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投羅網
耶律肅發現自己面對的哪裏是愚昧的獵戶,根本就是一老道的劫匪,他面色變了又變,鐵青着臉道:“閣下這是……打劫?”
楚辭持刀的手平穩至極,輕輕劃拉一下。
“來而不往非禮也,耶律王子還差點傷到我家小友,不留下點什麽,合适麽?”
皮膚刺痛傳來,血珠兒滲出來,耶律肅渾身森寒,冷汗刷的就淌了下來。他所佩乃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只要楚辭手一抖,他就得人頭落地。
東胡國小王子雙目緊閉,心道吾命休矣。
片刻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傳來,彎刀還穩穩地架在脖子上,而脖頸上血珠兒不再外滲,原來楚辭那一下只是恐吓,力道把握的很完美,只見血卻不傷人,養個一兩日傷痕就能消失。
逃過一劫的耶律肅見狀卻更加膽寒——寶刀在手卻能如臂使指,這份控制力,即使是身為寶刀之主的自己都沒有,這自稱是獵戶的少年,絕對是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耶律肅越發後悔自己找了這麽個倒黴地兒打劫,他原本以為住的如此寒碜的人就算殺了也無人知曉,這才想制住這兩個少年為自己所用并栖身一段時間,完事殺人滅口也能不留後患,哪料到運氣如此不好,随便找個地兒就遇到個硬茬。
性命被對方掌控在手裏,眼睛還疼的火燒火燎,耶律肅閉了閉眼睛:“冒犯了英雄是我眼瞎,英雄所求我并未帶在身上,不若日後……”
“那就把命留下。小煊,拿鋤頭挖坑,這下園子裏種菜不用另花功夫漚肥了。”楚辭依舊含笑,囑咐的語氣像是和鐘離煊商讨午飯要吃什麽一般。
“好嘞!”鐘離煊倒騰着細胳膊細腿就把新買的鋤頭扛了過來。
耶律肅頓時慌了:“別,我帶了虎符,給你,我這就給你!”察覺這人持刀的手平穩且手腕下壓,生怕遲一秒當真做了這惡霸園子裏的肥料,他趕忙出聲道,“您別動手,我虎符就在腰帶暗扣裏!”
“腰裏,知道了。”楚辭聞言眼中劃過流光,他讓鐘離煊拿着刀制住耶律肅,動手解開耶律肅的腰帶捏了一陣,拆開腰帶後從腰帶夾層取出一枚玉符,打量兩眼,楚辭擡眼看耶律肅,“假的。”
耶律肅剛舒緩的神情瞬間變得更加驚恐。
“但虎符藏在腰裏是真的。”楚辭笑眯眯的補充上一句,他直接扯開耶律肅的白袍,在皮膚上摸索起來。
手指劃過腰腹,耶律肅霎時變得赤紅,眼看楚辭毫不避諱的在他腰腹處下方拍打摸索,耶律肅渾身顫抖起來,不顧脖子上還駕着刀,扭動腰肢道:“住手!”
“看來果然是這裏。”楚辭擡眼看耶律肅急的眼淚都滲出來了,越發确定了,他一寸寸按壓過耶律肅明顯但不誇張的腹肌,按到某處,耶律肅身體猛地一彈,東胡國的小王子渾身都染上薄紅,眼睛更是沁出了淚水。
堂堂東胡戰将,手持虎符能號令千軍的東胡王,居然被一個少年制住摸索腰腹摸到起反應,殺傷力雖無,但侮辱性實在太強。
更可怕的是,對方很快就能找到他貼着皮膚藏起來的虎符。
耶律肅又羞又恨,情勢比人強,他終是認命般啞着嗓子道:“不是那裏……你住手,我自己取。”
楚辭也不大想碰男人的身、體,更詭異的是被摸的男人反應太誇張,楚辭嫌棄地收回手:“小煊,松開他,讓他自己來。”
“喔。”鐘離煊剛撤開刀,就見耶律肅抖着腿跪倒在了地上,男人通紅着眼睛,像是餓狼一樣瞪着楚辭,若是眼神能殺人,楚辭怕是已經被東胡小王子的眼神剁成了肉泥。
鐘離煊歪頭打量院子裏的兩個人。
英俊秀美的長發男人眼中含淚,衣衫半解,一臉的羞憤欲死,男人面前站着的高大少年抱臂俯視着他,表情鬼畜又冷漠,隐隐還帶着些壓抑的興奮,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保準以為這個“自己來”有什麽微妙的含義。
遭此羞辱的耶律肅咬緊牙關對着楚辭吐出一串東胡語,一邊擡手在腰腹稍下的位置搓了搓,揭起一塊緊緊貼住的人皮,從人皮下摳出一塊黑色的玉符。
鐘離煊對上這東胡人嗜血的眼神,頭皮一陣發麻,他轉頭問楚辭:“他在說什麽?”
“他說,諸神在上,耶律肅回歸東胡殺死篡改父王懿旨奪汗位之惡賊後,必将眼前兩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再踏平元旭以血今日之恥。”
楚辭像個沒有感情的複讀機一樣翻譯了一遍耶律肅的毒咒,從耶律肅手裏取過帶着體溫的虎符,端詳一陣後滿意道:“這個是真的。”
鐘離煊剛開始還滿面愁色,但看楚辭不以為意的樣子,他緊繃的神經就松懈下來,歡歡喜喜道:“忙完啦,楚辭,你中午想吃什麽,我這就去做。”
“嗯,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歡。”鐘離煊做的食物比楚辭自己動手做得好吃得多,楚辭做武器毒藥在行,但可能是以前制造武器的後遺症,他只要進了廚房,保準能把廚房炸上三遍。
鐘離煊聽了越發高興,點頭道:“好!”
兩人眨眼就恢複了正常,只一臉怨恨的耶律肅表情空白,他覺得自己發毒誓簡直像是在浪費感情,怏怏起身整理好衣服,陰鹜的視線看向楚辭:“虎符你已經得到了,如此可能放本王離開?”
“王子說的這是什麽話,來者是客,你付了房費,我們自當時要收留王子躲過追兵的。正好我要帶小煊去山上采藥,王子放心的住着,我們又不會打擾你,您那馬太顯眼,追兵來了一抓一個準,我們順便給你放養處理了。”
“追兵?”耶律肅本來就氣惱的恨不得當場剁死楚辭,聞言又是一驚。
楚辭把板車拉回院子放好,模樣活像個熱情好客的憨厚農人:“當然,城裏總兵大人帶人抓人,可能幾個時辰後就要在山腳下來查看,我有東胡血統眸色不同,為防萬一當然得去山裏躲一陣,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佟俞白生辰就在幾日之後,到時佟俞白幼時救過的一個王爺千裏迢迢來給佟俞白慶生,未免沖撞貴客,佟家就得隐去這茬。
佟家想揭過去,楚辭卻不準備就此放過那個總兵大人和佟俞白,為了給佟俞白出氣,這一家子借抓細作之名可是抓了不少無辜百姓,是楚辭牽連了那些人,他需要做點準備好好“慶祝”一下佟俞白的生辰。
耶律肅聞言硬生生把牙關咬出了血,嘴角沁出血跡:“那你還說把院子給我住?”
“這不是看你喜歡這院子喜歡的都拔刀傷人了麽,還熱情的送我們虎符做費用,我就大方的借用你一段時間。”楚辭把幹糧打包好,準備吃完午飯就騎着汗血馬帶鐘離煊去山裏玩一圈順便再打些野物改善夥食。
耶律肅冷冷的盯着楚辭一陣,看對方一會兒功夫就帶好了入山的物品,連他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刀都挂在了對方腰裏,耶律肅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能把滿嘴的血腥憋回去:“我也去。”
“沒問題,正好我和小煊需要個挑夫。”楚辭從板車上取下一根扁擔,對着耶律肅和藹一笑。
耶律肅氣到自閉。
遇到這麽個惡人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偏偏自己個兒還是自投羅網落到人手心裏的,走了這麽一步臭棋的耶律肅只得認命。
虎符被搶,身後官兵也在追捕他,沒了虎符做身份憑證,假裝是東胡來使和縣令溝通顯然是不可能,一旦被抓住只會被當做細作嚴刑拷打後處斬,耶律肅就是再憋屈,也得跟緊了楚辭,潛伏下來準備趁機奪回自己的身份證明。
耶律肅咬着牙去洗臉,結果石灰粉碰到水,耶律肅的眼睛徹底紅成了兔子,連瞳孔都變成了血紅色。
耶律肅抖着手閉着眼睛摸到門邊怒吼道:“你這惡霸根本就是故意的!”
鐘離煊已經準備好了吃食,楚辭瞥了一眼半瞎的男人,滿意地點點頭,不提撒石灰還讓耶律肅洗臉是不是他故意的,只熱情邀請耶律肅一起用餐。
耶律肅眯眼看看低矮地廚房,再看看桌子上的涼拌苜蓿和炒雞蛋,氣怒道:“這苜蓿是我們東胡喂馬的飼料,你們居然讓我堂堂王子吃這個?”鐘離煊拿饅頭的手一頓,垂下頭抿緊了嘴唇,就聽楚辭嗤笑道:“你可真是頭發長見識短,春天的苜蓿可是難得的美味,出了山陽嶺這種甘甜可口沒有一絲苦味的野味千金難買,何況這還是小煊親手做的,不吃拉倒。”
說着他夾了一筷子涼拌苜蓿送入口中,吃得格外香甜。
鐘離煊看着楚辭一陣,忽而露出個淺笑,他不會做什麽精細吃食,僅會的一些吃食還是當乞丐的時候餓得慌摸索出來的。乞丐們能找到什麽就吃什麽,春天鮮嫩的苜蓿在乞丐們眼裏就是最美味的食物,田間采上一筐淘洗幹淨用開水一燙,放點醋和鹽巴就很好,耐餓又可口。
然而,鐘離煊眼中的美味在貴人們眼中就是馬飼料,窮苦人家也覺得這是不能上臺面的東西。世上大概除了楚辭,沒有人能在一個王子面前真心實心實意覺得這一道菜是珍馐美味。
這就是楚辭,救了他又能制住東胡王的楚辭,這世上果然沒有誰能比楚辭更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