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病相憐
鐘離煊給楚辭夾菜,自己吃一口就擡眼看楚辭一口,看一眼就笑一下,歡欣從眼角眉梢透出來,耶律肅眯着眼盯着兩人看了一陣,不知為何覺得胃裏漲得慌,他用兔子眼斜觑楚辭:“這是你的童養夫?除了黑了些醜了些,性子倒是乖順。”
正吃飯的鐘離煊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心一慌繼而生出勃然怒火,盯着耶律肅道:“才不是,我是楚辭好心收留的,你別污蔑他!”
“呦,年紀不大就會護夫了?急什麽,看你們年紀也不小,這個年紀在東胡正好成親生孩子,你明明愛慕人家,嘴硬什麽,難不成是哪家的仆役被這這小子拐帶私奔來的?”
耶律肅可不信,在他看來這兩人更像是少年夫夫,還是感情不錯那種。
“我沒有,楚辭是好人,你別胡說!”鐘離煊聽得心裏撲通撲通直跳,脖頸發紅越發惱怒道。
楚辭看鐘離煊一臉氣怒,心下寬慰,看來他和鐘離煊不染雜質的純潔友誼又回來了,他決定為自己的兄弟情正名,于是斬釘截鐵道:“我們是兄弟,你可以當小煊就是我弟弟,親弟弟。”
耶律肅看看呆住的鐘離煊,又看看一臉正氣的楚辭:“……哈?”
看看鐘離煊黑瘦的臉,耶律肅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嗤笑道:“是你嫌棄這小子黑醜,看不上這小子吧,也是,我看你并非等閑之輩,哪能喜歡這種柴瘦的小東西,抱在懷裏都不舒坦,也就燒火做飯得用些。”
說着他一臉嫌棄地坐下正要吃東西,就見面前兩盤菜被兩人一左一右扒到了面前,碗裏的饅頭也被拿空,那兩人風卷殘雲的吃完飯,楚辭将碗筷一推,拉着鐘離煊起身:“吃完了,你刷鍋。”
耶律肅忍無可忍拍桌子:“你們別欺人太甚!”
“小王子,逃亡在外需得記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忍。想想你的虎符,想想古人卧薪嘗膽的典故,忍一時才能風平浪靜。”楚辭把虎符取出來一晃。
耶律肅牙齒咬得咯咯響,再一次後悔選擇這麽個倒黴地方來打劫。
鐘離煊看耶律肅快要暈過去般,那雙兔子眼氣得狠了還水汪汪的,配上對方那張姣好的面孔,越發的我見猶憐,鐘離煊善心大發想上前幫忙,卻被楚辭摟着腰帶走了,邊走還邊諄諄教誨:“小煊,你知道忍一時風平浪靜的後半句是什麽嗎?”
鐘離煊一臉純良:“我在書上讀過,下一句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錯,是退一步越想越氣,氣多了吐血而亡。所以有仇要當場就報,你學會了嗎?”
“嗯,我記住了。咦,那個東胡王子好像吐血了!楚辭,你說的真對,人生氣還無法報仇真的會被氣吐血!”
“記住就好,以後有誰讓你生氣記得當場報仇,當場報不了的就來找我,我替你報。”
“楚辭,你真好!”
“自家兄弟,就該如此。”
鐘離煊突然不說話了。
收拾好東西後,楚辭和鐘離煊騎着耶律肅的汗血馬,耶律肅本人挑着雜物跟在兩人身後往山上走,走了一段路耶律肅就灰頭土臉,但是騎馬的兩人說說笑笑,仿佛是出門來踏青的。
若說楚辭是來踏青的也沒錯,接連兩日他和鐘離煊都忙得團團轉,兩人也都滿身塵土,楚辭就準備好好沐浴一番,順便讓鐘離煊洗幹淨僞裝恢複原來的樣貌。
不然黑手黑臉的小乞丐太顯眼,一出門就會被佟家抓住。
馬背上,楚辭低頭對鐘離煊道:“山後面有個溫泉,原先一直被那老虎占據了喝水,現在老虎被打死了,又沒有旁人來山裏,我們正好去洗澡。”
“真的?”鐘離煊驚喜道。
“你臉上的汁液用清水能洗幹淨麽?我還買了些皂角。”楚辭掏出一小包東西遞給鐘離煊。
鐘離煊摸了摸臉,他原本覺得自己的僞裝很好,可是聽了耶律肅和楚辭的話,他覺得心裏刺撓得慌,恨不得現在就把臉上的汁液洗掉:“清水也能洗掉,但是會留一層蠟黃色,皂角能洗的話就能徹底更幹淨。”
往裏走了一段,山陡路滑,挑着東西的耶律肅雙腿打顫,耳邊傳來陣陣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叫聲,耶律肅扶着樹側耳細聽一陣道:“不能再往深處走了,恐有猛獸。”
“是有猛獸,但無妨。”楚辭不以為意,“我這次本就是來打獵的,山上老虎大多一公一母,死了公的還有母的,這次我就是來打母虎除後患的。”
“打虎,你瘋了?”耶律肅不敢置信道,就他們三個人跑到深山打虎,那個黑瘦小子還是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他們仨這不是給老虎上門送餐來的麽!
楚辭打量四周一圈道:“我騙你作甚?原本只有我和小煊兩個還有些麻煩,但現在有你就方便多了。”
這句話在耶律肅耳中自動翻譯成了另一層意思——現在把你這個誘餌丢出去喂飽了老虎,再打獵就方便多了。
耶律肅汗毛直豎,他覺得楚辭對自己根本就是惡意滿滿,再看看自己,除了實施不成功的入室打劫計劃,顯然和楚辭根本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東胡小王子終于想起一個大問題:“閣下祖上可是和我耶律一族有血海深仇?”
“沒有。”楚辭瞥了耶律肅一眼。
現在的他和耶律肅當然沒仇,但重生前他和耶律肅的确結仇了。
先前楚辭說認出耶律肅是因為汗血馬和織雲貢錦其實是诳耶律肅的,他先認識了耶律肅才知道耶律肅騎的馬是汗血馬,穿的是織雲貢錦,連帶知道了怎麽馴服這匹汗血馬,如此才能把耶律肅的馬當自己馴服的一般駕馭。
重生前楚辭和耶律肅是認識的,而且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那種。耶律肅對楚辭惡意滿滿,楚辭自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坑耶律肅已經成了楚辭的條件反射。
兩人之所以成了仇人——還是因為佟俞白。
耶律肅是佟俞白的追求者之一,而楚辭是鐘離煊的好友,不知耶律肅哪根筋搭錯了,明明初見是楚辭把他從狼群裏救出來的,結果因為一個佟俞白,耶律肅恨死了鐘離煊,甚至恨屋及烏還遠遠超越了屋,逮着楚辭這個路人烏瘋狂輸出。
楚辭被激怒怼回去,兩人莫名就成了死敵。
最讓楚辭不爽的是,這人幾年後成了東胡王,一度逼得元旭國俯首稱臣,楚辭非原住民,對于兩國相争其實沒什麽大的感想,作為外來人他也稱上不熱愛元旭國,但耶律肅這人就比較缺德,成了東胡王完全掌控東胡後,犯了病逼着元旭國國君把好好當獵戶的楚辭交出去讓他處置。
元旭國那懦弱無能的新君得到這個命令整個人都不好了——楚辭,誰啊?
本想當個平凡人了卻此生的楚辭眼看平凡不了了,就打算和鐘離煊喝酒後抽空去摘了這狗皇帝的首級的,結果……
重生了。
重生前厭惡感被積累滿值,重生後楚辭想到耶律肅腦子有坑就看他不爽,而且按照佟俞白的詭異特性,只要耶律肅見到佟俞白就會化身舔狗,加之上一世被這忘恩負義的家夥鬧得腦殼疼,兩人早晚是仇人,不如就仇得徹底些,提前些。
得罪未來的東胡王那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回頭,楚辭更是熟能生巧習慣成自然,使喚起耶律肅毫不手軟。
耶律肅正腦補楚辭和東胡王族到底有什麽血海深仇呢,擡頭就看到楚辭的眼神,冷漠中透着嫌棄,嫌棄中透着無情,眼神實在是過于直白,耶律肅一下子麻了。
那眼神明晃晃的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看你不順眼。
耶律肅恨不得撂挑子,原來他遭這麽多罪,就是得罪了這個大惡人?
“我錯了,我就不該入室搶劫,如果我沒有入室搶劫,我就不會搶到惡棍頭上被反搶了虎符還差點弄瞎眼。要是沒被搶了虎符我就不用跟着惡棍來山上當虎糧,我錯了,真的,但我不能繼續錯下去。”
耶律肅一把掀翻了挑着的擔子,撸起袖子就對楚辭道,“現在你手裏沒石灰,本王和你拼了!”
“巧了,我手裏有刀,你的。”楚辭拔出彎刀。
刀刃寒光閃爍,比刀刃光芒更森寒的是楚辭的眼神,漠然中還帶着些躍躍欲試。
怒發沖冠的耶律肅和楚辭對視一眼……默默地枯了。
鐘離煊看這被楚辭抓了的壯丁實在是太傻缺,忍不住安慰對方:“你別怕,楚辭打虎是行家,之前這山上的公虎就是楚辭打死的,在集市還賣了三十兩銀子呢。”
“賣虎?我好像聽過。原來……是你?”
耶律肅聞言恍惚間想起剛潛入山陽嶺時聽到的動靜,他越發悔恨,當初要是細細打聽一下來龍去脈,不自投羅網往山腳下來,豈不是能避過這個煞星?
說一千道一萬,一切悔之晚矣,耶律肅重新挑起東西,怏怏道:“你倒是比我想的還厲害。”
東胡地界多是草原,草原上狼群游蕩,能獵殺獨狼的都會被奉為英雄,東胡人也分外崇敬能獵殺野狼的漢子,山中猛虎比獨狼更兇猛,能年紀輕輕獵殺老虎的人,在東胡也是一流的勇士。
楚辭撒了那一把石灰暗算了自己,又搶走了虎符,在耶律肅心裏這人就是個陰險小人,此時得知他居然能只身打死老虎,耶律肅多少對楚辭有些改觀。
“當然,那可是一只身長三米的成年公虎,楚辭親手打死的!拖到集市去賣的時候還有餘溫呢。可恨那佟俞白之用三十兩買走了老虎,還說些什麽叽叽歪歪的酸話,不許別人買老虎,讓楚辭吃了那麽個大虧。”鐘離煊想起那只老虎就激動又自豪,但是想到佟俞白就只剩不甘。
耶律肅聞言愕然,他可不信鐘離煊的話,就楚辭這麽個精似鬼的惡霸,誰能欺負得了他?
耶律對楚辭吃癟的經過來了興趣:“喔,那個佟什麽白說了什麽攪和了楚辭的生意,小兄弟何不詳細說說?”
“他說……”鐘離煊繪聲繪色的将佟俞白的話複述了一遍,說完憤憤道,“他腦殼有病。”
耶律肅聽完難得深表贊同:“是挺有病的。看上完好的虎皮想搶了去,直接命家丁動手不就行了,非要裝模作樣,啧,我最讨厭你們元旭人這一點,虛僞的惡心,遇上這種人不小心提防,怕是被賣了還要數錢呢。”
他那個背刺自己一刀的王兄就是這麽個性子,因而耶律肅恨極了僞君子。
鐘離煊聞言臉紅,想到自己剛開始也覺得佟俞白是個大善人,忍不住隐去楚辭打劫佟俞白一事,把自己被拐賣的經歷說了一遍,又道:“幸虧楚辭救了我,楚辭才是世上天字第一號的大善人,你別總想着對楚辭動手,他面冷心熱,這是想救你呢,不然直接把你送到官府不是能獲得封賞?”
耶律肅看鐘離煊這麽實誠,一時無語凝噎,迎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他憐憫道:“知道了,以後遇到佟俞白那樣的小人我會注意提防的,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居然會覺得楚辭是好人,呵,傻帽,還不是和自己一樣是給楚辭當苦力的。
一個小厮一個預備役男妾,都逃不出楚辭的手掌心就是了。
鐘離煊也憐憫地看着耶律肅:看來東胡王子和一般人也沒什麽差別,做了壞事還不是任由楚辭捏圓搓扁?到底,還是楚辭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