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修)
“買頭黃牛學種田,偷得浮生半日閑。”
朱衣巷裏的金玉堂是大政帝國當今聖上眼裏的大紅人、文翰侯嫡子傅空山小侯爺的私宅。
門外匾額上的“金玉堂”三個大字還是聖上禦筆親賜,叫那些與傅空山不對盤的人也不敢說一個“俗”字。
來到紹雍城已經有些時日了,可傅空山小侯爺并未着手巡察自己的産業,而是忙于把自己的“金玉堂”布置成桃源鄉,全然一副忘了正事的模樣。
傅空山優哉游哉,可就苦了他門下的掌櫃們,天天吊着一顆心,不曉得東家什麽時候發難。
尤其是心裏有鬼的那幾位掌櫃,自從傅空山到了紹雍城便茶飯不思、寝食難安,短短幾日身上掉了不少肉。
今日天氣正好,心情愉悅的傅空山吩咐府裏的侍女在花園裏擺了一桌茶宴,他身穿一襲用昂貴的藍色暗紋布料制成的常服坐在花園裏曬太陽,這身衣服襯出他與生俱來的富貴與俊俏,連栽種在園子裏的花兒也不能與他争嬌。
傅空山心情好,便吟詩兩句,他自己對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詩文不僅滿意,還頗為自得,對一旁的大管家王勁說道:“王叔,你看咱們到城外置辦個田莊如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黃牛莊!”
王勁早已習慣自家小侯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順着傅空山的話問道:“主子置辦田莊要做什麽?”
傅空山輕搖扇子,白皙俊俏的臉蛋上笑意狡黠,嘴角微微上翹,帶着幾分惡趣味的說道:“我總得給那群吃裏扒外的混賬找個好歸宿。”
這話讓王勁一驚,連忙問道:“主子真打算讓他們去種地?”
“當然。”傅空山一甩手合攏了扇子,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覆蓋一片陰影遮住了宛若深潭的眼眸,嘴角依然帶着笑意,語氣甚是愉悅的說道:“既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動歪心,總得付出點代價不是?那流水般的欠賬我看他們是沒本事填上了,只好讓他們用一身力氣來償債喽。”
王勁的眼底流露出一點笑意,誇贊道:“主子仁善。”
他們正說着話,守門的護衛忽然來報:“主子,有人求見。”
“誰?”
聽到有客人來,傅空山收斂了玩趣的心思,身上的氣質立馬從悠閑從容變得一本正經,更帶着上位者的威嚴和少年得志的驕傲。
護衛立刻回答:“是迎祥裁縫鋪的大掌櫃,張先章。”
傅空山先在腦子裏把這兩個名字給過了一遍,發現無論是迎祥裁縫鋪還是張先章都不在自己的清算名單裏之後,語氣和善了不少,對護衛吩咐道:“請他進來。”
“是。”
張先章跟着護衛進了金玉堂的大門,一顆心依然是跳得七上八下,可他着實不忍心看葉瑤枝的才華被埋沒,又想多幫襯她家裏一把,才鼓起勇氣來見東家。
雖然他和迎祥裁縫鋪都未做過對不起東家的事情,對于東家的這次巡察也是問心無愧,可一想到東家身上的自有的威勢,張先章還是會緊張。
金玉堂這個富貴鄉,張先章也只是在幾年前來過一次,早忘了裏面是什麽模樣,甫一進入,頓覺心胸開闊,這偌大的園林暗合“道法自然”的理念,處處皆是景,處處皆生情。
園子哪裏都好,就是太大,走得張先章腦袋開始冒汗才見到了在花園中央擺了一桌茶宴,悠悠喝茶的東家。
“小人張先章,是迎祥裁縫鋪的掌櫃,見過東家。”
傅空山放下茶杯,仔細端詳着張先章,見他面目和善,氣質溫和平靜,渾身脾性不像裝出來的模樣,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張掌櫃,聽說你有好事要當面向我報喜?”
“正是。”張先章也不是拖泥帶水的個性,聽見傅空山的問話,便把手裏拿着的紙張遞給一旁的大管家王勁:“這是我店裏的一個小姑娘畫的圖紙,還請東家過目。”
“圖紙?”
傅空山嘴裏問着,卻不像在意的模樣,當他從王勁的手裏接過紙張将它展開之後,卻一下子愣住了,眉頭甚至微微皺起。
“這是手搖縫紉機的圖紙?!”
站在傅空山身旁的王勁也能看到宣紙上畫的東西,不由得驚呼出聲。
“正是。”張先章立刻點頭說道:“那位小姑娘不僅僅将圖紙畫了出來,她甚至還自己複原了一臺手搖縫紉機,更是對縫紉機裏的零件做了些微的優化。”
傅空山一心撲在了工整明了的圖紙上,只有王勁一個人在認真聽張先章說話,當他聽見張先章說人家不僅把圖紙畫出來,還複原成功了的時候就驚呆了,這東西困擾了虞衡司多年,問世不到三年的時間,坊間多有複制品,卻難得要領,做出來的東西要麽是個四不像,要麽不能與虞衡司的作品相媲美。
迎祥裁縫鋪裏卻不聲不響的出了一個手工大師?還是個小姑娘!這是連泰山崩在眼前也只會挑挑眉的傅空山也忍不住吃驚了。
傅空山在展開圖紙的一瞬間就明白了張先章為什麽這麽着急要見自己,這就是一份無比珍貴的藏寶圖,讓傅空山花了好大的勁兒才沒讓自己的嘴角上翹。
憑白得了這麽一份大寶藏,傅空山自然心情愉悅,看向張先章的目光更加和善:“張掌櫃,坐下說話。”
張先章趕緊道謝:“多謝東家。”
傅空山讓侍女為張先章倒茶,重新緩緩的搖起來了扇子,親和的說道:“你将這圖紙的來歷細細與我說道。”
“诶,好……”張先章誠惶誠恐的接過品質上乘的茶盞,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後趕緊應話,然後把自己接觸到葉瑤枝的事情說了一遍,說起葉瑤枝的事情,他免不了有些感慨:“……若非小枝家裏困難需要一份生計,我也不會有這番奇遇。”
傅空山原先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在聽到葉瑤枝只是看了看就修好了破損的縫紉機時便認真了起來,當聽到葉瑤枝是先複原了縫紉機,再畫出的圖紙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非常認真了,倘若張先章說到這裏,他還不懂什麽叫做“寶貝”,那麽他傅空山小侯爺的生意,也不會遍布大政帝國的大江南北,更不可能得了“小財神”的雅稱。
財神爺都抵着自個兒的腦門說“這裏有座金山”了,傅空山哪裏還坐得住,忙問道:“複原了圖紙的小姑娘叫什麽名字?将來有什麽打算?”
張先章一一回答了:“小姑娘叫葉瑤枝,只是臨時在鋪子裏做幫工,過幾天便要去一江學府上學。”
王勁有些不解:“她都有這手藝了還去學府做什麽?以她的本事,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情。”
張先章先是看了看傅空山,見傅空山沒有說話的意思,才把黃三娘說的話告訴了東家,畢竟天雨流芳書齋同樣也是傅空山的産業。
“天雨流芳書齋的大掌櫃黃三娘曾言,小枝天生就是工舉科的材料。”張先章仔細回答道:“而且一江學府的入學名額是一位貴人幫小枝求到的,所以小枝不可能會放棄。”
傅空山不甚在意的問道:“什麽樣的貴人啊?”
他眼睛盯着手裏的圖紙,對其愛不釋手,一想到財神爺的這番厚愛就升起了要跟一江學府搶人才的念頭,畢竟每年參加科舉的人數如過江之鲫,而真正出人頭地者卻像鯉躍龍門般寥寥無幾,他着實不忍心看這樣的人才被埋沒了。
傅空山覺得,葉瑤枝想讀書完全不是問題,半工半讀的弟子他也是供得起的嘛。現在就看葉瑤枝的貴人是什麽身份,要虧欠多大的人情了。只有先搞清楚了這點,他才好動手去把人才挖到自己這邊來。
張先章仔細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姑娘自稱姓曾,而小枝稱呼她為翠姐姐。”
曾?翠?
曾姑娘?翠姐姐?
傅空山和王勁在聽到張先章的回答後,瞬間聯想到了一個人,不由得對視起來。
“王叔,我不會這麽倒黴吧?”傅空山感覺自己的心髒隐隐作痛,他好像看到了一波汪洋大海把自己的金山隔在了彼岸,讓他看得見,摸不着。
王勁想了一陣後認真說道:“一江學府是紹雍城的六大學府之一,葉瑤枝是外鄉人,倘若無貴人相助,想要入讀一江學府根本是天方夜譚。”
傅空山雙目無神,全身透着一股剛丢了一百兩黃金的疼痛感,無比惆悵的說道:“所以,真的是曾大人。”
看着自家小侯爺惆悵無比的模樣,王勁險些要對他說出“節哀”兩字。
自從認清了葉瑤枝是曾翠翠的人這個事實,傅空山就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消沉,暗自米亞牢騷道:“為什麽挖到金礦的人不是我?”
心裏這樣想着,可是為了維持東家的尊嚴,傅空山還要當着張先章的面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都快憋出內傷了。
還是差點說出“節哀”的王勁最懂自家的小侯爺,連忙出聲安慰道:“葉姑娘能入曾大人的青眼,可見的确有着無可限量的本事,珠子何不想個由頭與之結交?主子不是常說……”
“廣交友,結良緣!”傅空山這下可不惆悵了,手裏的扇子啪的一收,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對張先章表态道:“過幾日我到你那裏坐坐,莫要聲張。”
張先章趕緊應答:“聽東家吩咐。”