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

徐妍眼裏含着淚的看着葉瑤枝和葉昭清,嘴唇微微發抖,心裏五味雜陳。

她高興的是兩個孩子始終記得她這個娘親,脫困的第一時間便想着回來找自己。她生氣的是這兩個孩子不聽話,在脫困之後沒有跑得遠遠的,反而自投羅網。她難過的是她知道自己陪不了兩個孩子太久。

徐妍這輩子沒有讀過書,也不認識幾個字,但她記得每一首聽過的詩詞、歌謠和故事,她已經與孩子做了訣別,堅信最好的選擇便是“相見不如懷念。”

徐妍不會傻愣愣的再問一遍兩個孩子為什麽要回來,她壓抑着自己的心痛和不舍,語帶淚意的說道:“小枝,你帶着小清走。”

“阿娘!”葉昭清被徐妍一把推到了葉瑤枝的懷裏,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阿娘為什麽要把自己推出來,也不明白阿娘為什麽不願意跟他們一起走。

葉瑤枝穩穩的接住了葉昭清,她明白阿娘的牽挂是什麽,也知道該從何切入才能讓徐妍心軟和松口。

看到徐妍哭成個淚人的模樣,葉瑤枝的眼眶裏又升起了淚意,但她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哭,眨眨眼把淚意給壓了下去。

“阿娘,您留在這裏,我們又能到哪裏去?”葉瑤枝覺得以自己和小清為餌逼阿娘上鈎妥協的做法很卑劣,但是除了這個辦法,葉瑤枝想不出還有什麽法子能讓阿娘松口。

徐妍渾身一震,愣愣的看着葉瑤枝,好似今天才認識了自己的女兒。

葉瑤枝不敢對上徐妍的眼睛,不自然的把眼睛撇開,卻還是硬着頭皮往下說道:“您在哪裏,那個地方就是我和小清的根。您留在這裏,我們又怎敢跑出這十裏八鄉的範圍呢?就算跑出去了,半路上總會後悔的,到時候同樣會回來。”

重重的深呼吸了一口氣,葉瑤枝堅信自己沒有做錯,這才重新擡頭直視着徐妍的眼睛繼續往下說道:“如今葉瑤思成了黃員外的小妾,您還不了解他們全家人的性子嗎?只要我們還呆在黃員外的勢力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們便不會讓我們好過。”

梁子早就結下了,黃員外的事情不過是火上澆油而已。葉瑤枝也不相信“冤家宜解不宜結”的漂亮話,只有沒被欺負過的人才能有這副大度心腸。

葉瑤枝自認沒有,也不需要。

就這件事而言,葉昭清是和葉瑤枝站同一條戰線的戰友。

葉昭清看見阿娘的神色有了松動,眼珠子咕嚕一轉開動腦筋,趕緊幫葉瑤枝說話:“阿娘,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和阿姐每天都會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的,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幾天我們可能就因為想你生了病,就沒了力氣,哪裏都去不了了!”

徐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哪裏會不知道呢,思念是會讓人生病的,她想了她的葉郎這麽多年,為此生了病一直不曾痊愈。

若不是因為要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她早已随他而去。

想起葉雙林,徐妍的心髒又是一陣悶痛,她垂下眼簾,擦掉掉落的眼淚,習慣性的在孩子們面前把對丈夫的思念藏起來。

心髒的悶痛就像一個開關,徐妍的臉色頓時消沉了下去,她慌忙捂着嘴,一連串的咳嗽悶悶作響,好半天才停。

徐妍提心吊膽的拿開袖子,直到看見袖子上不沾半點血跡才将心髒落回肚子裏去。

她早就沒有錢去找藥吃了,平日裏不過是去山上挖點自己認得的草藥随便煮着喝,她相信那些草藥一定是有用的,這才讓她支撐到了現在。

聽見徐妍的咳嗽聲,看見徐妍急速衰敗的臉色,葉瑤枝忍不住驚叫一聲,可是除此而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空蕩蕩的家裏連平日裏用來煮草藥的罐子都是壞的,不懂醫術的她看不出阿娘得了什麽病,分辨不出藥草的她不知道山裏的哪些草藥能治好阿娘的病。

濃濃的無力感包裹了葉瑤枝的全身,她的眼睛裏透出的無助的茫然,還有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對失去親人的害怕。

好在徐妍的咳嗽聲很快就停了,這才讓葉瑤枝的臉色沒有繼續發白。

“葉夫人。”

李沫和陳冰幾人一直在上坡上遠遠的看着,沒有去打擾葉瑤枝和葉昭清與他們阿娘的團聚。

直到聽見了徐妍的咳嗽聲後,他們才決定不再繼續耽擱下去,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李沫的突然出聲又讓徐妍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後撤一步,把兩個孩子護在自己身後,然後才故作鎮定的詢問:“你們是……”

葉家村和雨花鎮不同,不是什麽交通要道,還藏在山裏,平日裏很少有外人會來。

就算有外人來到葉家村也不需要徐妍去跟他們打交道,甫聽見李沫說話,再看幾人皆是孔武有力、精瘦幹練的打扮,徐妍頓時就緊張起來,生怕說錯話,得罪李沫幾人。

葉昭清聽見李沫的聲音,眼睛頓時一亮,沒看出徐妍的緊張和慌亂,一股腦的從徐妍身後跑向李沫,回頭對徐妍高興的說道:“阿娘,李大哥他們是我和阿姐的救命恩人!李大哥還狠狠的揍了葉雙成兩次!”

不過兩三天的相處,葉昭清已經徹底拜服在了李沫的個人魅力之下,在李沫告訴他自己也曾是一名軍人在邊關戍邊後,葉昭清對李沫的崇拜和敬仰更是往上冒了一大截。

如今的李沫在葉昭清的眼裏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代表,是他的榜樣。

徐妍一聽李沫是兩個孩子的救命恩人,當即跪了下去對着李沫衆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多謝恩人救了小枝和小清。”

“葉夫人快起來。”李沫和陳冰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徐妍扶了起來不讓她給他們磕頭。

李沫說道:“行走江湖自當有俠義之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當不得如此大禮。”

徐妍的心終于落地,她想過葉瑤枝和葉昭清被抓回來,或者走山路摔死了,或者跑出去卻淪落為小叫花子……她對兩個孩子的前程想了很多,卻從不敢奢望他們會遇到好心人。

所幸老天庇佑,沒讓他們走上絕人之路。徐妍擡手擦掉了眼淚,她怕惹得恩人心煩,不敢再多言。

今日的情緒起伏太大,讓徐妍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仿佛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

看出徐妍的身體狀況不好,葉瑤枝便想早早趕回雨花鎮去,請徐大夫給阿娘看看,雖然她現在還沒有錢,但她能出去找工作,等找到了工作便先預支一部分的工錢,作為給徐大夫的診金。

葉瑤枝一邊想着回雨花鎮後要做的事,一邊在徐妍和李沫、陳冰說話的時候鑽進了屋子,沒多時便收拾了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他們家這個小破屋子裏其實沒什麽東西,左不過是徐妍的換洗衣物,其餘值錢的家當和僅剩的一點餘錢早早被徐妍拿給了葉瑤枝和葉昭清,生怕他們在外頭吃苦。

“阿娘,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葉瑤枝背上包袱,對着徐妍說道:“我知道您舍不得阿爹,我們現在就去墳前與他作別。”

徐妍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自己沉溺在悲傷的情緒裏,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搖頭說道:“你們已經與他作別,我自己去看看便好。”

陳冰見徐妍已經松口了,仔細想了想後說道:“葉夫人,不知你們的身份文書可還在身上?”

“葉雙成那日回來後氣不過,便鼓動族長把我家的名字從族譜裏劃去從此除名,他覺得不解氣便連帶着把我們一家的身份文書也給燒了。”

陳冰為難的皺起了眉頭說道:“身上若無身份文書,在外頭行走便成了黑戶,将來不論是從軍、考科舉還是去貴人家裏做事都要身份文書,若不能及時補回會耽擱孩子們的前程,這可是件麻煩事。”

不等一下子慌了神的徐妍說些什麽,一旁的李沫當即開口反駁。

“這算什麽麻煩?”

陳冰轉頭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同僚哪裏來的成竹在胸的底氣?

李沫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找村長補辦一份即可,這事本就是他們做不對,報官也是我們占理。”

陳冰不解的問道:“你就這麽肯定村長會給我們行這個方便?”

“他若不想讓官家插手,便會識趣些。”李沫的神色轉冷,他一向看不起如葉雙成那些欺負婦孺老幼之人,随即又補充道:“等回到雨花鎮再到縣衙戳印,再開一個轉移戶籍的證明,直接把小清一家的戶籍都轉到紹雍城去。”

李沫跟在曾翠翠身邊多年,日日的耳濡目染下,也被曾翠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念影響着,便連帶着把葉瑤枝一家的後路都給想好了。

“黃員外和葉雙成再有本事,到了江南首府紹雍城,也得重新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