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寂靜街道上,風卷雷掣。
火光燭天,熊熊燃燒,視線模糊的黑夜快速照明。
街道左側,一蒙面女子腳步快似游龍,殘影陣陣,掠過大街。她邊跑,邊抽隙轉身往後丢符。
她的符很詭異,力量波動甚微,宛若就未有調動靈氣般,可偏偏威力卻不小。
風火雷電如炸開的爆竹,摧殘着整條街道。符咒逼殺,眨眼間就把伊重樓吞噬了。
伊重樓掐訣的手,生生被這忽來的符咒打斷。
伊重樓不顧雷火襲身,再次強掐玉玦,毒蛇般陰鸷的眼睛緊緊凝在沙舟背影上,透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晶瑩玉玦出現碎痕,空中彌漫起了陰冷殺機。
殺機蜿蜒彌漫,似凝了霜,冰冷的迅疾鎖在了沙舟身上。
遠遁的沙舟如芒剌背。
果斷抛出聖棺,如當初躲避魔尊斷離的雷劫那樣,躲進了棺材裏。
她一入棺,棺材就快速旋轉,自主飛上半空,倏地化為一道光束,沒入了黑暗中。
棺材消失瞬間,雷火之中,悍然氣息徹底脫掙玉玦桎梏,沖天而起。
這氣息甚是威厲,一出現,就将雷火撲滅了。
一條白影掠着無邊殺意,從伊重樓身後踏出。來者很強,不過一道魂息,便讓人感覺到無盡威壓。
磅礴氣息,氣湧如山,懾得人心魂震蕩。
Advertisement
已經沒入黑暗中,躲進棺材中的沙舟,仍被這魂息散出的力量,懾得心底打顫。
不但如此,随着這魂息的出現,胸口還莫名疼了一下。
疼意一閃即逝,卻疼得沙舟冷汗涔涔,心髒仿佛被剌了一劍,呼吸一滞,竟出現了窒息的感覺。
沙舟烏眸緊蹙,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胸口。
街道中央,透明魂息面容模糊,踏出虛空,目光便鎖定在了黑暗中。
他黑眸迷離,看似毫無焦距,卻又似凝聚。
也不知,他是凝聚在遁入黑暗中的棺材上,還是凝聚棺中的人身上。
強烈的殺意,如一柄辟天巨斧,悍然橫掃夜空。
棺材內的沙舟,還未從心悸中回神,就突感脊背生涼。
第六感讓她知道,屍棺被鎖定了。
沙舟眼裏露出震愕,抛去所有雜思,沒有絲毫猶豫,拇指在中指上一劃,劃出指尖血,抹到屍棺棺蓋上。
屍棺在久遠之前,乃是上品法器。
後來,每個繼承它的祝由術後人,在身死道消時,都會将自己畢生所賺功德,渡一些給這口棺材,讓選擇不入輪回,想以屍入道的同門先祖,能得功德庇護,更容易渡過練屍劫。
久而久之,在別人眼裏,邪氣森森的屍棺,就被無數功德澆灌,成為功德聖棺。
這個‘聖’字,可不是沙舟他們這些後人給這口棺材定的,而是得天地承認的。
聖棺功德萦繞,萬法不侵,乃是件功防一體的聖器。
沙舟因是祝由術傳人,所以能憑綿薄之力,催動聖器。但只能防禦,還沒辦法發揮它的攻擊之效,目前,沙舟只能把它當塊磚頭用。
無堅不摧的磚頭。
指尖血抹到屍棺烏黑棺蓋上。
屍棺內,無數功德金線迅極游走,剎那間便化成了一個功德符咒。
就在功德符咒成形剎那,極端殺意,如蹈海之勢,猛地打到了屍棺上。
黑暗之下,已隐沒的屍棺被殺意逼出了形。
星月交輝,蒼冷奧妙。
懸浮屍棺浮光掠過,恐怖力壓突兀折射而出,将那極端殺意全數逼了回去。
玄奧意識反射,當即将伊重樓放出的那抹透明魂息,絞成了粉碎。
而召喚出這道影子的伊重樓,不知為何,竟沒被弄死,只面色慘白的嘔了一口紅,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下。
與此同時,躺在棺材裏的沙舟也受力量震蕩,朱唇邊溢出了一抹血紅。
她身側,沙瑞也沒逃得掉,銅屍竟有了碎裂之像,好在他還有個安眠之境可以容身,一察覺危機,當即就回了安眠之境。
安眠之境,乃是聖棺裏另一處空間,幾個老祖雖然都躺在同一口棺材裏,但事實上,他們平時都在自己的安眠之境裏修煉養屍,只留一人在棺身內看護弟子。
畢竟就一根獨苗苗,不看護好,萬一出事了,他們就斷供奉了。
碾碎那道虛影,屍棺再次化成一道光束,閃耀着沒入了黑暗中。
山色蒼翠,朝霞映落大地。
淡金色的陽光縷縷傾下,青石鋪成的寬闊街道上,已無昨夜打鬥的痕跡。
客棧二樓第三間客房內,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橫陳屋子中央。
棺材內,調息了大半夜的人,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昨夜最後的力量相撞,沙舟雖沒什麽大礙,但內腹還是被震了一震,調息了半夜,才将被震蕩的後遺症清除完。
入目依舊是封閉的木屋。
木屋內,除了地上的七盞蓮花燈臺,在角落處還陳放着一具屍體。一個多月過去,當初被雷劈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在屍棺空間中養了一段時日後,屍體表面焦黑已全部褪去,恢複了屍體曾經的容貌。
這屍體身約七尺,身上華服雖破碎不堪,但外在因素卻掩蓋不了他一身風華。
此人輪廓深邃,黑墨的眉斜飛入鬓,宛若鋒刃,哪怕他現在是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那張不容忽視的臉,都彰顯着鋒銳。
沙舟看着蛻變後的屍體,烏瞳浮出凝重。
撿的時候,她只覺這具屍體生前應是煉過體的修者,是練屍極品材料,但觀他現在……
如此強盛的容貌,那啥……他不會真的是魔羅宮失蹤的那個魔尊吧?
她沒像原主那般,吸掉魔尊半身功力,魔尊實力猶存,玉階老祖也篤定魔尊能渡過雷劫。以老祖眼力,必不會判斷出錯。
所以,這具屍體到底是不是魔尊斷離?
沙舟心底微沉,有些拿捏不穩。
起身,踱到屍體身邊。
她蹙眉,清潭雙眸緊緊定在屍體身上,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确定,這到底是不是那個倒黴魔尊。
她落入雷劫時,只遠遠瞧見斷離的背影,背影還被雷光襯的影影綽綽,只有他手中的雙劍,她看的比較清楚。
這人不是魔尊還好,若真是魔尊,那她可就麻煩了……
沙舟頭發有點發麻。
魔尊舊部比瘋狗還瘋,咬了原主一百多年,沒少給原主制造麻煩,每次相殺,原主都險象環生,用九死一生來說都不為過。
為了摁死魔尊舊部,原主甚至還躲進了一處絕地中,閉關狂修練了三十年。
閉關三十年出來,兩方就又扛上了,不死不休的那種。
說起來,原主能幹翻魔尊舊部,還是因為魔尊舊部破了一個什麽聖尊誓言,踏入了某個領域,被天淩仙宗和靈雲仙宗,兩大宗門夾擊,狼狽逃竄時,才被原主找到反殺契機。
原主在那一戰,身受重傷。
若不是與魔尊舊部決戰時傷到了根基,最後也不會被伊重樓一劍穿心。
“叩叩叩……”
急促的敲門聲,穿透空間,抵達屍棺內部。
沙舟回神,烏眸疑惑地又在屍體上停了一下,身形一閃,回到了棺材裏。
剛一轉移過去,就摸到了身邊冰涼的身體。沙舟知道,這是她師父沙瑞,她沒出聲,悄聲爬出棺材。
“叩叩叩……”敲門聲再次響起。
沙舟收好屍棺,随口問了一聲:“誰啊?”
問的同時,她急如風火,快速脫掉身上的夜行衣,換上了一件簡便的绀紫羅衫,并重新束好頭發。
“沙舟,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啓程了。”屋外,伊重樓如同往常聲音,溫厚響起。
正在系發的沙舟動作一滞,蹙眉房門掃了一眼。
“師兄昨夜可休息的好?”沙舟收掇妥當,一掃昨日對伊重樓的冷淡,清亮嗓聲中透出獨屬于原主才會有的關懷柔情。
伊重樓昨夜受傷慘重,怎一夜過去,他就緩過勁來了?
這人身上的問題,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特別是昨夜,他掐碎玉玦,那從玉玦中走出來的魂息,竟能使得她胸口如針紮般痛。
……那道魂息是誰的?
他與這具身體,有什麽關系?
為何她沒辦法從原主的記憶中,探知到這些。
“甚好,沙舟可有休息好?”伊重樓臉沉如水,深沉眼睛緊緊凝在房門上。
一夜過去,伊重樓終于将懷疑目光放在了沙舟身上。只因為,昨晚突襲他的鐵鏈子,在一個多月前,倉促中他似有在沙舟手上見過。
姜千绮額頭上的傷,便是被沙舟情急之下,甩出來的一根鐵鏈打傷的。
不過,這只是他的懷疑,是與否還有待他調查。
“不好,昨夜街上發生了争鬥,就在我們樓下,一個晚上,我都沒休息好。”沙舟說着,款款将關了一天一夜的房門打開了。
“師兄,你怎麽了,你的臉……”拉開門,沙舟就瞧見了伊重樓慘不忍睹的臉。
她心底愉悅,目光卻适時透露擔憂。
看了一眼,沙舟便知,伊重樓只是強壓傷勢罷了,他氣息很虛浮,一瞅便知身受重傷。
還有他的臉,是真慘,慘得沙舟都有點沒眼看。
下颌至耳際的那條劍傷,一晚過去結了疤,殷紅的愈發猙獰。一頭墨發被昨夜的雷火,摧殘的如雜草般蓬亂,就算他有梳理過,依舊能看出當時他有多狼狽。
眼前的人,哪還有昨日初見時的風光霁月。
要多慘,有多慘……慘得沙舟打心底舒暢。
“無礙,只是一點小傷罷了,沙舟,羅武城最近似乎有些不平靜,咱們先離開吧。”伊重樓迫切地想帶沙舟回虞雲洞,這種迫切,在他連續受傷後,已逐漸表露出來。
也不知是不是失了耐性,他神情愈發不加掩飾。
沙舟只觀了兩眼,便看出了他的不耐煩。
“确實不大平靜,昨夜街上打得特別兇,師兄咱們回虞雲洞吧。”沙舟神情驚憂,一副外界很危險,不敢再任性的模樣,急切地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