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唇上的溫度
道路兩旁的路燈光影穿梭,不斷落在車身上,車內的視線變得忽明忽暗。
東嘉于把車停到了路旁,宋冷覺得唇上一涼。
他冰涼的指腹碾着宋冷的下唇,沿着口紅邊緣的弧線,從輕輕的摩挲,慢慢變成重重的擦拭。
唇上傳來的疼痛再次喚醒了宋冷心裏的危機感,現在她面前的東嘉于,很危險。
她拍掉東嘉于的手,看似鎮定:“都是演戲,沒什麽區別。”
“演戲?”東嘉于把這兩個字音咬的很重,“你是指誰在演戲?”
“你和鐘佑都……都在演戲。”宋冷避開東嘉于的眼神,只望着他的下巴,“我和鐘佑演的是戲裏的角色,你演的是劇本裏未婚夫的角色。”
她還在替東嘉于反常的行為找理由,“作為未婚夫,你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心裏有別人,你肯定會生氣,會做出一些異常的反應。作為演員我能理解你的舉動,這說明你入戲很深,把角色演繹的很生動……”
東嘉于沉默着聽她長篇大論的說着角色刻畫,驀的,低笑出聲:“呵。”
宋冷立刻沒了聲,他把她的下巴擡起來,讓她看着他,“你如果要當成是演戲,也可以。但我希望,你不要和別的人一起‘入戲太深’。”
他松開手,動作溫柔的替她撫平裙子上的褶皺,“演員的大忌,就是對對手演員産生戲外的感情。你是專業的演員,不該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我說的沒錯吧?”
他手上的溫度隔着一層衣服透到皮膚,宋冷只覺得被他碰過的地方比她的體溫還涼,她聽完,啞然的點頭,之後再也沒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送回劇組的。
臨走前,東嘉于還對她說了幾句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做樣子的嗯了幾聲,直到回到自己酒店的房間,關門上鎖,她才感覺自己透過氣來。
匆匆卸妝洗澡,通宵工作的困意開始席卷她的身體,她捂着被子強逼自己睡了過去。
東嘉于卻是實打實的熬了個通宵,徹夜未眠。
阿趙來他家裏接他的時候,發現他還坐在音樂室裏,草稿紙丢的滿地都是。
“少爺昨晚沒休息?”阿趙撿起地上的草稿,替他收拾。
“在寫曲。”東嘉于嗓音裏透着熬夜後的啞。
“有靈感了?”
之前東嘉于的新歌一直卡在曲子上,沒有什麽進度,就被擱置了。
“嗯。”東嘉于放下筆伸了個懶腰,随後看見他面前通宵完成的作品,忽然說:“我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
阿趙沒聽清,“少爺您說什麽?”
東嘉于把這頁紙收進自己的夾子裏,“沒什麽。”
阿趙趁着他洗漱的時間收拾了房間,守在門口等他出來。
他換好衣服出來穿鞋,對阿趙說:“安排一下MV的工作事宜,年後拍攝。”
“少爺有想取景的地點嗎?”
“法國。”
年底娛樂行業的藝人都很忙,宋冷在劇組度過了春節,kiko也在各個晚會的舞臺上連軸轉的刷臉,她們在大年初二後短暫的見了一面,便又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去了。
她殺青那天,剛好是情人節,捧着一大束劇組送的玫瑰回家,走在路上都以為是她男朋友送的,讓她體驗了一把被單身狗羨慕的滋味。
回到住的房子樓下,宋冷有點躊躇,她怕遇上東嘉于。
自從上次錄劇本殺後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聯系了,當天的情緒該消了也消了,但她內心還是有點悻悻。
這男人太怪了,她捉摸不透。
還好沒有發生在走廊狹路相逢面對面的場景,宋冷順利到家後,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自報家門倒是很快:“是宋冷嗎?我是孫其臣,上次在節目裏我們見過,是這樣的,我接的劇裏有個女角色還沒定,我感覺很适合你,就把你推給了導演。導演看過之後很滿意,讓我來問問你有沒有意向……”
宋冷沒有經紀公司,所以很多資源都輪不上她。她還正愁拍完了戲沒下家,沒想到孫其臣就找來了。
她在電話裏和孫其臣交換了微信,孫其臣很快就把劇本和人設給她發來了,是一部準上星的大制作民國劇,給她的角色還是女二號。
這樣的水準可不是她之前拍的兩部網劇能比的。
【Sun:女主角的角色很早就被定下來了,只幫你争取到了女二號,抱歉。你要是不滿意可以跟我說,我再幫你推一下其他劇?】
【愛吃蛋撻:QAQ沒有的事,你能幫我推戲我真的很感謝,謝謝孫老師】
【Sun:哈哈你叫我其臣就可以了,你這邊檔期可以接嘛?片酬方面你也可以大膽提,我幫你談】
【愛吃蛋撻:我這邊才殺青,檔期沒問題】
又溝通了一會兒劇方面的信息,孫其臣讓她給了地址,過幾天把劇的合同寄過來。
宋冷沒想到能這麽順利就又接到戲,回過神來覺得有些奇怪,她和孫其臣不算熟,對方怎麽想起來給她接戲了?
【Sun:你別多想,我給你介紹這部戲只是因為你和這個角色很貼,還有上次錄節目我也看到了你的演技,最終定你的還是導演,我只是順水推舟。】
【愛吃蛋撻:我明白了,下次有機會一定當面向你道謝】
【Sun:小事,不打擾你了,祝你和你男朋友情人節快樂~】
【愛吃蛋撻:我只是只單身dog罷了,祝你和你女朋友情人快樂】
【Sun:巧了,我也只是單身dog罷了。要是今天沒工作就約你出來一起吃飯了,兩個單身dog抱團取暖】
【愛吃蛋撻:下次一定】
和孫其臣讨論完工作的事宜,宋冷心情好了很多,把行李放進家裏後,本來打算點個外賣當晚飯,沒想到配送費蹭着節日的熱度,水漲船高翻了一倍。
宋冷反手就關了外賣軟件,她就算餓死也不能助長這些資本家的氣焰,穿上衣服自己出門去買晚飯。
很巧的是,竟然在小區門口遇到了好久不見的宋遠青。
宋冷第一反應他是來找kiko的,馬上說:“燕燕不在家。”
這個結果好像在宋遠青的意料之中,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宋冷,“我不找她,我找你。”
“啊?”
“吃晚飯了嗎?”
“正打算去吃。”
宋遠青指了指旁邊的車,“走吧,今天我請你。”
情人節當天,和她好姐妹為愛鼓過掌的男人來找她一起吃飯?
就算宋冷再遲鈍,也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要不下次吧?下次叫上燕燕一起,我就不單——”
“和男女情愛沒有關系,是別的事情。”宋遠青神情嚴肅,“很重要。”
宋冷被他這幅樣子有點唬住了,思考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宋遠青帶宋冷來了一家私房的養生店,還沒點菜,就讓人先給宋冷上了一盅一看就很補的湯,“這裏的湯還行,你試試。”
宋冷喝了一口,誠實的說:“沒你上次炖的好喝。”
她這句話一說,宋遠青不知怎的,眉目間的神情柔和了不少。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推到宋冷面前,“你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嗎?”
宋冷拿起來,照片有些年頭了,畫質看起來都很模糊,但依舊遮不住照片裏男青年的英俊面容,他面無表情,渾身上下的氣質充滿了冷峻的氣息,莫名的,和宋冷的眉眼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宋冷疑惑的看向宋遠青,“你怎麽有我爸爸的照片?”
宋遠青從第一眼看見宋冷的時候就覺得非常眼熟,特別是身上那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清冷氣質,很像他記憶裏的一個人。
他回去思考了很久,終于想起來她像誰,像他家裏離家出走三十多年,一直沒有音訊的小叔宋凜。
宋遠青有些緊張的開口:“……宋冷,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你堂哥。”
宋冷驚訝的說不出話,在她印象裏爸爸就是個不得志的小作家,除了臉長得好看外,沒什麽養家糊口的本事。
“你會不會弄錯了?我從來沒聽我爸爸提過他的家裏人,我小時候問他,他都說自己是孤兒……”
宋遠青說:“小叔是那一輩裏最被爺爺器重的一個,爺爺有意想讓小叔接自己的班,但小叔當時心裏有夢想,想當一名作家,和爺爺想讓他走的路相悖,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後,小叔就離家出走了,再也沒找過我們。”
宋冷聽得怔怔,好半晌才說:“既然從來沒找過,為什麽你現在還要來找我說這些?”
親人重逢,她沒露出半點開心的神态,反而問宋遠青為什麽要來找她,似乎這份重拾的親情,并沒有激起她內心多大的動蕩。
宋遠青沉吟道:“爺爺奶奶在幾年前就已經相繼過世了,他們走之前沒重新見到小叔一面,一直是我父親心裏的一道坎。”
他現在來找宋冷,是想幫他父親邁過這道坎,“小叔現在在什麽地方?有機會的話我想和他見一面。”
宋冷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平靜的說:“見不到了。”
“為什麽?”
“我爸爸十年前就去世了。”
宋遠青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複,“小叔還那麽年輕,怎麽會……”
“為了養家,在去出版社投稿的路上出了車禍。”宋冷放下手裏的湯勺,忽然覺得這頓飯變得索然無味,“還好你們沒來找他,不然就變成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走的比自己親生父母還早。
場面冷了下來,宋冷突然站起來,“我還有事,今天先走了。”
宋遠青跟着站起來,“吃了飯再……”
“不用了,謝謝。”
“宋冷。”宋遠青叫住她,“雖然确認的很晚,但我想把你當妹妹,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當你哥哥的機會。”
宋冷的腳步頓了下,随後沉默着離開了。
回家的一路上,她滿腦子都是曾經和爸爸相處的畫面。
宋凜不像社會上大多數的已婚男人一樣,為了家庭一個勁的沖着事業想往上爬。
他像一個游離在現實生活外的人,大多數時間都沉浸在自己創作的世界裏,用微薄的稿酬,養育着一家三口。
宋冷從小過的并不富裕,但爸爸給她的關愛卻勝過同齡人的千萬倍。
在別人眼中冷冰冰的宋凜,在女兒的面前總會變得柔軟再柔軟,他很愛自己,宋冷從小就知道。
他甚至會因為半夜夢見女兒長大後嫁人,突然驚醒,守在十歲的宋冷床前邊哭邊說:“爸爸會賺很多很多錢,養我的寶貝一輩子,你千萬不要嫁人和爸爸分開,不要嫁……”
可他還沒等到女兒嫁人的那天,就先走了。
那是暑假裏很普通的一天,宋冷考上了市裏的重點高中,宋凜想換一套離那所高中近一點的房子,方便照顧女兒上下學。
但多年攢的積蓄還是差了那麽一點,他便想着把現在手裏的稿子再去幾家出版社投投,說不定就能被人看中,獲得一筆稿費。
然後他就再也沒回來。
十五歲的宋冷見爸爸的最後一面,是在冰冷的太平間,連一句道別都沒來得及說。
她坐上回家的電梯,從電梯出來的那一刻,情緒忽然沒收住,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遠遠的,看見一個身影蹲在她家門口,低頭扯着她那束忘記放進家裏的玫瑰,把花瓣扯了一地。
東嘉于才結束了一場LIVE表演,身上的妝造都還沒換下來,耳朵上的耳釘閃的人眼花。
他聽見腳步聲,幽幽的轉過來,正想說些調侃的話,在看清宋冷臉的時候,話裏的內容又變了,“前腳收了別人的花,後腳就哭的這麽慘烈,出師不利,被誰甩了?”
宋冷沒說話,慢慢向他走近。
他從地上站起來,好整以暇的撐着門身,接着說:“說說吧,是為哪個男人流的淚。告訴我,我去幫你……”
宋冷靠進他懷裏,雙手捏着他腰側的衣服,臉貼着他的胸膛,溫熱的淚慢慢浸濕他前胸的衣襟。
此刻的宋冷就像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小獸,悲傷的,唯有鑽進東嘉于的懷抱裏,才能得到一絲的溫暖。
東嘉于眼神微動,右手放在宋冷的脖子後面,一下一下的撫着,“到底怎麽了?”
好一會兒,宋冷悶悶的聲音從他懷裏傳出來,“我想我爸爸了。”
東嘉于摸着她脖子的手一僵,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把我當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