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投羅網
忠王看着佟俞白一臉慈愛,所言也是真心實意,但是佟俞白聞言卻低了頭,遮住陰郁的眼神,只嘴角噙着看似純稚的笑:“照顧王爺和太子殿下是我的榮幸,俞白很開心能幫上忙。”
佟俞白當然不想去京城,奈何……他算計太子的事情暴露,太子對他已不同以往,哪怕是有救命之恩的名頭,太子該做的也都做了,對他越發慢待。若是現在還不牢牢抓住太子,以皇甫睿锱铢必較的性子,他早晚會被狠狠報複。
佟俞白只能趁着皇甫睿還喜愛他的時候将太子爺套牢,還得一并讨好忠王以防在年老色衰後被太子厭棄有退路。
然讨好忠王的時候,想到正是皇甫平和趙嘉龍起了龌龊動手導致趙嘉龍沒能及時救他,佟俞白就覺心在滴血。
若是……若是大哥能提前兩個時辰來救他,他就不用受那等屈辱!
偏偏天公不作美,等他們想起來尋他,已經是佟俞白中了迷香兩個時辰之後,皇甫睿該做的都做絕了,還在佟俞白身上刺了字,隐秘處一個“奴”字讓佟俞白疼痛難忍,等衆人破開被鎖的房門,皇甫睿又恢複了風度翩翩的模樣,只說佟俞白醉酒需要照顧,佟俞白只能忍痛強顏歡笑假作無事。
兩人默契的将兩個時辰中發生的一切全都隐瞞下來。
接踵而至的噩耗還不止這一個,佟家的地牢被暴露在衆人面前,那兩個僞裝成獵戶的細作還用黑Huo藥炸毀了假山,将假山旁的池塘炸開,和地下河相通的池塘底被炸開,大水湧上來徹底淹沒了佟家,而算計了佟俞白的細作們全都不知所蹤。
佟家在山陽嶺已經沒了立足之地,如今還要提防那些個神出鬼沒的惡賊冷不防冒出來對佟家人下手,佟俞白就算再不願,也知道為今之計只有依附忠王和太子才能活命。
于是在忠王代替太子提出帶他去京城的時候,佟俞白不得不答應下來。
佟俞白如同一個忠心的小厮般主動伺候着皇甫平洗漱換衣,皇甫平起先客套了一下,但佟俞白實在溫柔的像他藏在心底的那個人,皇甫平很快就沉溺其中。
他當年沒有保護東方雅,現在唯有珍稀保護佟俞白才算是彌補了對東方雅的虧欠。
因此,皇甫平私心裏也不想那麽快告訴佟俞白他乃皇帝幼子。
佟老爺子獻出家財保住了趙嘉龍的性命,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逃,想到佟家人先後收留東方雅和皇甫靈後,都對美貌的兩人有過垂涎之意,忠王就覺難以忍受,遂親自動手廢了趙嘉龍。
如今的趙嘉龍已然是成了yan人,如此他還得對着忠王千恩萬謝以示忠誠。
忠王看着趙嘉龍那連怨恨都不敢生出絲毫的眼神,覺得當真無比舒暢——這就是權勢獨有的魅力。
兒子被廢加上精心建造的佟府被毀,家財散盡的佟老爺子當場就中風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口鼻歪斜意識不清,便溺失禁使得屋子裏惡臭不堪。
皇甫睿看佟府被賊匪入侵,受了些驚吓,也早早離開,佟俞白本想假借盡孝不去京城,奈何忍着惡心照顧了佟老爺子幾日到底耐心告罄,這才不情不願的乘着忠王的馬車前往京城。
看忠王表情惬意,佟俞白試探道:“王爺,炸毀了我們家的那些亂臣賊子可有抓到?”
“未曾。俞白不要擔憂,太子殿下離開山陽嶺時對西州府下了命令,命嶺南各州府封鎖了所有的陸路,又有趙總兵親自帶兵,想來那幾個細作很快就能被緝拿歸案。”
忠王并不把那幾個賊人看在眼裏,雖然大家衆口一詞稱作細作,但其實都心知肚明那幾個少年很可能就是佟家的仇家,那種升鬥小民費盡心機也只能報複佟家,完全沒有能耐和官府作對,唯一讓忠王感興趣的那幾個人炸毀了佟府的黑huo藥的來源。
那般純度還威力可怕的黑huo藥配方,不知是何人研究出的,若是能生擒了那幾人嚴刑拷打問出配方,那就再妙不過。
佟俞白聽出一時半會兒不能将那幾個惡徒千刀萬剮越發氣恨,他壓抑着焦躁道:“陸路?離開山陽嶺數百裏之外就有水道,王爺為何不一道封鎖了水道?”
“水道?那三個賊人要是想從水道離開,才是真的找死。水道通近海,而近海一帶海匪流竄,那些海匪毫無人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個季節海上風浪大,沒有大船根本無法行駛太遠。那兩人就算死不到海匪手裏,也會被海浪吞噬。”忠王聞言笑道。
傻子才會選擇走海路。
“若是他們運氣好呢?”佟俞白只想親手淩遲了那幾個人,一想到如此那三人有機會逃生就克制不住心頭戾氣。
忠王搖頭,有所感觸道:“運氣?這世上可沒什麽好運氣,都得一步一步去謀劃才能成事。西州府封鎖了所有的近海陸路,那三個人要想逃走,就只能一直走海路。要離開西州府轄區,繞道海路得走幾個月,幾個月的海上航行可是大忌,人稱九死一生的鬼門關。俞白可知這是為何?”
“俞白不知。”
“因海上數月後就會出現膿血症。那病症不知因何産生,但是長時間在海上漂流而不上陸地,人的血液就會變成膿液,死前受盡折磨痛楚難耐,可比淩遲處死還可怕。”
佟俞白聞言眼神一亮,終是放下心來——那三個人要是能真得了膿血症死在海上,倒是比他親自動手殺了那些人來得快慰!
半月後。
海岸邊篝火燃燒,讓沿海一帶漁民聞之色變的血衣幫将船靠岸,夜色掩蓋住巨大的船身,濤聲藏匿了海盜們的交談。
領頭的漢子灌了一碗酒,高聲道:“兄弟們,大家夥兒一起喝酒吃肉,吃飽喝足我們就去好好做番無本買賣,錢,糧食,女人,應有盡有!”
衆海匪喧騰起來。
“不知道岸上養的那些牛羊雞鴨肥了沒?”
“好些時日沒碰婆娘了,趁機搶幾個小皮娘,嘿嘿嘿——”
“娘們不禁耍,還是搶幾個小郎君,如此這般……”
就在此時,一串鈴聲傳來,鈴聲被喧嘩聲掩蓋,直到一股濃香随着海風拂過衆人鼻端。
一個高挑的人影站在了篝火邊,用帶着些奇異音調的官話道:“各位大哥,請問這可是乘船出海的地方?”
那聲音沁涼低沉,宛如一道冰水澆滅了在場喧鬧紛雜的聲音,一群漢子息聲,眼神發直的看向突兀出現的女子。
篝火映出女子高挑健美的身形,金色長發編成辮子垂在胸前,淡紫的眼睛狹長妩媚,身上濃香在夜色下宛如一種無形的誘惑。
女子沒聽到回答,擡手撫摸了一下長辮子,眨了眨眼睛。
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齊齊咽了一口口水,有一人大張開嘴,嘴角蜿蜒下一道透明的水漬。
出現在一群餓狼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的東胡女人。
女人牽着一匹馬,穿着一身不顯身形的舞裙,脖頸、手腕和腳踝上都戴着銀鈴,随着走動,銀鈴就叮叮作響。
顯然,這是一個東胡舞娘。
女子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仆從,一人牽着另一匹馬,還有一身形單薄的人懷抱着什麽坐在馬背上,兩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面貌。
篝火搖曳,照亮了那牽馬的人露出的雙眸,藍灰色的眸子宛如陰天的大海,看似沉靜,實則暗潮洶湧。
柴火哔啵作響,一個火星兒炸開,篝火一暗,那人就重新隐入黑暗中。
海匪們盯住三人身後的馬,兩匹馬馬背上都馱着鼓鼓囊囊的貨物。
一個風情萬種還家財萬貫的年輕東胡舞娘。
別稱,肥羊。
海匪們沒料到剛上岸不久就遇到這麽一個人傻錢多還美貌的女人,那海匪頭子嘿嘿一笑:“美人兒,你可聽過血衣幫?”
“血衣幫?”那美人蹙眉,詢問似的回頭看那牽着馬的年輕男子。
男子拉起圍巾,聲音似是含着些溫柔笑意:“聽過,是一群十惡不赦的匪徒。”
“知道我們血衣幫就好,沒錯,我們幹得就是殺人越貨的買賣,十惡不赦的匪徒,正是我們!”血衣幫幫主宛如聽到誇獎般哈哈大笑,他拔出刀,對金發美人道,“難得在這個鬼地方遇到這麽整齊的小美人兒,還是個舞娘,不妨先跳一支舞,讓我們樂呵樂呵!”
“我不會跳舞。”舞娘聞言立時回絕。
海匪頭子不悅,擡手一揮:“不會跳?那就別怪我殺了你的小情郎!”
幾個海匪上前壓制住那牽馬的男子,押到篝火邊扯下面巾一看,這少年劍眉星目,長得英俊至極。
少年面無表情的看向海匪,躍動的火光倒映在那雙毫無情緒的藍灰眸子裏,讓海匪頭子手一抖。
“啧,果然是帶着情郎出逃的賤婢。你這小情人看起來倒也不像是一般人。”海匪皺眉,這少年眉眼自帶一種殺戮淬煉出的煞氣,海匪心說該不會是遇到什麽權貴将領之後了吧。
血衣幫雖然兇名在外,但是頭目很會審時度勢,他們劫掠的都是普通人和無背景的富商,因為要是一不小心打劫了什麽權貴,怕是不日就會被水師剿滅。
迎着頭目審視的目光,那少年終于開口,聲音如表情一般毫無起伏:“我記得你會跳舞,華清素。”
“我會跳個龜……”金發美人一秒官話标準化,然那少年涼涼的看了她一眼後,她硬生生恢複了口音,怏怏道,“龜……鬼茲傳統的舞蹈。”
“原來你小子才是小老爺,啧。”海匪頭子見狀心裏一定,以為制住這少年就能挾制那美人,得意道,“你們東胡的舞娘不是會邊舞邊給恩客敬酒麽,來人吶,上酒,讓她舞,讓她斟酒!”
“我不會!”金發美人怒道。
“不,你會。”那少年主子沉聲道。
舞娘和少年對視,片刻後敗下陣來:“是,我學。”
耶律肅覺得自己實在是苦逼,他要是敢拒絕了楚辭這個黑心肝的要求,不知道又該被怎麽戲耍,又一次悔不當初那時沒想開跑去打劫楚辭。
楚辭還說他這就叫千裏送人頭,活該。
馬背上瘦小的人影身體微顫,似乎是被突變吓壞了,但是苦逼的舞娘耶律肅本人知道,鐘離煊根本就是憋笑憋的。
篝火掩映下,耶律肅僵直着身體跳起舞來,身體如水蛇般狂野扭動,一邊舞動一邊轉着圈給在場海匪敬酒,很快就敬過了一圈,那些海匪被美人香熏的暈乎乎,絲毫沒注意到這舞蹈鬼畜到辣眼睛,全都熱血上頭扯着嗓子道:“再敬一回,我們還要喝!”
“對對對,再舞一支!”
海匪中有人盯上了沉默的楚辭和鐘離煊,起哄道:
“讓那個小白臉和這個舞娘跳支豔舞!”
“馬背上的莫不也是個嬌俏的小娘子,拉下來一起敬酒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