏止便對她點頭招呼。

魏止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裴殊的身影,便拉住翡月問:“郡主呢?”

翡月便用眼神望向西院,告示魏止。

魏止熱情滿懷的小跑到西院,卻沒在院裏看到裴殊的影子。

本以為翡月在耍她,卻在郁悶的轉身時在高高的屋脊上發現了裴殊的身影。

她一言不發的坐在屋頂,獨對漫漫的黃昏。

紅火的斜陽把裴殊緊緊的擁抱,晚風輕輕的吹拂着她的衣角和發梢。雖然看不到她的臉,卻可以想象的出她此時此刻無法描繪的靜态的美。

只是,魏止站在這裏,仰望着屋頂上坐着的那個單薄的背影,卻不知為何看到的竟是孤獨,是與秋日渾然一體的孤獨。

她應當是孤獨的吧?

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嬉皮笑臉,還有有那麽多人願意為她玩弄于股掌之間,可她沒有朋友,她始終是一個人篤篤前行……

“天晚了,上面冷,下來吧。”魏止忍心打破這幅唯美的畫卷。她沖她微笑,想把她的熱情傳送給她。

屋頂上的人緩緩的挪了挪身子,面對着魏止,指着西邊那個紅透了的大圓盤,問道:“它真美啊。”

“嗯,真美。”魏止仰面癡望着黃昏下柔美的裴殊,她不知道她說的美指的是黃昏,還是人了。

“你說為何美的東西總是昙花一現,轉瞬消失呢?”裴殊突然不動聲色的問道,聲音裏夾帶着濃濃的黯然。

魏止一下怔住了,她想不到裴殊會發問,深思了一會兒,她回答道:“美的事物大概就美在它的不可避免的消逝吧,正因為短暫,故而彌足珍貴。”

裴殊歪着頭,擺出孩提般的認真臉,又天真的問:“那你愛美的事物嗎?你愛它的轉瞬消失嗎?”

“我愛啊,但我不愛它轉瞬消失……卻也無能為力。”說到最後,魏止無力的聳了聳肩,發出低不可聞的嘆息。

“不,”裴殊這時站了起來,她的身影在空中,在晚霞裏,顯得異常修長,還帶着些指點江山的潇灑與霸氣,她激情滿滿道,“只要掌握它、操控它,便可以永遠留住它,停止消逝。”

魏止被裴殊的話驚訝到了,雖然從嚣張慣了的裴殊口中聽到這樣狂悖的話也不足為奇,可在這樣溫柔的時光裏聽到她這樣擲地有聲的狂言還是不可避免的微微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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