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丹走到出租房門口時猶豫了一會兒，看到門縫漏出來的溫暖的燈光，輕輕吸了口氣：今天要不要開口？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按下密碼推門進去，鋪面而來的是溫暖的飯菜的氣味和熟悉的在廚房洗手盆邊的背影，餐具相互碰撞的聲音和細小的水流聲在平常有一種讓人舒服的惬意，不過這時候卻讓程丹有點負擔，餐桌上放了一束花，看樣子是剛買的，還沒來得及插進花瓶裏，桌上的已經擺好了不少菜，不過不是紀航做的，程丹和紀航都不怎麽會做飯，這應該是點的外賣放到了餐盤裏。

哎，程丹有點不自在，她有點想直接跑出去，就覺得真該死啊，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但她還是如往常一樣輕松地進門，用輕松的語氣說道：“過年啊？點這麽多菜，呦，還有花呢......”邊說邊不經意走到卧室，在陽臺上将傘撐好晾着，洗個手換上了家居服，邊用皮筋随意地綁住馬尾邊走到餐桌旁，用揶揄的口氣問道：“這花要是不準備送給別人的話，我就拆下放花瓶裏了啊”

紀航今天有點怪，往常她一進門，只要紀航在家他就會黏過來，或者抱着蹭兩下，但是今天這麽一會了紀航只是靠在餐廳的洗手池旁邊，雙手自然搭在洗手池邊沿上，面無表情但是用略帶探究的目光看着程丹，許久之後嘆了口氣，說道：“先吃飯吧。”

程丹坐下後沒說什麽開始吃飯，其實她晚上很少吃東西，但是今天為了避免尴尬她還是用吃飯來化解這即将到來的一刻，她之前想過說出口，但也沒想到要在這個氛圍裏說出來。紀航同樣很沉默，只是看了她一會，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個小方塊皮革盒子，推到她面前，只是盯着她，沒開口。

程丹瞄了一眼盒子又飛快地轉回目光，繼續戳着碗裏的米飯，即使如此她也無法忽視對面那探究的目光，有時候程丹就在想,為什麽明明眼睛沒看見但卻能感受到別人的目光呢，這可能是老祖宗古老的基因留下來的本事，當被人盯着的時候就證明成為了獵物，所以只有能敏銳感受到別人的目光的人才能夠及時脫離危險活下來，所以就會這樣，嗯，但是現在不适合這樣，走神了。

“我媽快不行了”良久的沉默之後，紀航還是嘆了口氣。

紀航母親得的是肝癌，幾年前做過手術，但是即使做了也只是拖幾年而已，對這個他們家人都多多少少做好了準備，所以這話說出來時，程丹并沒有很意外，她甚至內心懊惱地問了自己一句，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這搞得，沖喜啊？”程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一點，但是還是有點啞。

紀航擡頭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到客廳的沙發，從裏面的包裏拿出一些資料和證件一樣的東西，走過來站到她面前，程丹沒仔細看，但是感覺到他的手有點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急切還是氣憤，然後就聽到他帶着有些哭腔的聲音：

“你說的，老了之後想去一個邊城的溫泉小鎮養老，我前一陣子去那邊訂了一套，不大的戶型，就咱兩，老了去那養老，平時休息的時候也可以去......你要是嫌麻煩不想要孩子，我們就不要，都聽你的.......我們結婚好嗎，我想......我不想跟你過這種随時可能分開的日子，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一般這時候人會怎麽做呢，程丹想，沖過去抱着他痛哭一場答應他，但是程丹并沒有這樣的沖動，她看着紀航，他穿着休閑舒适，白色的衛衣和黑色的休閑長褲，顯得腿筆直修長，32歲了穿的這麽簡單會有些少年氣質，白皙的臉上就眼眶有點紅，看着有些可憐，手指扣在餐桌上，關節發白，看得出來很用力。

哎，不該在這個時候的，但是又好像必須在這個時候。

“對不起，紀航......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

說完之後，程丹擡起頭看了下他，發現他眼裏強忍着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他稍微偏轉了一下頭，走到對面将餐桌的椅子掉了個頭，然後背對着程丹坐下了，雙手撐在膝蓋上捂着臉，從後背微微的顫動大概可以看出來，是在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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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程丹就不明白，30多歲的男人為什麽還會這樣哭呢？後來想起之前領導成望跟她說，有一次看到區域總監劉剛和趙董兩人抱頭痛哭，兩個人一個快40了，一個已經快50了，好像是一個要離職一個想挽留，公司當時的境況又比較難，可能人就是這樣吧，情緒這個東西，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程丹這時候還是感覺松了一口氣，她收了收思緒，之前的不自在似乎都消失了，好像就是這樣的感覺，她看着對面的後背，知道自己就算再過去抱抱安慰也是多餘，一時間也不知道做什麽，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只能聽到外面風拍打窗戶的聲音，餐桌上擺着已經冷卻的沒動幾筷子的飯菜，程丹腦子裏在想一個問題，是把這些飯菜收拾了去住酒店？還是直接走？還是在這坐一會等紀航情緒穩定了再走？

不過沒等程丹想完這個問題，紀航突然站起來了，跑到卧室，不一會兒就聽到丁丁當當的一些聲音，看來是在收拾行李，程丹看了眼放在旁邊的戒指盒，想着要是紀航忘了拿走那就過幾天直接寄給他吧。

程丹終于站起來走到卧室門口靠在門框邊，想了想還是說了句：紀航，真的謝謝你。

紀航收拾着行李的手略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口，帶着略微有些冷的語氣：“謝我？該我謝謝你才對，謝謝你跟我在一起，當初是我非要求着你試試的。”

“謝謝你給過我這麽好的愛吧”程丹又繼續真誠地補充了一句。

紀航這時候才起身擡起頭看着程丹。程丹看到紀航那雙紅的有些誇張的眼睛有點訝異，剛想去拿毛巾給他敷一下就被猛地推到了門上，後腦勺撞到門上有點懵，不過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脖子連接肩膀的地方就感受到了溫熱的觸覺，以及緊接着的強烈的刺痛，她知道紀航在咬她，而且這一次跟以往每一次親密的咬不一樣，這次跟想要她的命似的發力，她反應過來之後就坦然地承受了，她總覺得如果這樣能讓對方好受點的話，那就也行吧，除了劇烈的疼痛外，胸口還有一點癢，她覺得好像是已經開始流血了，她還從來沒被咬的流血過，然後她皺着眉頭盡量平穩着聲音說：

“你這，是不是害怕家暴犯法，所以用這種方式啊，我草，這他媽我要是死了就得上新聞頭條了，說是情侶事前玩花活結果玩過火給整死了......”

紀航終于松了口，盯着傷口看了一會，然後轉過頭繼續收拾行李，他這邊的衣服沒幾套，所以收拾起來也快，拖着行李箱走到餐桌前看到桌上戒指盒的時候停了下，背對着程丹悶聲說道：“這戒指你不用還給我，你拿去丢了賣了都随你吧......”

門咔噠一聲關了，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了，程丹突然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即使面對這樣的情景，她只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也并沒有感受到 非常難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