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嗳,明白,他斬龍——,他做什麽都是那樣的。”

老态龍鐘的夫人眯起眼睛,忽然朝年輕人投去幽深——乃至像書中的狗君一樣威嚴的一瞥:

“那條看門狗,”她提高了聲音,“書裏那條胡謅出來的看門狗,最後一準教等得不耐煩的仙道君捉來殺了吧?”

她又成功吓了年輕人一跳,但對方很快恢複了得體,他帶着一種審慎的微笑說:

“哪裏的話,畢竟是條忠心耿耿的好狗,怎麽會殺了呢?不瞞您說,喂了很多磅豬耳朵和五花肉呢。”

“喔?書裏的仙道君那樣做了?”

“是呀,忠犬八公那樣一心一意看護主人的好狗,夫人您看過書也會明白的。”年輕人不動聲色地望着老人。

“何況狗會側過身子的,”他說,“書裏那麽寫來着。”

老夫人後來自己也看到了那一頁,那狗側過了身子,那本輕浮的書裏寫道,雖說有些老大不願,但大狗“咻咻”地側過了沙發一樣的身子……

“仙道連忙跳進了屋內,‘吭哧吭哧’跑過了一條又黑又深,心一樣頑固的走廊——”

又是心一樣的,故作驚悚,老夫人想。

“流川端坐在最深處,身穿着一件光亮潔白的和服,”那本輕浮的書裏繼續寫道,“他像一座富士山那樣,也已等了仙道很久。”

END

《情狀錄》盧一匹

2008.4.26

教授,過後我又想了好幾回你破門而入的那晚,也和流川談到過,他興致不大,覺得我有這閑工夫不如幫他捏捏背,為此丢了我好幾個白眼,但他也勉強同意我的比喻:你在前天晚上7點36分這個時間推開我們的房門,雙眼赤紅的盯着我們,這件事本身像是一個未經預算卻驚人精确的自然奇跡。要是你早到一分鐘,我還能裝模作樣的找這種借口,告訴你我和流川只是在玩摔交比賽;要是你晚到一分鐘,我們在向你打招呼前,大概就要慌慌張張找上半天布片,好把下半身蓋住。總之,你在那個時間來臨堪稱神作,我琢磨其中必然潛含着某種時空之真理,結果是既足夠讓你洞察一切,又為我們留了一些不至于春光全瀉的餘地。

你摔門離開之前,對我大吼,讓我寫一份坦白材料給你,把我和流川所有的不正當關系都交代清楚,你說希望我的态度誠懇一點,不要油腔滑調,不然你會考慮把上個項目的工錢再拖欠一陣子。

關于我和流川的不正當關系開始于何時,我和他的意見有點出入。我問他時,他正在剪指甲,你知道,他是校籃球隊的小前鋒,需要勤剪指甲以防在運動中折斷。我找了一只口香糖匣裝他的指甲剪,常年擱在我們沙發案頭的電話旁,他沒事兒時在沙發上打盹,一覺醒來閑着發愣,就伸着腳在電話邊蹭,蹭到那個口香糖匣後用腳趾夾起來,他使勁兒一蹬腿,指甲剪被震出來,往前抖出一條弧線,他伸手一把撈住,然後開始剪指甲——整個過程如果能布置點燈光舞美就差不多是演雜技,他自己也很得意,有時為了顯示他不管怎樣都能接住指甲剪,還故意把眼睛閉起來。

時至正午,我在流川腦袋邊坐下,他嫌我擋光,推了我一下,我不肯動,他就掐我。以我的手臂為分水嶺,陽光澆過來,在流川額頭上像是浮動着一片亮白的卵石,我湊過去想親他一口,他拿指甲剪恐吓我,我搶過那玩意兒,問他,“流川,你說咱們是啥時候那個上的?”他和我較勁兒搶來搶去,一邊迷迷糊糊的回答,“大前年夏天?”

大前年夏天,我大一快要結束,那會兒系裏搞了學年最後一次活動,和市某聾啞學校聯誼。這種活動旨在促使兩類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和平友好的氛圍裏完成一生僅此一次的八竿子打着。地點是市郊某公園,那裏有一個人工湖和滿湖開敗的荷花,湖邊是一個草坪,草地上停泊着許多綠頭蒼蠅。內容是搞燒烤和玩游戲,比如丢手絹、綁腿跑比賽什麽的。結果是不管燒烤技術或者游戲水品,聾啞人都不亞于正常人,他們拍蒼蠅的準頭也很不錯。到活動尾聲時,開始發紀念品,照理每人都能得到一個小禮袋,裏頭是一瓶滴眼露和一卷手帕紙(拉贊助拉的這個,沒辦法),但當天出了點差錯,贊助商方面摳門,禮品的數量縮了水,雖然後來提倡讓聾啞人優先領取,但當時場面混雜,一群人瞎搶,沒顧過來,結果就有好些聾啞人屁都沒撈到。我注意到一個聾啞男孩,玩游戲什麽時他就一直沒參與,紀念品他也沒去搶,一個人站在樹蔭下,低着頭在那兒踩草玩兒,當天是個大晴天但他站的那棵樹枝葉繁茂,撐出了一大卷幽綠的陰影,他像是泡在深海裏,偶爾擡個頭,就如猛逆過一束光,白晃晃的臉讓我看了直發暈。我認為,古往今來,所有行俠仗義的行為都因為那些人在瞬間看到了讓自己發暈的東西,這感覺如同喝下一斤酒,就像當時的我立刻正義感沸騰,覺得和聾啞人搶紀念品的行徑簡直足夠拖去槍決。我當天算是活動策劃人員,有一份內定的紀念品,我拎着那口袋走過去,把它塞到男孩手裏,我滿臉慷慨,後者看着我,又看看手裏的禮品袋,有些疑惑。之前玩游戲時有聾啞人給我們教了些基本手語,但我沒留神學,就只好胡亂朝他打了幾個手勢,表示讓他不要客氣,東西一定要收下然後我就掉頭走了。幹那件事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後來流川提起它就恥笑我,他說我簡直

笨得像頭熊。雖然我強調我的體型一點不熊,但那回的行為的确夠得上熊,但這也怪流川他那時聲也不做,面相又特別顯得無辜,害得我在回去的校車上再度看見他時,還堅定不移的以為他是聾啞人。

他坐在藤真的右邊,車輛颠簸,我的包從行李架上滾下來,我站起來放包時看到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藤真是系學生會主席,高我一屆,我先朝藤真打招呼,然後又對着流川亂打了一串手語。我開始和藤真聊天,考慮到有聾啞人在場,雖然不規範,我仍然保持手舞足蹈,讓後者感到我不單單在和藤真聊天,也在和他聊,直到我發現他耳朵裏塞着耳機,而一只腳在微微踩着節奏。“他……能聽見?”我問藤真,“我是說,他不是聾啞人?”藤真愕然望着我,“聾啞人?什麽呀?流川,我表弟,這不剛高考完天天沒事兒幹今天系裏有活動我就讓他跟着來玩。”當時我非常尴尬,對流川說,“你怎麽騙我啊?”流川當然根本沒有騙我,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認定他是聾啞人,他後來說當時我苦着張臉好像屁股上正在打針,還老拿根指頭在他膝蓋上彈啊彈的,動作相當莫名其妙,害得他以為他膝蓋上有顆珠子,還瞟了好幾眼,确定什麽都沒有後才打掉我的手。流川說我從那時起就毛病很多,比如愛動手動腳,要知道,那時候我們根本就不算認識。其實我都不記得我彈了他膝蓋(至今我沒想通當時怎麽會幹這種蠢動作),但我承認我有愛動手動腳這個毛病,直到現在都是,常常我一個愣發完,就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摸到了流川的衣服裏頭。流川當時很是傲慢的拍掉我的手後,把那個禮品袋挑出來,扔給我說:“誰騙你了?——收好!”

- 那禮品袋我拿回去了,裏頭的滴眼露和手帕紙都一直沒用,後來我和流川好上之後,我就把它們在壁櫥裏供着,當紀念品收藏起來。那瓶滴眼露現在還在,早就過期了,手帕紙倒是有回流川感冒,頭暈暈的摸到用掉了,發現後他很內疚,跟我道歉,不知為何搞到最後卻是我哄了他很久。直到那次,我才知道,原來最初認識的時候,不光我以為流川是聾啞人,流川也以為我是聾啞人呢,他說那時他在樹下站着,忽然跑來一個高個子,一聲不吭就把一個禮品袋往他手裏塞,吓他一跳,他說我那時顯得急急忙忙,猛打着手語(他不知道我是亂打的),他一點也看不懂,想說謝謝也不知道怎麽說,後來就看着我那麽走掉了。流川說第一回見我,他并不像他表現的那麽讨厭我,相反還有些覺得有趣,他說那時到了車上,他聽見我和別人吹牛,就知道了我原來不是聾啞人,看着我還傻乎乎的把他當聾啞人,他很得意,後來他把禮品還給我時,他說他看見我顯得有些失望,他還有點不忍心——這些流川都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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