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完整時軌 (1)
來者是布魯爾·達羅。
他驚訝地瞧見西列斯已經在666號房間裏, 走進來之後與他打了個招呼:“下午好。你來得真夠早的。”
“下午好。”
布魯爾似乎想說什麽,但是西列斯那張冷冰冰、面無表情的臉,加上西列斯大學教授的身份, 讓他有點犯怵。
不過, 兩個人就這麽尴尬地共處一室,也太奇怪了。
于是最後布魯爾還是故作若無其事地說:“我昨天……私下約見了我的未婚妻。”
西列斯驚訝地望向他,然後說:“你聽了富勒夫人的意見?”
“是的。”布魯爾有點緊張, 但是又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傾訴欲,“她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姑娘, 很、很……很符合我的……”
西列斯微微一笑:“恭喜你。”
布魯爾看了看他, 忍不住說:“教授,您有過這種感覺嗎?就是……在第一眼瞧見某個人的時候,就感到自己的靈魂都被對方捕獲了。”
西列斯默然片刻, 最後緩緩搖了搖頭。
布魯爾喃喃說:“那真的非常奇妙……神奇……讓我想到了曾經信徒面見神明的故事。”
“信徒面見神明?”
布魯爾怔了一下, 然後說:“哦……那是……那是我們家族中的一個舊聞。”
西列斯好奇地問:“可以跟我說說嗎?如果不方便的話……”
“當然可以, 教授。”
看起來,西列斯教授的身份, 的确在很多時候給了他一些助力。西列斯想到了之前班揚騎士長說的,如果在研究上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詢問他。
布魯爾像是回憶了一下, 然後說:“我的家族原本并不屬于康斯特公國,是在霧中紀之後才來到這裏的。那個時候迷霧消散了一部分,于是我的家族就決定外出尋找機遇。
“迷霧消散之後, 康斯特公國暴露出來,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他國的圍攻, 我的家族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幫助了康斯特公國, 并且受封勳貴。”
他的語氣十分驕傲, 看起來非常看重、并且自豪于家族過往的輝煌歷史。
布魯爾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濃厚的傲慢消散了一些,然後他說:“那是将近四百年之前的事情。其實在來到康斯特公國之前,我們家族實際上就已經有了族譜和檔案、資料等。
“在其中一本家族手記當中,提及家族的前輩曾經得到過一本……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應該說是,手稿?是一本小冊子,有圖畫與文字描述,大概就是講的信徒面見神明,情緒非常激動之類的話。”
西列斯屏息聽着,他問:“那幅圖畫是什麽樣子?你見過嗎?”
“沒有。”布魯爾搖了搖頭,“那本小冊子早就在我們遷徙的過程中弄丢了,只不過在家族的記錄中提到了一筆。
“我記得……呃,記錄上說是,一個跪拜的小人,和一些……畫在高空的混亂線條。像是一片烏雲中藏着什麽東西一樣。”
高空的混亂線條。烏雲中藏身的東西。
西列斯猛地怔住了,第一時間想到了不久前在阿瑟頓廣場看見的,那位畫家的畫。同樣是高空的黑暗與烏雲,黑暗中似乎藏着什麽東西。
西列斯一時間皺起了眉。
大概是西列斯的神情過于嚴肅和凝重,布魯爾不以為然地說:“教授,那都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要我說,那本小冊子指不定是更早以前的東西,肯定沒什麽用了。”
西列斯微微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布魯爾這個近似于大號熊孩子的表情,還是因為他這種無所謂的語氣。
他說:“布魯爾,我們是啓示者。”
布魯爾茫然地怔了一下,然後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你是說……那是,時軌?”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那幅畫?與神明有關的時軌?”
西列斯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正要解釋自己的話,外面又走進來幾個人,于是西列斯就沒有多說。
但是他之前的話似乎就已經給布魯爾帶來了巨大的沖擊,他恍恍惚惚地坐到沙發上,看起來恐怕都不記得自己來這麽早是為了說未婚妻的事情。
果不其然,直到卡羅爾到來,震驚的布魯爾都沒能向富勒夫人提及自己和未婚妻見面的事情。
卡羅爾推門進來的時候,習慣性地露出那種開朗的笑容。他說:“好了,親愛的啓示者們,今天你們将學習第二個儀式,以及一些理論知識。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課程進度将會加快,争取讓你們早日完成入門這個階段,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啓示者。”
他首先分發了魔藥,然後是時軌。
這次的時軌看起來是從某樣金屬制品上切割下來的東西,邊緣已經被打磨得十分平滑。兩側一面光滑,一面有一些精致的紋路,但整體仍舊是非常簡樸、厚重的金屬。
西列斯把玩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盾牌?”
卡羅爾還沒有解釋,聽見西列斯這兩個字,頓時投來驚異的目光:“你怎麽看出來的?”
所有人都望向了西列斯。
西列斯微微一怔,随後解釋說:“第一個儀式用以入門,第二個儀式就應該更加實用一些。啓示者應當會遭遇一些危險,所以很有可能是關于防護、躲避之類的儀式。
“而這一小塊金屬的外形,這些花紋,就與盾牌有些相似。”
卡羅爾愣神了片刻,禁不住稱贊:“你實在是非常敏銳。”
西列斯搖了搖頭,謙虛地說:“只是我習慣性想的多一些。”
卡羅爾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糾結,很快,他就解釋說:“這是來自教會騎士團騎士盾牌的一部分,都是他們在作戰時使用,然後報廢,最終被我們收集起來,成為儀式的時軌。”
往日教會騎士團。西列斯想。
除卻康斯特公國的軍隊、警察部隊,教會騎士團同樣是這個國家的合法暴力機器。
前兩者通常負責處理“普通”的事件,而後者,除卻處理與神明、信仰相關的事情,恐怕也會處理“異常”事件,正如卡羅爾在第一節 課的時候說的那樣。
……或許歷史學會也是教會的一個分支?更為世俗化一些的。
在西列斯思考的時候,卡羅爾則笑着說:“這些盾牌中可能還有班揚騎士長的,不過都混在一起,無從辨認。如果你們足夠幸運的話,說不定能夠得到過去的班揚騎士長的力量加持。”
啓示者們不由得驚嘆起來。
班揚騎士長——那位年輕的、俊朗的騎士,因其信仰虔誠、容貌出衆、身手高強,而受到城內不少居民,尤其是少女的崇拜。
西列斯的目光瞥見安吉拉·克萊頓小姐那細白的手指,正輕柔地撫摸着手中的盾牌碎片。
嗯……西列斯開始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不如讓他的小說男主角,以班揚為原型?不知道班揚騎士長是否會介意這件事情。
“好了,說正事說正事。”卡羅爾咳嗽兩聲,“這個儀式的名稱是【無形的盾】,效果是完成儀式之後,身前會出現一面看不見的空氣盾,可以抵擋從正面出現的攻擊。”
他突然看向了西列斯,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語氣,強調說:“這個儀式的能力,僅限于在身前出現一面無形的盾牌,盾牌不可能發生位置的變動,也不可能抵擋過于猛烈的攻擊。
“這兩點是這個儀式的缺陷。”
他似乎是特地将這話說給西列斯聽的。
西列斯表面上鎮定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無奈……為了掩飾一些秘密,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形象定格在了較真的研究癖上。
……算了,也不能說是壞事。
卡羅爾又說:“這個儀式的釋放也非常簡單,只需要用指節在盾牌碎片的正面——也就是有紋路的那一面上輕輕敲擊一下。
“當然,具體的位置和力度會影響儀式的契合度,但是這個儀式一般而言不會失敗。”
這話讓西列斯有些追根究底地凝視着卡羅爾。
卡羅爾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解釋了一下原因:“因為我們知道這些盾牌最終會成為【無形的盾】的時軌,所以我們特地在分割之前,請騎士們持盾,然後由其他人攻擊這枚盾牌的每一個地方。
“當然,這也是騎士們日常訓練的一部分。一舉兩得。”
西列斯這才恍然。
他心中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因為某樣東西可以作為時軌,可以複現出來自過去的力量,所以人們就可以在過往的時光裏,特地為此提前準備嗎?
這個世界,因為這神奇的啓示者力量,所以,在時間上似乎有着一種微妙的循環與輪回的感覺。過去終将重現,未來早已存在。
這真是……
地球人很快就産生了一個腦洞——如果他特地制造時軌,以供未來的自己使用會怎麽樣?
在之後的練習過程中,西列斯始終在思考這個做法的可行性。
他随意地用指節敲擊了一下盾牌碎片,然後就感到藍色的光輝又一次從自己的指尖流動、揮灑出去,包裹住那小小的金屬塊。
随後,藍色的光輝驟然展開,在他的身前大概四十公分的地方,形成了一面威風凜凜、由藍色光芒組成的半人高盾牌。
西列斯:“……”
不是無形的嗎?
他微微擰眉,随後又松開。
無形的盾變成了有形的,自然是好事。未來他如果真的遭遇了戰鬥,他可以直接看到盾牌的大小和形狀,自然也就可以靈活地調整自己的站位,出其不意。
西列斯勉強壓住了自己心中的微妙情緒。
他從口袋裏拿出契合度量尺,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這一次儀式的契合度仍舊是一個10。
如果每一個儀式都是10的話,那就意味着,他不用考慮自己儀式的成功率和強度,每一個儀式都是以最合适、最強大的方式釋放出來的。
……行,這也的确是好事。
西列斯正想着,卡羅爾走了過來。他往西列斯的身前看了看,然後伸手過去,感到自己的手掌被一面無形的盾牌擋住了,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誇贊說:“你真是一個天才。”
西列斯遲疑了一下,不希望自己在這方面的奇怪之處被發現。
于是他問:“卡羅爾,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卡羅爾:“……”
他不想聽!
但是卡羅爾最後還是聽了西列斯的問題。
“提前制造時軌,為未來的自己準備嗎?”卡羅爾沉思了片刻,“這是一個很難……确切實踐的問題。”
西列斯聆聽着他的話。
卡羅爾有點頭疼地說:“西列斯……問題就在于,我們無法預知未來,不可能在任何時候為未來的某件事情做好準備。”
西列斯微微一怔,低聲說:“是這樣。”
卡羅爾看着這位總是能産生奇思妙想的年輕學者,想了想,還是鼓勵他說:“不過,這也的确是一條思路。呃……可能違背了一些啓示者的觀念。”
西列斯問:“什麽觀念?”
“有一些啓示者認為,越是古老的時軌,越能帶來強大的力量。”卡羅爾說,“所以你想要……呃,在短時間內為未來‘制作’時軌的觀念,可能不太符合他們的想法。”
“崇古。”
“是的。”卡羅爾向來開朗,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都是一些在歷史學會內部位高權重的老人。”
西列斯突然想到了格倫菲爾與他的老師,歷史學會副會長約瑟夫·莫頓之間的矛盾。
他其實沒有特別明确地了解過他們之間的問題,但是從卡羅爾的态度來看,歷史學會內部似乎的确……學派林立。
西列斯沒有多問,而卡羅爾也只是自顧自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說:“我認為,你的确可以去研究部了。他們會歡迎你的。”
西列斯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卡羅爾也不在意。這個時候的西列斯還是個剛剛入門的啓示者,即便他有許許多多的奇思妙想,但也只是停留在“想”這個階段。
随後,卡羅爾就去指導其他人了。
在所有人都成功釋放出【無形的盾】,并且擁有不錯的儀式契合度之後,卡羅爾将他們召集回到房間中央的沙發,提及了另外一個問題。
“就在剛才,我提到過,你們手中的盾牌碎片,都是來自于教會騎士團的騎士盾牌。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覺得,儀式釋放出來的盾牌,和實際上教會騎士的盾牌,有什麽區別嗎?”
年輕的達雷爾·霍布斯興高采烈地回答:“沒有教會騎士的盾牌那麽厲害!我剛剛試了一下,用力撞擊牆壁的話,只要我渾身用力壓上去,那面無形的盾牌就碎掉了!”
“沒錯。”卡羅爾點了點頭,随後奇怪地瞥了達雷爾一眼。
為什麽達雷爾這個年輕的男孩會知道教會騎士的盾牌力量?
達雷爾看到其他人都在看他,下意識抓了抓頭發,然後咳嗽了一聲:“我哥哥就是教會騎士團的騎士!他就隸屬于班揚騎士長的隊伍!”
其餘人頓時向他投去奇異的目光。
安吉拉看起來更想拉着他聊聊班揚騎士長的事情。
卡羅爾咳嗽了一聲,大聲讓他們收回心神。随後,他說:“既然大家明白了這一點,那麽有誰來猜測一下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嗎?”
時軌的完整度。西列斯心想。
他們面面相觑,最後是富勒夫人說:“因為,我們的時軌,是盾牌的碎片?碎片的力量終究不可能抵得上完整盾牌的力量。”
“沒錯!”卡羅爾連聲稱贊,他也的确認為這個小組的六位啓示者十分出色,“這就是我們今天要提及的一個問題,時軌的完整度。”
其餘人認真聽着。
“還記得我在上一個周一的時候,在提及啓示者的時候舉的一個例子嗎?如果你得到了三百年前一個殺人者的兇器,那麽你就可以借助這個殺人者的力量。”
安吉拉下意識說:“完整的時軌能夠發揮更加強大的力量?”
“當然!如果此刻,你拿着的是真正的騎士盾牌,随後你開啓儀式,你就可以獲得你本身的力量加上過去騎士的力量,兩者疊加,爆發出來的威力與擁有的防護力當然更加出彩。
“但是,為了方便起見,我們平常都是随身攜帶這樣的盾牌碎片。”
每一個人都點了點頭。
時軌的完整度會影響儀式最終發揮出來的力量。非常好理解。他們只是得到了盾牌的碎片,在某種意義上,他們也只是将這樣的碎片放在自己的身前,指望這小小的金屬能夠發揮作用。
“但是,”西列斯突然說,“你之前也提到了班揚騎士長。如果我們得到了班揚騎士長的盾牌碎片,那麽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也會相應地強大一些吧?”
卡羅爾回答:“你說的沒錯。時軌的過去主人也必将決定儀式的力量。”
埃裏克·科倫斯不禁感嘆:“影響的因素還真是非常之多啊。”
三要素三維度。但是在實際應用上,需要納入考慮的變量不止如此。西列斯也同樣在想。
他再一次想到那個曾經在格倫菲爾古董書店問出的問題:啓示者難道沒有等級之分嗎?為什麽他們的力量如此雜亂無章?
但是他又想到,從卡羅爾有意無意透露出的口風來說,啓示者的力量顯然與安缇納姆不無關系。
而安缇納姆也不過是四百年前才出現的。
啓示者攏共才出現了這麽幾百年,還是半公開性質的秘密職業,不成體系似乎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還在探索與整理的過程之中。
西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被自己想到的這個理由說服了。
很快,卡羅爾将話題收束回去:“如何判斷時軌的完整度也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情,但這件事情就無法依靠外物了,只能依靠我們自己的經驗、對過去歷史的了解,以及,常識。”
“常識?”
“是的。比如你們的盾牌碎片,常識就能告訴你們,這并不完整,對吧?”
每個人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卡羅爾拍了拍手,說:“時軌的完整度,需要你們在往後的實踐過程中去了解和判斷,這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
“到最後,如果你們足夠熟悉時間的力量,那甚至可以在發現一樣東西的第一時間,就确認這是否是時軌,是否是完整的時軌。而這都是需要經年累月的研究與實踐。
“這就是今天這節課的內容。你們可以繼續嘗試一下【無形的盾】這個儀式,或者【流動的風】。”
卡羅爾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葉子:“這是我來的路上撿到的,和之前的樹葉不一樣了,你們可以重新鍛煉一下儀式契合度。”
他将這把樹葉分發下去。
随後,他又說:“現在,關于時軌和儀式的兩個維度,我們都已經探讨過了。當然,我知道你們會有很多的問題和疑惑,但是起碼入門的過程我們已經快要完成了。
“周三的時候我們會探讨魔藥的問題……是的,魔藥。這是個複雜的課題,需要足夠漫長的時間才可以入門。”
卡羅爾似乎趕時間,他瞥了瞥房間裏的鐘表,然後說:“還有一點時間,我就多說兩句話吧。通常來說,啓示者到最後都會走上不同的道路。
“魔藥、時軌、儀式,還有我一直向西列斯說的,研究,也就是學術理論道路。前三者是最為常見的選擇。當我們在學習三要素的時候,同樣也是三要素選擇我們的時候。”
安吉拉這個時候問:“卡羅爾,你呢?”
卡羅爾·豪斯曼是個熱情、外向的人,在場的啓示者都非常清楚,所以安吉拉才會帶着點好奇詢問這個問題。
“我嗎?我是儀式這一條道路的。”卡羅爾笑了起來,“順帶一提,面對別的啓示者,可別随意詢問他們的道路選擇。這是非常私密的話題。”
“哦!”安吉拉連忙說,“抱歉,卡羅爾。”
“沒關系。”卡羅爾說,“我是你們的領路人,這是我應該告訴你們的。況且,我的道路在歷史學會中也不是什麽秘密。”
他們交流這幾句功夫,時間又一點一滴地過去。
卡羅爾看了看鐘表,下意識驚呼一聲,趕忙說:“我得走了。下午我有些事情。你們在這兒練習就好,不要随意亂走。一個小時之後,你們就自行離開吧。”
他拿起自己的物品,沖着房間內的啓示者們揮揮手:“周三見。”
“周三見。”他們紛紛說。
卡羅爾走後,安吉拉感嘆了一聲:“卡羅爾真是一個好人。”
其他人也紛紛贊同。
之後他們就四散開來練習,沒有閑聊。西列斯也同樣如此。他嘗試讓自己觀察藍色光輝的流向,然後模仿這樣的過程。
這讓他很快就憑借自己的努力,在理論上——他的契合度量尺不太配合他——應該是達到了滿契合度。
西列斯稍微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一直靠這藍色光輝作弊。萬一哪一天這樣的藍色光輝消失了呢?
西列斯向來謹慎,并且細致。
下午四點,儀式時間結束,他們紛紛結束練習,向彼此告別,然後離開歷史學會。
西列斯的知識屬性又加了一點,達到了48點。啓示者、儀式契合度、時軌完整度的相關定義各自讓他的知識屬性加了一點。看起來魔藥相關的知識也能讓他的知識繼續增長。
不過,他最近似乎沒有什麽需要判定的地方。
西列斯想着這些,不自覺走在最後,恰好遇上突然停下腳步的布魯爾·達羅。
“糟糕!”
“怎麽?”西列斯問。
布魯爾說:“我明天就要訂婚了,本來想和他們說一聲。”
西列斯微微一怔,随後笑了起來,真誠地說了一句:“恭喜。或許你周三跟他們講也不遲。”
布魯爾也點了點頭。他們在歷史學會的門口分開。
西列斯乘坐公共馬車回到拉米法大學,然後走回海沃德街6號。
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打算回宿舍放下東西之後,就去食堂吃飯。他恰好在一樓的會客廳遇見了他的室友。
“西列斯。”洛倫佐與他打了個招呼,“對了,茶幾上有一封給你的信件,塞在門縫裏,我回來的時候幫你帶進來了。”
“謝謝。”西列斯禮貌地說,然後走過去拆封。
他短暫地浏覽了一下,然後微微一怔。
洛倫佐瞧他的樣子,便好奇地問:“講的什麽?”
西列斯低沉地說:“我的學徒。學院幫我約好了明天下午三點與他們見面。”
聞言,洛倫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希望是容易聽話一些的學生。有一些教授遇上過于頑固的學生,指導他們論文的時候就會非常頭疼。”
西列斯點了點頭:“我也希望。”
不過目前來說,擺在西列斯面前最為重要的事情,并非學徒,而是明天上午的專業選修課。
洛倫佐與西列斯一同去食堂吃了晚飯,也聊到明天的第一堂課。洛倫佐說:“你放心,那些學生現在必定對你很好奇。”
西列斯略微詫異地問:“為什麽?”
“新教授啊。專業選修課,新生和老生都會來上課,總歸會有點好奇的。”洛倫佐說,“不用擔心。”
西列斯想了想,心裏也略微有了底。
他并非真的怯場或者社恐,只不過本能地有些抗拒這種場合。不管怎麽說,他也并非真正的,年輕的、二十四歲的西列斯·諾埃爾。
這一天晚上,西列斯花了一段時間回顧自己的教案,并且溫習了之後幾節課的內容,以及明天晚上公共選修課的內容。
專業選修課一共有兩個課時的內容,而明天晚上的公共選修課卻有三個課時。每個課時都是四十五分鐘的時間。
在練習過幾次之後,西列斯就暫時放下了這件事情,他花費了一些時間思考和整理未來需要做的事情。
小說、論文。課堂、學徒。啓示者、叛教者。
說到那位叛教者,他是周六的時候去的拉米法中央大教堂,現在已經是周一晚上了。兩天多過去了,往日教會那邊卻毫無消息,西列斯深感憂慮。
不過他沒有太過于擔心這件事情。
這個夜晚,他花費了一番工夫,思索自己的小說內容和構思。他在感到有些困意的時候就去洗漱,随後陷入了睡眠。
第二日,他在早上七點的時候醒來。
他的這節課是《沉默紀文學及其理論演變——以沉默紀三位著名作者為例》,上午十點開始,十一點半下課。他還有充足的時間。
西列斯洗漱完畢,換上早已經準備好的西裝。說起來,他以前就知道這具身體的相貌英俊、氣場沉穩,但是等到他換好正裝,這才發現西列斯·諾埃爾果真相貌不凡。
他望着鏡中那個黑發黑眸的青年。白色襯衫、深藍色的馬甲和西裝外套。他沒戴領帶,襯衫的扣子解開了一顆,不然顯得過于嚴肅了一些。
不過即便如此,他這張面孔仍舊顯得高冷而寡淡,十分不近人情。
西列斯與鏡中的自己對視了片刻。
然後他想,就這樣去應付學生吧。
他下樓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洛倫佐。西列斯随意沖着他點了點頭,說:“早上好。”
洛倫佐目光略微詭異地看了看他,說:“你穿這麽正式幹什麽?”
“在學生面前營造一些教授的威嚴?”西列斯帶着點玩笑的語氣,“我太年輕了。”
洛倫佐瞥了瞥他的領口:“說真的,大學并不禁止師生戀。”
西列斯:“……”
哈?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室友。
洛倫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禁說:“諾埃爾教授,您明白現在有多少人好奇你的外貌、身材、家世、學術水平嗎?您明白一位年輕教授在拉米法城中多受尊敬,又有多少單身女士願意與您成婚嗎?”
西列斯搖了搖頭,垂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說真的,他也不是很感興趣。畢竟他無意在這個世界發展任何一段可能的戀情。
洛倫佐瞧着他,最後哀嘆了一聲:“作為室友,我感到我未來的日子并不會很好過。”
他像是開玩笑一樣地說。
西列斯覺得他大驚小怪。
洛倫佐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随後他摟住西列斯的肩膀,又笑着說:“走,親愛的室友,我們該去吃早飯了。”
“你上午沒課嗎?”
“沒有。”洛倫佐說,“我跟随的那位教授,并不需要我随時跟随他。所以我的行動比較自由。如果有事,他會提前通知我。”
“這很體貼。”
洛倫佐嘀咕了一聲:“或許吧。”
他們一同出了門。
西列斯不太習慣穿正裝,然而這具身體身高腿長、肩闊腰細,卻格外适合這一身服飾。八月的清晨已經開始變得炎熱,西列斯感到自己或許可以只穿着襯衫去上課。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大學課堂仍舊保留着那種較為傳統的、嚴厲的師生氛圍,那他幹脆就學着地球上的大學老師一樣,穿着輕便的T恤了。
……雖然這個世界的服裝還沒有随便到T恤這個地步。
西列斯在心中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在食堂引來了不少的目光。洛倫佐走在西列斯的身邊,誇張地說:“我感到自己像是一個隐形人。”
西列斯低聲說:“或許我們可以交換。”
“不不不,這讓我很自在。”洛倫佐說,“感謝你,我親愛的室友。我終于不再是文史院最年輕的老師了。”
西列斯:“……”
這才是他的室友的目的嗎?
吃早飯的時候,西列斯随手解開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回頭又對上了洛倫佐那奇怪的目光。
西列斯默了片刻,然後說:“又怎麽?”
洛倫佐欲言又止,最後他說:“親愛的室友,我不喜歡男人。”
西列斯:“……”
他眯了眯眼睛,冷淡而随意地說:“我也不喜歡。”
“哦!你居然喜歡女人。”洛倫佐遺憾了起來。
西列斯苦惱于洛倫佐這奇怪的态度。
洛倫佐說:“我本來指望能在大學裏找到合适的結婚對象,可現在你出現了。”
西列斯沉默片刻,最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喜歡女人。聽着,或許你可以幫我個忙,幫我告訴所有希望與我有任何親密接觸的人——我專心于學術,無意情愛。”
洛倫佐瞧出他嚴肅的态度,就也認真點點頭。片刻之後,他又好奇地問:“可是,為什麽?你這樣年輕,不管是男士或者女士,總歸有過動心的時候吧?”
西列斯搖了搖頭。
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原身的記憶中,都從未出現過令他動心的人。他的确可以——欣賞,應該如此形容——那些純粹、美好的愛情。
但是于他自己而言,他從未幻想過自己得到這樣的戀情。
他不是一個善于此道的人。他內斂、寡言。在地球的時候,他早已經養成了一套令自己感到舒适的生活習慣,他無法想象一個嶄新的人出現在他的人生之後,會給他平靜的生活帶來怎樣的巨變。
有時候日複一日的生活也會形成某種慣性。
西列斯——或者說,賀嘉音。他在地球上活了三十多年,已經非常清楚,他并不指望得到一個終身伴侶,他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滿意。
而來到費舍爾世界之後,他也無暇去思索那些事情。他的生活已經被探索這個世界、扮演這個名叫西列斯·諾埃爾的青年這些事情填滿了。
他更想回到地球。回到那個充滿了炸雞、可樂、火鍋、奶茶,以及如夢似幻的互聯網的,他的地球。
洛倫佐的一句話,令西列斯漆黑的瞳孔中翻湧起些許複雜的情緒。
洛倫佐沒有注意西列斯的表情和神态——他向來如此,向來沉穩平靜得像是面無表情一樣。他說:“的确,對于你來說,專注學術是個更好的選擇。你還年輕呢。”
西列斯覺得洛倫佐好像誤會了什麽。
但是他想了片刻,最後覺得似乎也沒必要解釋。于是他不置可否,默認了洛倫佐對于他的猜測。
這一頓早餐過後,洛倫佐打着哈欠與西列斯告別,說要回宿舍補覺,而西列斯則帶着自己的資料冊,去了四樓的文學史教授辦公室,等待着課程的開始。
下午的時候,他的學徒也會來他的辦公室。
西列斯後知後覺地打量了一下辦公室裏的那張雙人沙發,又看了看書桌後的那張椅子,想了一下,覺得足以容納他與他的兩名學徒,就放下了擔憂。
現在這間辦公室已經不複早前的雜亂無章,在某種程度上打上了西列斯的标記。不過,卡貝爾教授留下來的東西始終讓西列斯心有不安。
他沒打算在現在這個時刻翻看矮櫃裏的那些資料和手稿,而是走向了書架,仔細地查看着其中的書籍。
他之前已經粗略地打量過,知道這裏都是一些學術專著。他有些好奇自己能否從中找到與自己的論文選題相關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