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統一服制發放後的第二天,衙役們全數換上制服,聚在公堂各自調侃。方寧過來時,真覺得是難得一見的奇景,滿目簡單統一的色彩,頓時覺得衙役的形象都變好了。

何季正朝她揮手,颠了颠衣袖說:“方寧妹妹,你這衣衫做得不錯。”又走到她近處,揚手小聲問道:“聽說是花了謝大人的私房錢?”

方寧朝他一笑,不欲多說,反而是看到了身側不遠處的何宇陽,眸光微動。它以往的穿着都比較樸素,是個低調內斂的人,如今卻見他穿上這一身藏青色的圓領長袍,窄袖英氣,截短的裙擺映襯着藍天的顏色,俊秀之中添了幾分書生卷的貴氣。

果然人靠衣裝嘛。

又過一會,黃松跟着範西楮也到了。雖然當初方寧是替範大人做了衣裳,但沒料到他真的會穿,比如謝佑靈和呂逸風他們就壓根沒準備換。

“範大人。”方寧迎上前來,視線淡淡地落在他圓滾滾的肚皮上,順着往下,衣裾随着他的短腿而擺動,腦袋上的結式幞頭,那道蝴蝶結也晃動着,忽然變得可愛了起來。

範大人換上這套制服,刻意帶着憨憨的笑容,像一尊彌勒佛般,竟然還有點可愛的嘛。

或許是因為衙役們都換上統一的制服,今日的晨會開得很順利,連帶着帶動了衙役們的積極性,仿佛多了一種使命感那般。

上午,方寧在戶房看了一會案卷,快到午飯時間,她準備起身走動走動。剛到公堂旁的穿廊,就看到呂逸風悄悄地從後院繞了過來,時不時回頭看幾眼,像是在躲着什麽。

“呂先生?”方寧停在他身後,把他吓了一跳。

“是你啊。”呂逸風拍着胸口,輕手輕腳往前走,朝她“噓”了一下,問道:“你這會兒忙嗎?”

方寧搖頭,下一瞬就被呂逸風拉着手腕要往外走,他一邊說:“陪我出去一趟,逃命。”

逃命?什麽事情說得這麽嚴重?難道是……方寧輕輕一笑,揶揄他道:“你不會是在躲着範家千金吧?”

“這事兒連你都知道了?”呂逸風的嘴唇垮了跨,一副委屈的模樣。

方寧笑着說:“整個衙門都知道了,我還能不知道?”昨天她剛回衙門,何季和周文峰那幫手下的人拉着她閑話家常,早就把“範小姐傾心呂先生”的故事說過好幾遍了。

呂逸風也是無奈,自那次範小姐闖入他的院中開始,她隔三差五就來衙門給親爹送吃食,可每次送着送着總能碰上他,總有多出來的吃食留給他。一次兩次是巧合,那次數多了呢?範小姐也是個直爽的人,三四次之後,索性把話說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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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攔住他的去路,插着腰說:“你真以為我是來給爹爹送吃食的?”

見他沒說話,範夢茹繼續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我每次都能遇上你,為什麽每次都有吃食送給你?”

姑娘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呂逸風搖頭,裝不知道。

“你還真是讀書讀傻了?”範夢茹的眼眸亮亮得,盯着他很是好奇,輕咳一聲後道:“本姑娘看上你了,你明白了?”

話音剛落,呂逸風落荒而逃。

自那日後,範夢茹風雨無阻來衙門找呂逸風,而呂逸風一如既往地逃,一來一去,整個衙門都知道這個事兒了。雖說姑娘家是個臉皮薄得,但範夢茹在縣裏向來是蠻橫慣了的,她才不管那麽多,把話和爹爹說了,讓他認準了這個未來女婿,別讓人逃了。

範西楮卻又犯難了,心知呂逸風是謝佑靈的人,這他和女兒婚事能成才怪了!

……

兩人逃出縣衙之後,呂逸風帶着方寧來到城內鄰郊的一座客棧,雲客來。聽呂逸風一股腦說完,茶也剛端上來,方寧倒了杯茶,頗有深意道:“她追你逃,還挺浪漫呀。”

呂逸風滿含怨念地瞪了她一眼,仰頭一口飲了茶。

這時,老板娘端着花生米過來,似乎聽了一耳朵,笑眯眯道:“怎麽,呂大人到底對那範小姐有意思嗎?可不能故意吊着人家姑娘。”

“花大娘,你就別拿我開涮了。”呂逸風懊惱地扶了扶額頭,想問一句:是不是整個縣衙都知道這事兒了?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方寧和花大娘同時點了點頭,呂逸風哀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就想知道到底是衙門裏哪幾個兔崽子走漏的風聲!

“這位就是方姑娘了?”花大娘忽然看了過來,主動和方寧套近乎。

方寧點了點頭,又疑惑地看向呂逸風,等他開口介紹道:“她是何宇陽的娘,這家客棧是花大娘和何武大叔開的。”

“原來是花大娘。”方寧了然。

花大娘眸光亮亮地打量着她,不住地點頭,一邊說:“我早聽陽兒說起過你了,說你是縣衙唯一當職的姑娘家,這下一瞧,果真是個不錯的姑娘。”

方寧感激地颔首,觑了呂逸風一眼,調開話題道:“如何都及不上範大人的千金,對不?呂先生。”花大娘也好奇地看了過去,等呂逸風說話。

呂逸風瞪了她一眼,“帶你出來,是有正事。”這話是故意說給花大娘聽的,她慣會察言觀色,默默推開了。

關于範小姐的這個話題,呂逸風屬實不想多說了,眼眸子一轉,問方寧道:“你知道飛天小白狐嗎?”

飛天小白狐?從百姓口裏說出來,她是劫富濟貧的女俠,但從她一個衙役口中嘛,她只能說:“傳說中美豔無雙的賊盜,怎麽了?”

呂逸風看了她一眼,“她,來宜興縣了。”

很快便到了六月末,端午節,正巧是官府的休沐日。

這日,謝佑靈和方寧他們在府內用過早膳,謝佑靈和祖母提及已經找好新的去處,三天左右就帶着姐姐和小夢夢搬過去。祖母一聽,有些神傷,謝書穎安慰道,“不遠,就在方府後頭呢,只隔了一條小巷子。”

“後頭?”祖母一愣,問道:“後頭院牆邊種着薔薇樹的那一處?”

“正是。”謝書穎懷裏抱着熟睡的小夢夢,小聲說道:“這後門接着前門的,喊一聲就聽見了,方便得很。”

祖母聽了,立刻恢複精神,在太師椅上換了個姿勢,問道:“那院落是裏長那老頭子的啊,我先前想找他買下呢,他是一萬個不同意。小謝呀,他是怎麽同意給你住的?”

謝佑靈端正一笑道:“他與家父曾是舊友,在我來宜興縣之前就說好了。”

祖母一想,許是想到一些往事,蹙起的眉眼舒展了開來,喃喃聲道:“原來如此。”又道,“那老頭子誰的面子都不給,也不會駁了你父親的。”

“好了,好了,這些皆大歡喜了。”祖母一拍謝書穎的手道:“我和謝家妹子又能時常出去了,還有這小丫頭,我瞧着就窩心呢。”

祖母開心,方寧自然也開心,只不過聽祖母說起的話,特別是裏長大人和謝佑靈父親的關系,她心中生疑,只是未多問。

用過早膳之後,小夢夢醒了,方寧她們陪着小姑娘玩了一會,她玩累了就回屋看會書。等午飯過後,天氣炎熱,方寧無心做事,坐到荼蘼架下扇扇子,納涼。

沒一會,謝佑靈走了過來,他的額頭上沁了些汗珠,應該也是出來納涼的。這時,倚夏拿來一盤子剛從井水裏洗出來的葡萄,在旁伺候着。

方寧自己剝了一顆葡萄,也抛了一顆給倚夏,然後看向謝佑靈,示意他自己拿了吃。謝佑靈确實熱,在井裏冰過的葡萄誘惑極了,他也不客氣就動了手。

日頭高照,知了聲聲入耳,荼蘼架下一片陰涼。方寧半靠着躺椅,腰上墊了墊子,手裏的芭蕉扇扇呀扇,雙腿筆直,兩□□疊在一塊。謝佑靈就坐在她對面的石凳上,桌上擺放着葡萄,他拿一顆遞給她,自己再吃一顆。

畫面有些安靜,像是目下靜谧的午後,黏熱、浪漫、虛幻、汗水混着熱度在蒸發。

方寧打破此刻的安靜,問道:“那天呂先生說衙門要抓飛天小白狐?”

謝佑靈點頭道:“最近有人看到她在宜興縣附近出沒,我的眼線也提到了,杜府馬上要辦喜事,也許是她動手的地點。”

“你的眼線?”方寧那烏亮的眼珠一轉,笑着看他問道:“不會是山頭那土匪窩裏的二當家吧?”

謝佑靈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只是又塞了一顆葡萄給她。方寧也不多問,點到即止就行,她接過葡萄丢進小嘴裏,舌尖一卷,帶着葡萄皮松開,往手心一吐,清透的果肉從喉嚨往下滑,咽了下去。

不知為何,謝佑靈看着她吃葡萄的模樣,粉嫩的嘴唇一翕一合,喉嚨細微的咽動……他仿佛覺得,周身更加熱了起來。

從後院通往前院的穿堂內,小夢夢拉着娘親的手昏昏沉沉要睡着了,謝書穎就将她抱在懷裏。小夢夢扭頭一看,看到荼蘼架下的人,小手揉着眼睛,窩在娘親的肩膀上,迷迷糊糊道,“姨姨,她和舅舅一樣,都像是畫裏的人呀。”

聞聲,祖母和謝書穎皆是一愣,兩人呆呆地看着荼蘼架。

荼蘼架下的那兩人,郎才女貌,詩情如畫,天造地設,怎麽瞧怎麽……怎麽登對啊!對咯,以前怎麽沒發現呢?祖母忽然激動地拉着謝書穎的手臂,兩人福至心靈地想到了一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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