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都給我上!”逆風大聲呼道,駕着那匹馬竟然開始不自覺地後退。
士兵們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湧來。
黑色的——
閃電!
來不及看清楚,東方賜已經殺進隊伍,那道黑色閃電所過之處,全是一片鮮紅的紛飛血肉!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那雙手比任何利器都削鐵如泥,手過之處,血肉橫飛。
他快,他狠,他銳不可當。
幾只鮮血淋漓、舉着長矛和盾牌的斷手在空中飛起,又沉沉地落下,士兵們捂着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哀嚎,下一個瞬間,哀嚎的頭顱又被抛向空中,頭顱滾落在另一個身體斷成兩截的士兵身邊,兩個被攔腰截斷的人哭號着整理糾結在一起、已經你我難辨的腸子……
隊伍恐懼地後退,但他們面前的是魔鬼。
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毫無半點憐憫之情的魔鬼。
一條活路都吝惜給予的魔鬼。
“不許退!給我上!上!上!”縱使是見慣了戰争殘酷場面的逆風也是臉色慘白,無助地鞭笞着身邊的士兵上前送命。
恐懼之前,誰也不是傻子。
無論逆風如何命令施暴,士兵們都哭嚎着四下逃走,但是跑得最快的人,卻也是死得最快的人。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東方賜那麽快,他總是一臉陰沉地出現在逃竄的方向,,只是一只手刷地自上而下劃過,須臾之後,人便從左右對稱地分成兩半,眼睛、鼻孔、四肢、軀幹便整齊平均地向左右裂開,一個完整的人就變成了由粉色的腦漿、花花綠綠的腸子、濃黑的血液組成的一灘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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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千精兵,不用半柱香的時間,全部化作地上的一片狼藉。
嘈雜的軍隊,現在卻安靜了不少,除了在地上用半截身子爬着,發出低微呻吟聲的士兵,山谷突然陷入死亡的寂靜。
逆風将軍的馬已經被分屍,他趁亂逃命的主意落了空,逆風哆嗦着跪在地上,他腳下的土地草叢因為褲裆裏的屎尿澆灌而變得尤其鮮豔。
“英……英雄饒命……”
東方賜舉起滿是鮮血的手,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子看不見一絲光芒。
“求……求……你……”
逆風顫抖的聲音消失在山谷的風中。
逆風是怎麽死的,若陽沒有看到。
因為她終于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她是對于血光已經熟視無睹的郎中,山谷中遍地的慘狀已經勾不起她嘔吐和恐懼的欲望,只是她所見的一幕,讓她心中的熱點一下子跌至谷底。
感覺心,好冷。
好疼。
“把眼淚擦幹,回去。”東方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隐蔽的岩石之上,冷冷地說。
伸手觸及,臉頰上竟滿是冰冷的淚水。
我何時哭了?
“跟在我後面,或者我用這雙手抓你回去。”東方賜已經行了兩丈遠,背對着她說。
若陽,你逃不掉的。她聽見她心底的一個聲音響起。
因為你早已淪陷。
她用手撫着胸口,終于明白:
這顆心,從此只為一個人悸動。
但是,為何是魔王?
“我生平最不能容忍兩件事:背叛和欺騙。你記住了。”前面冷冷的聲音提醒着她。
她知道,任何人只要觸及一個,都會死無葬身之地,但是對她來說,是否也是一樣的死罪?
“我不曾背叛過你。”
“可你私自出逃。”
“我不是你山寨的人,我要回家。”
“自你踏入山寨第一天起,你就是山寨的人。”
“我從未答應過你入夥。”
東方賜慢慢轉身,一雙深潭般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好像能射穿她的靈魂:
“可是你的心,在我這裏。”
心中一窒:“寨主不要自作多情。”
深黑的眸子湧過一絲不悅:
“我最不能容忍之一:欺騙。你敢對天發誓你心中沒有我?”
“你……”語塞。
東方賜笑了,陰鸷的眼中滿是得意:
“這世上,沒有搶奪不到的東西。也包括你和你的心。金若陽,你敗了。”
晴天霹靂。
他把她安頓在她的卧室,臨走留下一句話:
“你已背叛過我,如果再有一次欺騙或背叛,我會親手殺了你。即使你——是你。”
随着那聲絕望的關門聲,她心底無聲地抽泣。
金若陽,你敗了。
你敗了。
你還是敗了。
掙紮了十三年,你終究是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一發不可收拾。
金若陽用被子緊緊地包裹着自己,仿佛一只藏在貝殼裏的寄居蟹。一直以來,她都用那層冰冷厚重的殼保護着自己,這層冰冷鎮定的殼,它保護着她不受傷害,卻也讓她拒人于千裏之外。
小時候在被無塵的嚴厲教導下,她知道哭鬧抗議沒有絲毫作用,慢慢地在她心裏形成了一層外殼,防禦着別人,抗拒着別人,提防着別人。
她習慣用嚴厲的态度回敬無塵,也習慣用冰冷的表情對待妹妹們,但是在她心裏,一直都信任她們、親近她們、愛着她們。
可是無塵,背叛了她。
無塵獨創的毒出現在山寨寵妾們身上,而這種毒,只有西京第一名醫金若陽才能解得。
不僅是無塵,就連暗……
那個破廟裏讓人心疼到骨頭裏的暗,那個一雙溪水般清澈無瑕的暗,那個願意用舌頭為她舔舐傷口的暗,那個口口聲聲說着“我們是一起的”暗……
那個一直被她如水晶般珍藏在心底、遇到困難時候就會拿出來汲取力量的暗……
“你的頭發為何這麽短?”
“我自己剪的。”
“為什麽?”
“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你的頭發好軟,我真喜歡……”
“以後長大了,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我是男人,不能做任何人的娘子。”
那天之後,她的頭發再也沒剪過,直到今天。
只因他說,他喜歡。
那天之後,她的頭發不再受之父母,而是他的。
只因她喜歡他。
那長長直達腳踝的頭發,每一根都是對他放不開的綿綿情絲。
佛曰三千煩惱絲,而她對他的思念,又何止三千?
拒絕過他的心,從那時起,一直隐痛至今,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對他說她是男人時他眼中的驚恐和厭惡,以及,深深的傷心。
但是從何時開始,那雙受傷的眸子變得如此陰鸷無底?
東,方,賜。
她一字一句地重複這個名字。
從山寨的第一次碰面,彼此心照不宣地認出了對方。
他不是那麽輕佻的人,她也不是見美就愛的花癡。
只是為何,故人換了名字,卻連魂魄也換了嗎?
本來她一直盼,寧願盼他還是從前那個膽小懦弱的暗。
純真如斯,善良如斯。
那雙漆黑的眸子始終閃爍着對她的在意。
但是山谷的那一幕,她徹底心冷如死灰。
原來,血洗落城并非謠言。
原來,他冷酷無情并非傳聞。
原來,一直以來,輸家,都是她。
原來,一直以來,當真的,都是她。
她敗了。
一敗塗地。
她蓋着厚厚的一層棉被,卻覺得好冷好冷。
冬天,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