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假千金18
男人額頭青筋跳動幾下,猛地伸手過去,死死掐住了她脖子:“唐櫻,你這個爛貨!你居然敢偷漢子,你對得起我嗎?!我但凡有一口吃的都先留給你,你說什麽我都聽,把你當仙女伺候,你居然這麽對我?!”
“那個男人是誰?你跟他什麽時候搞到一起去的?!”
李大郎面目猙獰,咆哮道:“你怎麽對得起我,怎麽對得起兩個孩子?!”
唐氏聽他不打自招,心中着實驚慌,拼盡全力将鉗制住自己脖頸的那雙大手推開,咳嗽着罵道:“你是不是沒腦子?!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連自己女人都信不過?胡說八道些什麽!”
李大郎扯住她肩頭,猛地将人撲倒在地,狀若瘋癫:“你不要裝了,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麽?為了那個你跟野男人生的賤種,你連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顧了,你還騙我說是舍不得孩子,說是窮怕了,想讓孩子走一條好路!你說,那個野男人是誰?!”
他開了口,唐氏再想瞞下去就難了,臉上慘白的一絲血色都沒有,倒在地上一聲不吭。
李大郎神情中充斥着即将漾出來的驚怒與憤恨,收斂了往日憐惜,一腳接一腳的踢在唐氏身上:“你說啊,現在你啞巴了?!”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戲。”
白氏在窗邊瞧見這幕,不禁冷笑出聲,當下吩咐道:“別叫唐氏死了,我還有話要問,把李大郎帶下去審,我要看他口供,屆時再與唐氏口供對照,兩下裏沒什麽缺漏,這事兒便妥了。”
對于酷刑一道,吳王乃是當今天下頭一號專家,吳王府裏自然不乏行刑之人,用來對付李大郎這樣一個鄉野村漢,當真是殺雞牛刀。
至于唐氏,李大郎那兒已經開了口,她又如何還能守得住?
既确定十一年前暗中偷換孩子一事為真,白氏便不再對她客氣,李大郎被帶走之後,生挨了好幾腳的唐氏便像條死狗一樣被拖進了屋裏邊。
白氏示意左右錄下,自己則出聲問:“當年你到底是怎麽替換掉兩個孩子的?”
唐氏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滿臉抵觸的将眼睛合上了。
白氏冷笑:“你是真不在乎你兩個兒女的性命了?”
那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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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心裏前邊一兒一女雖比不過小女兒,但也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裏有不喜歡的道理?
只是想叫她開口,卻也沒那麽容易。
她睜開眼睛,眉宇間閃爍着幾分算計,讨價還價道:“我說是個死,不說也是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說?”
周遭仆婦聽罷,皆是面有怒色,有嬷嬷施禮說:“叫奴婢來審,不怕這賤婦不肯開口!”
唐氏到底畏懼,艱難的扯動一下嘴角,商量說:“除非夫人答應我,說完之後饒我兒女性命,放我們一家離開,那我才肯開口。”
這話一落地,別說周遭仆婢,連內室裏邊出身世家的王氏都忍不住想啐她一口,讓人把這賤婦拖出去賞三十板子清醒清醒。
只有白氏一點不氣,笑着搖了搖頭,仿佛覺得很滑稽的樣子。
然後她臉上笑意落下,神情轉冷,吩咐左右說:“去,剁她兒子一條胳膊。”
仆從領令而去,唐氏卻霎時間變了臉色,坐起身來,凄聲求道:“不要!”
她趕忙跪下身去給白氏磕頭,接連幾下,央求道:“求夫人開恩,不要傷害我的兒子!他書念得很好,字兒也寫的好看,當年的事情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啊,你不能這麽對他!”
“不,”白氏挑一下眉,說:“我能。”
“他書念得好不好、字兒寫得好不好,都跟我沒關系,至于他知不知道當年的事情,更跟我沒關系。”
她漠然道:“你兒子無辜,我家女孩兒便不無辜嗎?她生在這個家裏,原本是該錦衣玉食、千嬌百寵的,可結果呢?她被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婦換走,流落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而你跟人私通所生的那個野種,卻堂而皇之的占據了她的位置,享盡了榮華富貴!要說無辜,也是我家女孩兒無辜,我家無辜,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哭喪,說你兒子可憐!”
唐氏被她噎住,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沒說出話來,到了了也無言應對,只一咬牙,發狠道:“你若敢傷害我的兒子,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好,真硬氣,我喜歡硬骨頭的人。”
白氏贊許的一撫掌,旋即轉向左右,冷聲道:“再去傳話,順便幫她女兒割個耳朵拿過來,動作快些,別叫她等急了。”
唐氏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你怎麽這麽惡毒?難道你自己沒有兒女嗎?怎麽能這樣心狠手辣,摧殘別人的孩子?!”
白氏好笑道:“我想着暗地裏掉包孩子,事後不僅不善待被更改命運的女孩兒,反而對她百般欺淩、最後還想用她來給自己換兒媳婦的女人沒資格這麽說吧?”
唐氏接連挨了兩次天雷,眼眶發燙,喉嚨發酸,心髒畏懼不安的在胸膛裏跳動,難掩倉皇。
這時候侍從捧着托盤入內,上邊擱着的赫然便是先前白氏所吩咐的兩樣事物。
唐氏“啊”的慘叫一聲,淚珠滾滾落下,雙眼猩紅,痛恨不已的看向白氏:“你居然真的,你居然真的……”
“我當然不是跟你說笑的,我們有那麽熟嗎?”
白氏伸出一根食指,冷冷點她一下:“唐氏,我跟你交個實底兒,混淆我家血脈,欺辱我家骨肉至此,你跟李家人肯定是要死的,別掙紮了,沒用。僅有的區別就是你有機會改變你和李家人的死法,如果你老老實實吐個幹淨,會死的舒服點,若是抵死不認……我保證,我家刑房的仆從能讓你後悔為什麽要被生下來。”
唐氏活了大半輩子,接觸過最高品階的貴婦就是縣令夫人,還是相隔老遠看了一眼,今日初見白氏,聽她如此殺伐決斷、言辭鋒利,如何能不膽戰心驚,兩股戰戰。
“夫,夫人,”她怕了,顫抖着擠出個笑,求饒說:“我什麽都招,只求您給我和我們家人一條活路……”
“我不想騙你。”
白氏直截了當道:“活路沒有,你死定了,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叫自己死得好看點。再則,饒恕你這事兒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侄女上邊還有父母,再往上,老爺子也還在,幾時能輪到我越俎代庖拿主意?不過我也衷心的奉勸你一句……”
她笑了笑,意味深長道:“趁這會兒審你的是我,能招就趕緊招了吧,等老爺子知道這件事,生起氣來要親自審,我怕你連跪下的機會都沒有。”
這話可一點都不摻假。
要是叫老爺子知道從前家裏邊費那麽多心力養的是別家野種,自家骨肉卻在外邊受苦,且那女孩兒又跟老妻生的那麽相像,恐怕不假思索就會給李家人來一個扒皮全家桶。
相較于他老人家,白氏的手段簡直是春風細雨一般和煦了。
王氏聽得無聲失笑,李惠兒瞧着二嬸神色,再看三嬸此時情狀,便知道那話不假。
她打小見多了李老頭偏心眼兒的樣子,腦海中浮現出的便是個比前者威嚴冷厲一萬倍的形象,心下不禁有些懼怕,拉着三嬸的手,小聲問:“爺爺他,很威嚴嗎?”
“別怕,”王氏笑着安慰她:“老爺子喜歡懂事的孩子,只要你別犯錯,他是很慈愛的,再則……”
她瞧着面前女孩兒那張同婆母相似的面龐,溫聲道:“他一定會很喜歡你。”
李惠兒臉上閃過一抹茫然,王氏倒不隐瞞,低聲解釋說:“你同你祖母生的很像,老人家去了好些年,可老爺子還是挂念着,若是見了你,愛屋及烏,必然會疼愛的。”
唐氏美貌,生的女兒模樣也俏麗,唯有她容貌遜色幾分。
從前李惠兒以為自己是像父親,心裏總有些失落,卻沒想到自己壓根不是李家人,而是被唐氏掉包了的孩子,她不是像父親,而是像血脈相連的祖母。
長期壓抑而貧寒的生活造就了她察言觀色的本能,即便剛到此處沒多久,李惠兒心裏邊也迅速的構建起來一張關系圖。
她的父親是這家長子,母親是父親正妻,讀書人家出身,未出嫁時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
父親有兩個兄弟,嬸娘們都很和善,聽她們話裏話外的意思,兄弟三人應該是一個娘生的親兄弟。
再上邊祖母已經過世,祖父還在,老爺子在家裏最有權威,饒是二嬸那麽厲害的人提起他時都帶着恭敬,可見是個厲害角色。
自己是這家的女兒,只是當年被唐氏掉包換走,這應當也算是一件大事了,父親與母親卻不曾出現,而是叫二嬸三嬸主持,是怕父母二人觸景生情嗎?
聽二嬸話裏邊透露出來的意思,祖父這時候不在家中,仿佛是出了遠門,難道父親與祖父一起出門在外?
李惠兒就着已經知曉的信息略有推測,聽王氏說自己肖似已逝的祖母、而祖父對祖母感情深厚,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氣。
初來乍到,她對這裏的一切都不夠熟悉,能得到老爺子的庇護與看重,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即便是狐假虎威扯大旗,也能幫她渡過最開始最艱難的适應過程。
李惠兒心下如此盤算着,就聽廳堂之中唐氏抽抽搭搭的開始回話:“當年那位夫人抵達驿館的時候,我剛生完那孩子兩天,說是兩天,實際上也就是一天多點。我懷胎的時候,我男人不在家,日子對不上,我怕被人看出端倪,肚子還沒太大的時候,就蒙着臉悄悄去藥店弄了一副催産藥,對家裏人多報了兩個月,等到了七個多月的時候,偷偷喝藥催産,只是我膽子小,怕出事,就只煎了半服藥,大概是藥力不夠,生的異常艱難,七個多月的孩子跟個貓似的,渾身紅紫,哭聲都小的可憐,跟前邊兩個孩子對比,明顯是不對勁兒……”
廳堂中一片寂靜,唯有唐氏斷斷續續的哭聲不時響起:“我也略通些粗淺醫術,看她那模樣便知不好,想要拿錢去醫治,我公爹心狠,堅決不肯,說若是個男丁也就罷了,一個丫頭片子,何必平白将銀錢往水裏丢。我聽他這麽說,心裏邊真跟被刀子捅一樣,這是我跟孟郎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骨肉,我怎麽能看着這孩子死?”
似乎是回憶起了當年凄楚情狀,又或者是想起來與孟郎的纏綿時分,唐氏神情恍惚,目光追憶。
白氏道:“這個孟郎便是你的奸夫,那野種的生父?他是什麽人?”
唐氏顯然對她這樣的描述心懷不滿,眼底閃過一抹怨色,含恨道:“他曾經是我父親的弟子,也是我的師兄,本是要娶我的,可我娘嫌棄他家中敗落,不複昔年盛況,拿不出多少錢來,最終将我許給了李家。我出嫁之後,他大病一場,痊愈之後幾次在李家門外悄悄看我,我心裏念他,他也愛我,所以……”
白氏皺眉道:“所以你們便勾搭成奸,還珠胎暗結?”
“不,”唐氏目光癡迷,神情溫柔:“那是愛。”
“……”白氏:“?????”
唐氏看着她,有些輕蔑的樣子,動情的說:“你不懂。我心裏有他,他心裏有我,我們是一雙苦命鴛鴦,是被命運分開的織女和牛郎。”
“……”白氏:“?????”
白氏問:“你的孟郎呢,他現在在哪兒?”
唐氏眼底亮光淡去,黯然說:“他已經不在了。孟郎身體本就不好,那年秋天吹風染了風寒,不久便故去了,也是在那之後,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臉上浮現出一層母性光輝,堅定道:“那是我和孟郎的孩子,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我要讓她活下去,我必須讓她活下去!”
“……”白氏:“?????”
白氏說:“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呢?”
唐氏道:“什麽?”
白氏道:“我聽你話裏話外的意思,你跟那個姓孟的是在一個地方住吧?且你又十分确定你前邊兩個孩子的确是你丈夫的,也就是說,姓孟的眼巴巴等着你跟李大郎生了兩個孩子,時間過去好幾年,這才養好身體,順帶着激起了當年舊情,巴巴往李家門外去蹲守你,盼望見你一面?”
唐氏被她問住,臉上的柔情蜜意霎時間僵滞,半晌之後,方才含怒道:“孟郎乃是守禮之人,知我是有婦之夫,故而苦苦壓抑心中情誼……”
白氏不解道:“那最後怎麽沒壓住呢?”
唐氏:“……”
唐氏寒了臉,說:“你不過是想否認我和孟郎之間的感情罷了。夫人,你不是我,也不是孟郎,自然也無從理解我們!”
白氏心說我要是能理解你們倆,那可完蛋了,叫老爺子知道,怕不是要廢了。
她挑一下眉,不再關注那個姓孟的,而是道:“講一下驿館裏發生的事情。”
唐氏悵然嘆一口氣,道:“孟郎已經去了,腹中孩子卻是我與他相愛的結晶,我必然得護好她,只是那孩子胎裏不足,七個月就生下來了,又用了催産藥,眼見着活不了多久,我拿不出錢來,只能聽着她哭聲越來越小,臉色越來越青,正當我無計可施的時候,那夫人與幾名仆從到了驿館之外。”
“我畢竟曾經生産過幾次,看她肚腹,便知也該有七八個月了,再見她衣着不俗,頗有富貴之态,身邊只跟着兩三個仆婢,別的都是婢女,不禁動了心思……”
“李家人在驿館之內經營了幾代,其中不乏有經歷兵禍之時,也不知道是哪一代在最裏邊房間裏留了條暗道,可以從那兒到外邊兒去,也是天助我也,那位婦人進的便是那一間房。”
“我心說老天都在幫我,便定了主意,悄悄将剩下的半服藥煎出來添在她湯飲裏,不多時,果然便發動了。驿館周圍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男仆侍從不敢近前,幾個守着她的婢女又沒見過這個,當下慌得不行,我便将那孩子放在暗間裏邊,毛遂自薦去替她接生,後來尋機将其餘人打發出去,趁亂将兩個孩子替換掉了,也是巧了,兩個竟都是女嬰……”
唐氏深吸口氣,說:“那位夫人本也不是滿月生産,見那孩子又青又紫,個頭又小,還當是動了胎氣早産,憐愛不已,跟随她的仆從們見她順利生産,母女平安,也并不曾多想,只當是那位夫人體弱,趕路辛苦方才如此。”
她眼眶濕潤,哽咽道:“我親生的女兒,我跟孟郎的孩子!我只抱過她一天,便不得不母女分離,這些年來,我又何嘗不難過?”
白氏将這個長長的故事聽完,便轉頭去看身邊人是否将她口供錄下,再聽唐氏說這種屁話,霎時間冷笑出聲:“是啊,那是你跟孟郎偷情生的野種,大概是爹娘不積福氣,生下來的時候都沒幾口氣,好在她有個沒心肝的娘,把她跟富貴人家的小姐掉包,叫她能活下來,厚顏無恥的享受着榮華富貴!”
“母女分離是嗎?難過是嗎?難道是我們叫你給人下藥,替換孩子的?是我們叫你恬不知恥、與奸夫通奸生子的?!”
白氏抓起手邊茶盞,猛地砸到她腦袋上:“事到如今,你心心念念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可曾想過我家女孩兒?她又做錯了什麽,生生被你改了命,吃那麽多苦,受那麽多罪,到最後還要替你兒子換個媳婦?!”
茶盞內尚有餘茶,熱熱的潑了唐氏一臉,她痛呼一聲,捂着頭呻吟出聲。
白氏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見她如此,心中餘怒未消,重重拍着桌案,含恨道:“但凡你有點良心,便該對她好一些,彌補一二才是,可你都做了些什麽?!我家大嫂又做錯了什麽,不足月的時候便被你哄着喝下催生藥,因此傷了身子,此後經年再未有孕,若她那時候出了意外,一屍兩命,你這條賤命可賠得起嗎?!”
周遭仆婢趕忙道:“賤婦無恥,您還比如此動氣?可仔細手疼。”
唐氏腦袋方才挨了一下,力道不輕,這時候已經流出血來,自知理虧,又無力同白氏抗衡,便只心虛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仆從送了口供過去,白氏垂眼瞧了半晌,見沒什麽錯漏,便叫唐氏簽字畫押,外邊另有仆從入內,送了李大郎口供來。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什麽模樣李大郎總是知道的,回家之後見女兒竟變了長相,雖然仍舊是小小的一個,身上卻再沒有青紅淤痕。
也是做過兩次父親的人,知道嬰孩成長速度如何,李大郎當即就知道孩子換了,再一想今天白日裏發生過的事情、那夫人生産時居住過的房間,如何還有不明白的。
唐氏便輕聲細語寬慰他心:“我也是為了女兒,不然呢,做爹娘的這樣狠心,眼見着她沒氣兒?放心吧,她們在這兒休息幾天就走了,我換的時候屋裏也沒人在,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把嘴巴閉緊,她們一定是瞧不出不對勁兒的。”
李大郎端詳那位夫人身邊仆從衣着談吐,便知道是富貴人家出身,心下畏懼,第二日見竟有官兵前來尋她們,心中忐忑更深一層,然而事已至此,總不能沖過去将孩子換回來吧?
他也默認了這結果。
沒過多久周遭便起了兵禍,驿館經營不下去了,李大郎與唐氏都記挂着當日之事,唯恐事發被人找上門來,便勸着李老頭離開此處往外省去投親,哪知道一走十餘年,到底還是被找回來了。
兩份口供對照一遍,此事再無疑慮,白氏将那兩份文書仔細收好,淡淡吩咐道:“李家其餘人不知此事,倒可以罪減一等,收押起來等候老爺子處置。至于唐氏和她男人,先拖出去打三十板子給我家女孩兒消消氣,記着別叫他們死了,把我們家姑娘禍害成這樣,這麽死了太便宜他們了!”
仆從應聲近前去拖人,唐氏正想要出聲求饒,便被人堵住嘴,直接拉了下去。
方才處置了一場,廳堂之中不免有血腥氣存留,白氏丢出去的茶盞還倒在地毯上,茶水沾濕了一大片地方。
仆婢們無聲的近前收拾,王氏領着李惠兒從裏間出來,憐愛的拍着她肩頭,笑語道:“果真是咱們家的女兒,難怪你我方才一見便覺得親切。”
李惠兒哭了太久,眼睛尚且腫着,眼下也有些紅,白氏柔聲撫慰她幾句,說:“惠兒,我暫且先這麽叫你,此事事關重大,确定之前嬸娘不敢走漏風聲,這時候你爹娘還不知此事。稍後你在這兒歇一會兒,也吃點東西,我與你三嬸同你說些家裏邊的事兒,等你父親從官署裏回來了,我再同你三嬸一道去同他們說這件事……”
李惠兒聽得半是激動,半是忐忑:“爹跟娘會喜歡我嗎?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野丫頭?”
“可別胡說,嫡親的骨肉,怎麽會不喜歡?”
王氏輕聲責備她一句,又溫聲道:“野丫頭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咱們家老爺子跟老太太都是苦出身,就你二嬸,這會兒看起來雍容華貴的,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野丫頭,跟白将軍一起騎馬練刀,曬得跟什麽似的……”
白氏笑,說:“你那時候既沒進門,又不認識我,是打哪兒知道的?”
王氏從果盤裏抓了把瓜子兒,邊嗑邊說:“聽白夫人說的啊,前些天她過府來瞧我們家姐兒,那時候同我說的。”
李惠兒聽兩個嬸娘如此言說,心裏邊漂浮着的那些許不安也逐漸消弭,再聽她們話裏話外透出的意思,老爺子仿佛是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不禁好奇道:“我爺爺他到底是什麽人?”
“喲,只顧着閑聊,倒把最要緊的給忘了。”
白氏失笑道:“你爺爺可了不得,便是如今坐擁大半天下的吳王,老爺子起家時一無所有,到現在天下幾乎盡在囊中,你說是不是厲害人物?”
李惠兒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出身竟有這般顯赫,更不曾想到自己的祖父竟會威名赫赫的吳王,嘴唇張開,愕然良久,再一想自己這些年來的境遇以及被人頂替的人生,心中更覺凄惘,也愈發痛恨唐氏和她鸠占鵲巢的女兒。
婢女送了茶水和糕點來,王氏催着李惠兒吃喝,自己則同她講家中之事,說老爺子有多少兒女,說她有多少堂哥堂姐,到最後,方才說起長房裏邊的幾個孩子。
李惠兒撚着一塊點心細嚼慢咽,半點都不敢分神,聽說自己上邊還有個哥哥,不禁高興起來:“哥哥是什麽樣子的?”
王氏想了想,說:“很高,馬術出衆,字也寫得好,相貌也很出挑……”
李惠兒滿臉憧憬,想了想,又迫不及待道:“二哥哥呢?”
王氏略略一頓,擡手撫了撫她鬓邊發絲,柔聲道:“你二哥哥已經過世了,若見了你阿爹阿娘,可別再提這事,他們要傷心的。”
李惠兒吃了一驚,心下黯然,點頭道:“我記住了。”
王氏微微一笑,遲疑了一會兒,說:“再下邊,便是唐氏與人通奸所生的那個……不提也罷。”
李惠兒回想起自己來時見到的府中場景,又豈是莊嚴富麗所能形容,再一想自己那麽好的爹娘,那麽出衆的哥哥,心裏實在難過。
那原本都該是她的,可是卻生生被人奪去,成了別人的東西,錦衣玉食,百般寵愛,而她卻在泥潭裏反複掙紮,十餘年來不見天日。
現在她回來了,想回到自己爹娘身邊去,想叫哥哥抱一抱自己,卻覺心中忐忑惶恐,只怕融不進去,被人嫌棄。
可這一切本來就該是她的啊!
她又做錯了什麽?!
李惠兒不覺捏緊了拳頭,說:“她叫什麽名字?”
王氏道:“叫寶珠。”
“寶珠,寶珠。”李惠兒喃喃念了幾遍,神情渴慕,黯然道:“她一定很受爹娘疼愛吧。”
王氏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遲疑幾瞬,終于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聊以安慰。
李惠兒擡起頭來看着面前兩位嬸娘,咬了嘴唇一下,忽然擡高聲音,有些不安的問:“現在我回來了,爹娘會把她趕走嗎?!”
白氏聽得微怔,旋即笑了:“傻孩子,說什麽胡話呢。那又不是馬家的骨肉,只是唐氏與奸夫私通生下的孽種,怎麽可能繼續留在馬家?”
王氏也道:“老爺子已經進了京師,馬上就要坐上那個位置了,怎麽可能容忍別人混淆馬家血脈?更別說此事乃是唐氏有意為之,混進來的又是她與人私通而生的孽胎。”
此外還有一層,這妯娌倆沒好意思跟李惠兒說。
老爺子是個摳門精,老太太也差不多。
當年馬寶珠出生的時候,他老人家拉着一支隊伍在外邊打仗,磨破了嘴皮子四處籌錢,家裏邊實在不算寬裕,只是那畢竟是嫡親的孫女,總不能眼瞅着病死,老爺子夫妻倆勒緊褲腰帶擠出來些財物拿去給馬寶珠看病。
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勒緊褲腰帶節衣縮食一場,最後就勒出來個這,那些個家當全都花在了別家野種身上……
白氏跟王氏都不敢想象會有什麽結果。
總之是會被屏蔽的那種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