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是哪?

莜莜睜開眼, 四周黑漆漆的。

她想動彈下身子,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心一下就慌了。

等等……

為什麽會有恐懼?

她是不會恐懼的……

這到底裏哪裏?

她不安地扭動着身子,而母親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乖孩子, 別動。娘要去救你爹,你爹爹被人害了。別動,乖一點……”

我在……

娘的肚子裏?

意識到這個後,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顆黑色的種子。她下意識地躲開,想伸手将這個看起來無比邪惡、危險的種子打掉。

可她不能。

曾經動動手指就能秒殺掉一個金丹的她現在卻是渾身乏力, 連手指都擡不了。

她眼睜睜地看着黑色的種子離着她越來越近,最後沒入她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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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襲來,當她再有意識時,眼前已是一片大亮。

微光裏,有一個男子在痛苦呻|吟着。

他已經沒了一條手臂, 傷口處有黑色霧氣閃現,但很快又被一層帶着金光的青色覆蓋。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拖着一柄長劍, 跨過無涯海,來到一座小島上。

真鶴出現在了島上。

“唧, 一身魔氣還敢說自己是曲無諱?你要是曲無諱,大爺我名字倒過來寫,以後還給你的娃當牛做馬,哈哈!納命來吧, 臭魔族!”

男子上前, 一招就将真鶴制服,并逼着它吸入了魔氣、

真鶴似昏迷了,男子将它扔了回了它的洞府, 身上的魔氣消散了許多。他縱身飛起, 長劍淩空游|走, 宛若山峰般的海浪湧起,很快就将小島與世隔絕。

囚妖島……

當這三個字在腦海湧起時,畫面瞬間變成了無涯海邊自己記憶裏住了十八年的家。

母親痛苦的哼着,她要生了。

男人握着母親的手,輸送着自己的靈力,減輕着母親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嬰兒的啼哭聲響起時,眼前金光閃現,男人抱着自己,眼淚滴落在自己面頰上,随後又抿起嘴,溫和的笑挂上唇邊,“莜莜,爹爹會一直陪着你。你可要好好長大,等你飛升了,懂事了,爹爹就能回來了。”

“無諱……”

肖盼含着淚,“我會照顧好咱們的孩子的。”

這是自己的父親……

莜莜望着這個男人。

鼻梁高挺,眉眼如畫,肌膚如玉般瑩潤。

一陣風過,吹起他的青衣,卷起的袍角好似他即将逝去的生命般,明明脆弱不堪,卻有種說不出的灑脫飄逸。

這就是自己的父親。

當真是溫潤如玉一般的男子,就像曲應江。不,自己的父親更好。

得出這一結論後,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覺得幸福極了。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幸福成了碎片。

父親死了。

他用了朱桦樹族的秘法。

她眼睜睜地看着父親破開了自己的背脊,将脊骨抽出,在母親壓抑的哭聲中,他忍着就劇痛,将脊骨變成了一把劍。

一把木劍。

名喚青木。

抽去脊骨的父親癱軟在地上,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動了秘術。身體開始消融,漸漸化作了綠色的水,其他骨骼慢慢消融,最後變成一只白色的骨碗。

“盼兒,來生再見了……”

碗中傳來男子低低的呢喃,“今生能娶你為妻,無諱無悔,幸福至極,不枉此生……”

母親凄厲的叫聲與哭聲宛若撕裂的錦帛,刺耳的同時又覺悲切。

她看着母親的頭發一寸寸變白,抱着自己癱倒在碗邊。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醒來了。她抱着自己與碗,回了那個自己熟悉的家。

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密室出現在自己眼前,母親把碗放在地上,念着自己聽不懂的咒語,碗變成了一汪池子,裏面有着瑩瑩綠光。

母親抱着自己下去,瑩瑩綠光聚集到自己的腹部,自己逐漸失去了意識。

畫面又變了。

母親用道術将自己的頭發變黑了。她在密室裏架起自己的煉丹爐,煉着各種丹藥與丹液。她将這些丹藥與丹藥都灌進了她嘴裏。每次喂藥後,那些瑩瑩綠光便會瘋狂湧來,湧入自己的身體,壓制魔種的同時,會撕裂自己的經絡,壓碎自己的骨骼,破開自己的皮膚。

而自己好像完全察覺不到痛苦。鮮血流淌在溫養池裏,一次又一次的,瑩瑩綠光開始變得黯淡,而自己身上的魔種也越來越安靜,不再發作了。

她就看着母親這樣瘋狂煉丹,采藥,研究各種典籍,而自己則在一次次破碎與重生中,覺醒了越來越多的神族血脈。

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停下了手中的事,抱着她來到了囚妖島,将真鶴喚醒。

“唧!怎麽可能?你造了一個神出來?”

真鶴很吃驚。

肖盼手裏的嬰兒已無限接近神的力量,這是人族修士能做到的?

肖盼似有些瘋魔了,她笑得有些癫狂。

“天道不給我兒活路,我偏要逆了他!無諱不能白死,無諱用自己命換來的機會我不能浪費。”

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是莜莜從未見過的。可這一刻,看着母親略顯扭曲的面容,莜莜卻感到了無比的心痛。

五百一十八年,她到底忍受了多少的苦楚與失望?

“莜莜将她爹血脈裏的神力吸收得越多,便越容易飛升。只要飛升了,她就能當回正常的人了。”

“你瘋了……”

真鶴喃喃着,“人怎能變神?以半妖之軀……不,妖也好,人也好,吸收的神力再多也不可能變成神,只會變成怪物。她不是神,未經神劫,便不是神。她只要有一丁點欲|望,就會按着本能去追逐……你該知道的,只依本能行事,那就會成怪物。”

“莜莜不會。”

肖盼神色冰冷地道:“木主仁慈。她是我跟無諱的孩子,我會教好她,她不會。只要再給我點時間,我就能以她的身體為淨化之器,只要魔種未消,她便會一直無欲無求。”

“呵……”

真鶴不屑一笑,“罷了,說到底要不是朱桦樹族,我早該死了。我便應了你請求,同她結契,幫她吸食魔種魔氣吧。”

母親滿意地離去了。然後,在溫養池裏,她不停給自己喂藥,灌頂,她的生命在不停地流逝,直到自己三歲那年,她才停止給自己灌頂。

自己長大了,在十八歲生日那天,母親又去了囚妖島。

卸去所有僞裝後,她已成了白發蒼蒼,滿面皺紋的老婦人。

“我元壽将盡,莜莜就托付給你了。”

真鶴沉默着,過了久久後才問道:“你成功了嗎?”

母親笑了。

笑得恣意盎然,“自然。莜莜會飛升的,不會辜負你。”

“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還有七情六欲嗎?”

母親揮手抛出留影石,自己日常的一舉一動都顯現了出來。

“她沒感情了。”

母親收起留影石,笑容消散,眉宇間似帶着自責。

“這樣值嗎?”

真鶴不理解肖盼,“如果不是你,她吸收不了這麽多神力。神力越多,越接近真神,情感便越淡泊。如按曲無諱的法子,莜莜并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是的,這樣堕魔的可能性或更,但在她未堕魔前,卻可以感受愛與被愛,能過得很快樂。如果受了情傷,她亦可修無情道……”

“無情道?”

肖盼笑了,“哪是那麽容易修的?我只怕我兒尚未得道,便已成魔。成魔者,天地厭棄,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我如何能讓莜莜落入那個境地?對旁人來說,無法感知人間喜怒哀樂許是悲慘。可對于莜莜來說,她從未體會過又何談悲慘?她能活下來,能不堕魔便是她最大的幸運。”

肖盼的眼睛漸紅,她輕輕側過頭,“再者,只要渡劫成功,重塑金身,神力不用再壓制魔種,便不會再沸湧。屆時,莜莜便會恢複七情六欲。”

“朱桦樹族與龍族就因着有神族血脈,渡劫雷才會比旁人多許多。萬年來,這兩族飛升失敗者數不勝數,你怎知莜莜一定會成?”

肖盼低頭,喃喃道:“死于飛升天雷下,好過堕魔。我已做了我能做的,哪怕她來日真死于天雷下,那在此之前她起碼活着。哪怕活得像行屍走肉,那也是活着啊。”

肖盼跌跌撞撞地離開,真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那樣……我也得死了啊。真是半點因果欠不得。昔年朱桦樹族人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就要還他們一命……呵,罷了,誰讓大爺我嘴欠?說的話這不成真了嗎?這下真要給曲無諱的崽當牛做馬了。”

莜莜垂下眼,眼淚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娘已經盡力了,自己如何能責怪她?會這樣都是魔族害的,自己不該聽到母親設計想殺自己時就該有怨恨的……

心境好似豁然開朗了,霧蒙蒙的世界變得清晰明朗。

她睜開眼,所有的喜怒哀樂如潮水般快速退去,可她知道,即便依然無七情六欲,但她已感受到愛了。

“聽我的,修無情道吧,這樣對你最好。”

眼前的真鶴還在繼續說着,而莜莜則低下頭,看向了青木劍。

手指輕輕撫上劍,她感受到了心尖的飽脹。

所有的畫面不過一瞬間,而真鶴似乎并未發現自己的異常。

所以,父親,是你嗎?是你讓我看到這一切的嗎?

她緩緩擡起頭,握住青木劍,看向了真鶴,道:“謝謝你,真鶴。”

真鶴愣住了。

“謝我?謝什麽?”

“你對我真好。”

莜莜探出身子,用另一只手輕輕撫了下真鶴的腦袋,“我都知道了,父親都告訴我了。”頓了頓,又道:“以後我會多殺魔,把你喂的飽飽的。”

“你,你怎麽了?”

真鶴覺得有些驚悚。

告訴了她過去,她怎麽忽然對自己就這麽親昵了?

是的,曲莜莜沒情緒,可偏偏它從這撫|摸中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親昵。

什麽鬼?

難道是被本大爺高貴的品德感化了?

歪着腦袋想了想,就覺有點得意。

也是。

這世上嘴上道德君子不知凡幾,可為報恩殺魔,拯救蒼生,甘願犧牲自我的人與禽|獸又有幾個?

好事!

莜莜開始親近自己了,那自己就得想法讓她修無情道!

它眼珠子轉了轉,寬寬的大嘴咧開,無聲的笑了。

在山的那頭,不就有個怨種可以配合自己勸莜莜修無情道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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