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們不再是葉家人了!”葉瑤思得意的看着葉瑤枝,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譏笑和嘲諷:“滾出去當你們的乞丐,一輩子都無家可歸的臭蟲!”
“你!”葉昭清當即就變了臉色,忍不住想要回嘴,才說出口一個“你”字就被葉瑤枝拉住了,他不解的望向葉瑤枝,不明白葉瑤枝為什麽不生氣?
他們全家人的名字都被劃掉了,跟葉家村再無半點瓜葛,原本屬于他們的房屋、田地也會被收回,到時候他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為什麽都被人欺壓到頭上了,葉瑤枝依然無動于衷。
沒有人罵爹娘的時候,葉瑤枝就是一副平靜的表情,這會兒也不例外。
面對葉瑤思張狂的挑釁,葉瑤枝只是神色平靜的說道:“我們本就不打算回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配上葉瑤枝雲淡風輕的表情,便對葉瑤思造成了暴擊,葉瑤枝用自己的肢體語言彰顯了自己的态度——那些被葉瑤思視若珍寶的東西,她壓根不放在心上。
她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葉瑤思的手指甲扣進了手掌心,臉色逐漸扭曲發紅,狠狠的盯着葉瑤枝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剛才葉瑤思那個狀似什麽都不在乎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葉瑤枝一個死了爹的小野種,有什麽資格嘲笑自己?
深呼吸了好幾次,葉瑤思才平複了心情,她轉念一想,只要今天過了門,黃員外就成了她最大的依仗,拿捏葉瑤枝也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她才不信整個村裏最落魄、最窮酸的葉瑤枝能跑多遠?
只要葉瑤枝呆在這十裏八鄉的範圍內,有的時間和辦法慢慢收拾。
“哼。”想到從今往後的榮華富貴,葉瑤思自上而下的斜着瞥了葉瑤枝一眼,轉身回自己的閨房去了,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不能讓葉瑤枝這個臭婊|子壞了自己的好事。
葉瑤思剛轉身,來接人的轎夫“哎呀”了一聲後喊道:“吉時到了!”
聽見轎夫喊“吉時到了”,媒婆的臉色唰一下就變了,一把拉過葉瑤思的手臂,匆匆把她拽入房間裏。
“啊,好痛!”葉瑤思不滿的叫起來抱怨道:“你幹嘛?我的手都痛死了!”
媒婆沒好氣的罵道:“死丫頭懂不懂規矩!你今天要是還想進黃員外的家門就閉嘴!耽誤了時辰,你這輩子休想再嫁個比黃員外更好的相公!”
葉瑤思最怕的就是進不了黃員外的家門,恨不得立馬把生米煮成熟飯,媒婆搬出來威脅的話太有效,她立馬就閉了嘴,只是心裏暗暗給媒婆記上一筆,想着等她得了黃員外的寵愛,一定要給這個臭媒婆一點顏色看看。
樂班子又重新揍起喜樂來,只是吹打得斷斷續續、小心翼翼,時不時就往葉瑤枝那邊瞅上一眼,生怕自己也跟着挨揍。
不是他們膽子太小,而是剛才葉雙成挨揍的場面實在太過駭人,一個膀大腰圓的村夫,直接被一個精瘦有力的男人單手提留了起來,像扔菜瓜一樣的扔了出去。
他們自認沒有葉雙成的體魄,倘若被扔出去的人是自個兒,這會兒可能已經沒命了,為了小命着想,還是遠遠的避開葉瑤枝幾人才好。
葉瑤思沖出來罵人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他們接了那麽多次新娘子,還是頭一回看到新娘子從閨房裏沖出來罵人。
葉昭令與葉昭和便趁着這個機會從人群裏鑽了出去,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了腥臊。
耽擱了好一陣之後,媒婆才扶着戴上了紅蓋頭的葉瑤思從閨房裏走出來,将她送上了花轎卻沒着急離開,反而湊到葉雙成跟前伸出手道:“你家閨女不懂事誤了吉時,要是被黃員外給知道了怪罪下來,你們還能再找個姑娘給黃員外賠罪嗎?”
媒婆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像葉雙成讨要“封口費”,葉雙成從前哪是受憋屈的人,可自從他的兩個兒子打了黃員外的兒子之後,他的運道便跟着一落千丈。
平日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徐妍撺掇着葉瑤枝和葉昭清跑了,害得他賠上個葉瑤思。
今日葉瑤思辦喜事,葉瑤枝又帶着人回來了,還狠狠的把他的臉面踩在地下奚落了一番。
現在連這奇醜無比的媒婆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來自己跟前作威作福,葉雙成氣得頭上冒青煙,卻不得不從,只能非常不情願的從懷裏掏出幾枚銅板放在媒婆的手心上。
“嘁,窮鬼。”
瞅見手心裏的幾枚銅板,媒婆嫌棄的罵了一聲,卻還是把那幾枚銅板給收下了,不去管葉雙成氣到發黑的臉色,揚手對轎夫示意道:“起轎。”
幾個轎夫聽見媒婆的指令,立馬扛起了花轎,急匆匆的往村外趕,在走過李沫、陳冰等人跟前時,就像背後有鬼追,個個都會飛毛腿似的,一眨眼就沒了蹤跡。
跟在轎夫後邊兒的樂幫子也跟他們似的長了飛毛腿,吹奏的樂曲也是急促得像是趕着去投胎。
接新娘子的隊伍一走,葉雙成家門口便冷清了下來,他那兩個只會惹禍的兒子不知躲哪裏去了,癱坐在門邊的媳婦哭哭啼啼,他已經被李沫揍了兩回,哪裏還敢吱聲?
葉瑤枝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踩着滿地鞭炮的紅碎屑就往自己家走去。
與葉雙成家占了村裏最好的地塊不同,葉瑤枝和葉雙成的家在村裏最不好的地方,鄉裏的風水先生說她家是“陰氣彙聚之地,濕氣凝聚之地”,在這樣的地方住久了,人自然而然的就會開始倒黴,還會開始生病。
葉瑤枝不懂風水學,只是認為他們家陰氣重、濕氣重是曬不到太陽的緣故,對于風水先生的堪輿學說,她是一竅不通。
風水先生說的是不是真的,葉瑤枝不知道也不會去深究,可他們的阿娘常年生病卻不是假的。
還在山坡上,葉瑤枝便瞅見了在自家漏風漏雨的茅草房前翻弄着簸箕裏的菜幹的阿娘。
徐妍身材瘦削,臉色蠟黃,臉上幾乎沒有氣色,穿着一身破舊但不髒的土灰色粗布衣服,細眉微促,滿腹心事。
哪怕是個不懂醫術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徐妍的身體不健康,精神很差勁,可是坐在那裏翻弄着零星一點兒菜幹的徐妍又給人一種頑強的感覺。
遠遠的看見自己的阿娘,葉瑤枝的眼淚就毫無征兆的掉了下來,她才剛張口,就被葉昭清給搶先了。
“阿娘!”葉昭清放開拉着葉瑤枝的手,大喊一聲,飛速的朝着徐妍跑了過去。
聽到葉昭清的聲音,徐妍吓了一跳,慌亂的站了起來,簸箕直接砸在地上翻了一個面,裏面裝着的那點菜幹全撒在了地上。
可徐妍渾不在意,呆愣愣的看着朝着她跑過來的葉昭清,還有跑在葉昭清後頭的葉瑤枝,眼淚直直的掉了下來,泣不成聲的問道:“傻孩子,你、你們為什麽要回來?”
“我不是跟你們說了,走了就別回頭,永遠不要回來。”
“這裏不值得你們留戀。”
葉昭清撲過去,緊緊的抱住徐妍,把頭埋在徐妍的懷裏說道:“我們才不會丢下阿娘,要走一起走!”
葉瑤枝只比葉昭清慢了幾步,像葉昭清一樣重重的抱着徐妍和葉昭清,說的話也和葉昭清差不多:“我們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你、你們不是被抓回來的?”徐妍抱緊了兩個孩子,身體卻止不住的發抖,一顆心提心吊膽:“葉瑤思今日出嫁,葉雙成昨天才來家裏找麻煩,你們今天跑了回來,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不管他!”葉昭清仗着自己現在有靠山了,提起葉雙成也是一副不耐煩的語氣,随即又樂呵呵的說道:“阿娘,你沒有看到,剛才他摔得好慘!哈哈哈哈!”
葉昭清自己笑得特別暢快,徐妍卻始終吊着一顆心,不安的說道:“葉雙成向來記仇,你們看到了他出洋相的模樣,他遲早會報複回來。”
“阿娘,我們不留在葉家村。”葉瑤枝在放開徐妍和葉昭清後,擡手擦幹了眼淚,之前徐大夫有叮囑過她不能老流淚,對眼睛不好。
若是眼睛被弄壞了,她便會成為家裏人的負擔,所以葉瑤枝牢牢的把徐大夫的話記在心裏。
剛才看見阿娘的時候掉眼淚是因為情難自禁,現在情緒平靜了下來就不能再像個小女孩兒似的哭哭啼啼。
抹幹了眼淚的葉瑤枝看上去特別的冷靜,一下子就有了這個三口之家的當家人的氣勢。
葉瑤枝看着徐妍的眼睛以下決心的口吻說道:“天地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所,既然他們已經把我們從族譜中除名,那我們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
“這、這不行……”徐妍慌亂的搖頭,只想把兩個孩子往外推。
呆在葉家村的日子雖然難熬,可總歸還是有一小間可以遮風避雨的茅草屋,有一塊可以種菜的田地填飽肚子,有一方小小的衣冠冢寄托自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